即便如此,金佛一出現,明明很耀眼,在場的幾乎所有人的心中卻都似乎被一股陰影籠罩。


    心頭有種難以抹去的沉悶、驚悸。


    還有種朝金佛跪拜的濃烈衝動。


    “大梵無量……”


    一個祥和的聲音忽地響起,如一陣漣漪般鋪蕩開來。


    人人心中那層陰影傾刻間被驅散。


    江舟抬頭,看到了山壁上的神秀和尚。


    神秀和尚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來,遠遠對他點了點頭。


    “執刀人,布陣!”


    有司值之人高聲叫道。


    早已經安排好的執刀人走了出來。


    金九拍了拍他肩膀:“小心些。”


    江舟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走了出去。


    廣場上,已經有許多巡妖衛手執令旗,指揮執刀人站立布陣。


    江舟提著斬妖刀,站到令旗所指的位置上。


    等所有人就位時,都尉許青站了出來,揮動手中一麵小小的旗幡。


    這麵小小的旗幡,才是布置斬妖大陣的最關鍵所在。


    旗幡一動,江舟頓時感覺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熾熱暴烈的火焰之中。


    俊麵通紅,體內血氣如大河決堤,不受抑製地奔湧。


    氣血從毛孔中噴湧而出,繚繞周身。


    其餘執刀人也是如此。


    廣場上一時揚起了一片血色霧氣,隱隱有血光騰起。


    山壁上,棚台中。


    一個衣著華貴,看起來不過二三十的男子,麵相儒雅,卻透著尊貴,從台上站起。


    他一動,其餘人也全都跟著站了起來,顯然身份極為尊貴。


    華貴男子饒有興趣地看著下方:“肅靖司不愧是父皇最為倚重之所在,連四品妖魔也隻能淪為階下囚,伏首待戮。”


    “許都尉,你此番不僅是為天下除了一大害,更是揚我大稷之威,可是立了大功啊。”


    許青神色平淡,施禮道:“楚王殿下過譽,這都是李將軍所為,下官不過是奉令行事。”


    “許都尉謙虛了。”


    楚王擺擺手,忽然道:“咦?那位執刀人……似乎與旁人有些不大一樣啊?”


    站在許青身後的尤許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獻寶道:“楚王殿下,您有所不知,這是咱們肅靖司中的一寶啊。”


    “他叫江舟,並非執刀人,而是司中最傑出的巡妖衛,其雖武道修為平平,也不修道、佛,卻有驚才絕豔,文采過人,連大儒東陽先生都讚其詩書文三絕,曾放言要收其為入室弟子,”


    “下官雖然是個粗人,不通文墨,卻也知如今吳郡之中,其所作之一詩、半論,尚流傳甚廣,連太守大人也曾派人來問過呢……”


    他還待繼續說,許青皺眉低叱:“尤校尉!”


    尤許隻好閉嘴縮回她身後。


    “哦?”


    這位楚王一臉驚愣:“竟有此事?東陽先生即便是本王也十分敬佩,能得他青睞,想必此人定是驚才絕豔了。”


    “範公也知此人?”


    人回頭看向一個老者,年約五六旬,五柳長須拂胸,氣度儒雅沉凝,卻不苟言笑,令人有種冷硬之感。


    此人正是吳郡太守範慎。


    即便是楚王相詢,此老也沒有給好臉色,或者說,他對誰都是這般。


    範慎淡然道:“此人其實殿下早已知曉,所謂‘一詩’,便是令東陽先生頗為得意,近來時常在京中與友人吹噓的《行路難》,那‘半論’嘛,前日殿下便曾就此論問詢老朽。”


    “哦,原來是此人。”


    楚王恍然大悟,驚訝道:“本王雖不好詩詞,卻也覺此詩真是非同尋常,能寫此詩之人,必是氣概豪邁,心胸廣闊之人。”


    “那半篇道論,本王更是時時拜讀,每每皆助益良多。”


    “竟都是此人所作?”


    範慎神色不以為然道:“此二作卻非出自其手,都是其師門兄輩所作,世人以訛傳訛,卻不想他一個年紀輕輕,未經人事的小子,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學識見地?”


    “而且此人當日在煙波樓上所言,本官也略有耳聞,雖有幾分才學,卻不過是誇誇其談,實是離經叛道,不知所謂,不聽也罷。”


    他言語間頗露不喜之色。


    “哦,是嗎?即便如此,此人能與此等賢人同門,想來也是不凡,這等人怎的到了肅靖司?”


    楚王若有所思,卻仍舊讚道,旋即醒悟,歉意道:“本王非有貶低肅靖司之意,隻是肅靖司向來不擅文事,故有此惑。”


    “而且,如此人才,怎的讓他去執刀斬妖?本王聽說,肅靖司執刀之人,受血煞邪怨侵害,都是命不久長啊。”


    許青聞言,回頭瞪了尤許一眼。


    尤許訕笑一聲,躬身道:“殿下不必多慮,江巡衛師出不凡,自有辟邪之法,這邪怨傷不了他,反而是殿下如此關心,江巡衛若得知,必定是……”


    太守範慎似乎不耐煩般,怫然不悅,打斷道:“今日乃是監斬邪佛,區區小事,勿複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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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許張張嘴,悻悻退回。


    楚王瞥了他一眼,知他脾性,不以為怪,隻是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下方。


    布下斬妖陣的執刀人已經開始一刀一刀誅戮邪佛。


    斬妖陣一布,那些原本連入品都不是的執刀人,竟一個個如同神力加身。


    一躍數丈高,出刀間血煞之氣如虹。


    數十道刀罡如同巨大的血色刀片,旋轉著切向邪佛。


    “呢(nī)——!”


    一直沒有動靜的邪佛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異聲。


    這異聲一起,在場之人幾乎都被震得兩耳嗡嗡,神魂飄搖。


    恍惚間,如見華服、廣廈、珍饈、金銀、美色等等諸般種種享樂妙景。


    “六字大梵咒?!”


    山壁上,神秀和尚神色微變,雙手迅速結印,唇齒微張。


    “呢——!”


    同樣的一個字,邪佛和神秀所發卻全然不同。


    前者令人如墮種種享樂欲景,如癡如醉。


    雖浩大卻透著種種詭異。


    後者卻如晨鍾暮鼓,祥和莊嚴,令人神魂為之一清,欲念盡消。


    迷陷在邪佛那一聲中的人們紛紛醒轉,神色大驚。


    江舟此時卻沒有分心。


    他為防邪佛身上的邪怨侵蝕,也怕有什麽變故,早就暗中驅動太乙五煙羅。


    這異聲根本沒能撼動他的心神。


    斬妖大陣,誰先誰後,斬哪裏,都是有定數的。


    如今隻剩下最後幾刀,便輪到他斬出奪命的最後一刀。


    因為神秀出手及時,邪佛的臨時掙紮隻讓執刀人們微微愣神,便揮刀再次斬出。


    幾道血色刀罡掠空而過,斬落邪佛十數丈金身,令其誇張的笑容瞬間扭曲。


    纏住它的鐵鎖劇烈的顫動,空中的鎮妖石陡然放射出強烈的血光。


    江舟目光凝,騰空而起。


    斬妖大陣的加持,令他體內功力暴漲數倍。


    一刀斬出一道長達數丈的血色驚鴻。


    “嗤……”


    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響,山穀中似乎驟然寂靜。


    邪佛碩大的黃金頭顱緩緩滑落。


    就此魂斷命喪。


    看似簡單,死得了無聲息,輕而易舉。


    實則這其中不知道經過了幾重縝密布置。


    山壁上。


    太守範慎見邪佛授首,神色不喜不怒,隻是朝一旁冷冷道:“神秀,希望你能給本官一個解釋,哼。”


    說完便拂袖而去。


    神秀和尚合什低頭,一臉苦澀。


    楚王目光在周遭幾個人之間掃過,仰首打了個哈哈:“哈哈哈,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啊,肅靖司果然人才濟濟,本王可興盡而歸矣,神秀大師,諸位,本王也告辭了。”


    “恭送殿下。”


    其他人在兩位最尊貴的人走後,也紛紛告辭離去。


    令這一次斬妖,頗有些虎頭蛇尾之感。


    似乎都是因為那尊邪佛發出的一聲奇音。


    連神秀也是一臉憂心忡忡,本還打算去找江舟告別,再嚐試一次勸他入大梵寺,此時也像忘記了一般,匆匆離去。


    不提那些大人物的舉動。


    江舟此時根本沒有在意他人的餘地。


    他此時已經陷入了巨大的驚喜中。


    【誅斬黃金邪佛一,賞《上清大洞真經·天一元神大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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