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城依山傍水。


    肅靖司便是建在一座石峰上。


    據說整座石峰都是肅靖司。


    跟著巡妖衛,踏上一條沿山而上的石階,穿過層層關卡崗哨,才來肅靖司真正所在。


    山上可不像山腳下的執刀人所居石窟。


    這裏樓閣林立,明亮威嚴,毫無陰森之感。


    “參見校尉大人!丁字五一已帶到。”


    巡妖衛在一座樓閣前躬身通稟。


    這裏便是百解堂。


    “讓他進來吧,你且退下。”


    石鋒平淡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是!”


    巡妖衛似乎鬆了口氣,回過頭:“丁字五一,進去吧,小心些,不要衝撞了校尉大人。”


    便匆匆離去。


    江舟深吸了口氣。


    在肅靖司,別的人他不知道,但作為執刀人,覲見上麵的大人物,絕不是件好事。


    對於一個執刀人來說,肅妖校尉就已經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人物。


    這樣的大人物,絕對不會關注一個地位低下、命不久長,身份約等於死囚的執刀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嘎……”


    江舟隻是遲疑了一瞬,門已經自動打開。


    石鋒正坐在屋中一張長案後看著他。


    江舟心中一凜,連忙收起心念,躬身拜道:“參見校尉大人。”


    “嗯,進來吧。”


    石鋒的神情倒是不見異常,依舊如當初讓他進肅靖司時那般和顏悅色。


    還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刀獄的管事都跟我說了,你很不錯,而且聽說你今日執刀,完成得極為出色。”


    刀獄就是放置斬妖刀和執刀人居住的地方。


    石鋒和顏悅色,似乎對他的表現極為滿意,真的給他長臉了一般。


    江舟卻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尋常。


    在低頭的瞬間,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竊喜,欠身道:“全賴提刑司燕捕快慧眼如炬,妖魔無所遁形,在下隻是緊隨冀尾,聽從吩咐罷了,不敢居功。”


    石鋒訝道:“哦?燕捕快?可我怎麽聽說,是你找出妖魔藏身之地,一刀斬殺了妖魔,才讓那王金發無法強詞狡辯?”


    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會是怕搶了功勞,會被人記恨吧?這點你大可放心,該是我肅靖司的功勞,誰都搶不走。”


    “屬下不敢,屬下所言句句屬實。”


    江舟不知其意,隻是。


    石鋒接下來又跟他說了幾句話,不過江舟聽著,其話裏話外似乎都是在圍繞著今日的案子。


    這更讓他心下警惕,咬定同樣的說詞。


    說他是不敢居功的謙虛也行,說他見了大人物誠惶誠恐,語無倫次也行。


    他是執刀人,妖魔必定是他親手斬殺這一點,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推掉的。


    “嗯,好了,沒什麽事了,你去吧。”


    石鋒似乎問完了,揮揮手讓他退下。


    在江舟心中惴惴,執禮告退時,忽然又道:“你是我帶進來的,也算是我的人,好好做事,本校尉不會虧待你的,等你再立一功,本校尉便給你去了役籍。”


    “謝校尉大人!”


    江舟表現出驚喜的模樣,然後小心地退去。


    出了這座樓閣,剛剛那個帶他來的巡妖衛已經等在那裏。


    見他出來,一言不發,便示意他跟上。


    沒有他的通行令牌,江舟根本無法進出這座石峰。


    從山上下來,回到石窟中,江舟神色就變得有些沉重。


    石鋒的召見,太突兀了。


    堂堂一個肅妖校尉,走出去即便是一縣縣令也要行禮的大人物,特意召見區區一個執刀人,就為了不痛不癢地說幾句話?


    不過,石鋒那幾句看似問得隨意,話裏話外卻都在圍繞著一個問題:虹蜺是誰所殺?


    對了。


    江舟仔細回憶著當時石鋒的每一句話,關鍵就在這裏:誰殺的虹蜺?


    不,更確切地說,石鋒更像是要勾著他說出“虹蜺是被他一人所殺”這句話來。


    這麽看來,問題隻能出在王金發和那隻虹蜺之上。


    難道王金發有什麽來頭,讓肅靖司也為他出頭?


    這個念頭才冒起,就被江舟否定。


    王金發的來曆,他從鬼神圖錄上已經看到,完全是個無賴混混。


    那麽問題隻能出在那條虹蜺上。


    這虹蜺出身不凡,尤其是區區一個剛入品的妖魔,圖錄居然獎勵了一個仙器。


    不對勁,很不對勁。


    ……


    正在擔憂的江舟,並不知道在他離去之後,樓閣裏又有幾個人走出來。


    看服飾,都是和石鋒一樣的肅妖校尉。


    在閣中分別落座,各抒己見。


    “看樣子,確實是如那個緇衣捕快所言,虹蜺是為其所殺,最多不過是借了這執刀人的斬妖刀罷了。”


    “我看也是,那虹蜺雖然隻是剛剛入品的妖魔,但出身高貴,根腳不凡,生具乾坤挪移之術,雖然修為尚淺,也絕非一個流民出身的執刀人能斬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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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刑司的緇衣捕快已是武道入品,有斬妖刀之助,斬殺虹蜺不難。”


    “就算如此,虹蜺是死在斬妖刀下無疑,這執刀人也脫不開幹係,他這是闖下了天大的禍事了!”


    “唉,誰能想到,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市井混混飼養的妖魔,竟然會是上三品妖王,涇河龍王的子嗣!”


    “不必說這許多,將那執刀人交出去,給涇河龍王一個交代便是,若還不能平息怒火,便讓其去找提刑司,與我等何幹?”


    “不錯,我聽聞,涇河妖王生性風流,他的子嗣天下間也不知有多少,當不會為此與我肅靖司難堪。”


    此話一出,有幾人紛紛附議。


    卻有一人怒道:“荒唐!如此一來,我肅靖司豈非臉麵丟盡?肅妖靖平,乃我肅靖司職責,縱然是妖王子嗣,也不能犯我大稷鐵律,既然犯了,我肅靖司斬了便斬了,他縱是妖王又能如何?”


    “執刀人按規矩辦事,毫無逾越,你等為平息妖魔怒火,將他送出去,天下人還不笑我肅靖司拿自己人的命來向妖魔乞憐?豈不令人心寒!”


    最先提出交出江舟之人怒道:“危言聳聽!不過區區一個賤役罷了,如何就能算我肅靖司之人?上三品妖王,豈可輕侮?妖王一怒,天驚地動,何況是涇河妖王這等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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