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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為難


    雨後新晴的早晨,潤州城的青石板路麵被昨夜的一場雨衝洗得幹幹淨淨,鳥兒飛上河邊的柳稍,迎著初升的朝陽歡快地鳴叫著。


    河過三間低矮的瓦房內,九歲的楊源正端坐在小院的石桌旁,高聲朗誦著蒙學裏的詩文。


    小院的牆邊種著幾株水瓜,藤蔓被結出的水瓜壓得低低的墜下。一隻母雞正帶著幾隻雞仔在瓜棚下覓食。整個小院雖然簡陋,但卻收拾得很幹淨整齊。


    往日讀書異常用心的楊源,今早卻有些心不在焉,他輕輕放下書本,拉開後院的柴門走了出去,後門外就是一條清澈的小河。


    一位二十來歲的婦人正在河邊搓洗衣裳,身上的粗布衣裳掩不住婉麗的顏色,纖約合度的腰身散發著成熟婦人最引人的風韻。


    楊源輕輕走到婦人身邊蹲下,遲疑地說道:“娘,昨日飯時州府的衙役不是來告知,今天去州衙領撫恤錢嗎?娘親為什麽不去呢?”


    婦人停下來,用手捋了捋額過的頭發說道:“若說發一兩貫娘還信,可衙役卻說咱們家能領到五十貫,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小孩子家不懂事,快回去好好讀你的書,將來若能考個功名,娘也就知足了。”


    那夜潤州民亂,一夥亂民衝進楊源家,看到這是個窮苦之家,沒什麽好搶,正要離去,卻突然被楊源娘親那動人的風韻吸引,幾人撲上來就將婦人按倒在床上,楊源的父親不顧一切地上前拚命,歹人雖沒得逞,但楊源的父親也被打瘸了一條腿,如今還臥床在家。


    楊源聽了娘親的話,隻好站起來回院子去讀書,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說道:“娘,可是昨晚我聽隔壁的王二郎說,這次的撫恤錢是許清許大人發的,許大人不會騙咱們吧?”


    婦人一聽頓放下手中的衣裳追問道:“你真聽王二郎說是許大人發的,不是州府發的?”


    楊源點著頭,婦人一下子站起來說道:“源兒,幫娘把衣裳拿回去,娘要去州衙看看。”


    “娘,娘!我要跟您一起去。”


    楊源追上去喊著,婦人憐愛地撫摸著他的頭,牽著楊源的小手一起往州衙趕去。


    越接近州衙,街上的行人越多,百姓們都在七嘴八舌地談論著此事。


    “他爹,你說這是真的嗎?咱們隻是些平頭老百姓,官府真會給咱們發放撫恤錢嗎:”


    “是啊,是啊,又是不戰場上戰死負傷,沒聽說過這樣也有撫恤的,而且撫恤銀那麽多,怕是空歡喜一場。”


    “可是來通知的衙役們言之鑿鑿……”


    楊家娘子牽著楊源的手,聽到這些議論又有些猶豫起來,傷一條腿發五十貫的撫恤確實沒聽說過。楊家娘子為人純樸,向來不信那些天上掉餡餅的事。


    “娘,都走到這裏了,咱們再走幾步到州衙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楊家娘子聽兒子說得有理,牽起他的小手又往前走,等走到州衙前麵,那裏已經連圍滿了人,好不容易擠到裏麵,當看到許清穿著一身整齊的官服,站在台階上時,母子倆不由得對望一眼,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韋大人,這次辛苦你們了,遇難者及受傷百姓的家屬都通知到了嗎?”許清對身邊一臉喜色的韋靈運問道。


    “許大人放心,傷亡人數原本就統計在冊,昨天已經讓衙役挨家挨戶去通知過,而且各街的裏正坊長都招集了過來,領取撫恤金時由坊長認人,不會有錯的。”


    許清臉色淡淡,他做不到如韋靈運一樣神色喜悅,純粹把這件事當一個政績來看待,畢竟麵對的都是些死難者的家屬。


    這次潤州民亂共死亡兩百一十二人,傷都八百多人,被焚民房三百多間,是潤州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災難。


    雖然表麵上事情已經過去,潤州總體上已經恢複了原來的平靜安寧,但那些遇難受傷者的家庭不會這麽快恢複。


    許清望望身後站著的船廠股東,他們這次雖然初衷是出於挽回商行的聲譽,但這麽做卻實實在在地幫助了許多困難的家庭,許清由衷的欣賞。


    “許大人,眼看人應該也差不多到齊了,可以開始了,許大人請!”韋靈運這時也神色嚴肅了起來,上來輕聲對許清說道。


    衙役上去敲起門邊的大鼓來,鼓聲一起,下麵轟亂的人聲便靜了下來。


    許清點點頭站到台階上,望著下麵黑壓壓的人潮高聲喊道:“鄉親們,這次的撫恤金是由龍門船廠的十八家股東共同籌集,由潤州府衙協助發放,本官在此保證,此次籌集的五萬貫撫恤錢同,將一文不剩的發到受難者家屬手上,具體發放標準如下,每位遇難者的家屬撫恤一百貫,受傷者視傷情輕重,十到五十貫不等,被焚毀房屋的也將有一定的補償!現在鄉親們就可以找到你們所在街道的坊長裏正,由他們帶領上來領取撫恤,大家不要急,領完撫恤金之後也不走馬上走,都到右邊的空地稍等,我們發放完之後,還要作一次核實。”


    “娘,是真的,是真的,我就說許大人不會騙咱們的,娘,你怎麽了?”人群中楊源牽著娘親的手,正興奮地說著,突然發現娘親的眼淚流個不停,不禁急聲詢問起來。


    “乖孩子,娘沒事!”楊家娘子撫著孩子的頭,口說沒事,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


    楊源的父親幾年前做生意欠下幾百貫,一家人節衣縮食才剛還清,如今家境本就不好,丈夫腿又受傷,連尋醫問藥的錢都要東家借西家討。


    昨日飯時衙役來通知,說象楊源父親樣重的傷,按製定的標準將有五十貫的撫恤錢,對她一家來說這等於是雪中送炭,怎不叫她淚如雨下。


    百姓們在衙役的維持下,排成了幾條長隊,緩緩地向衙門前發放現銀的幾個點挪動,為防名單上存在虛報漏報的情形,許清和韋靈運等人親自走到各坊百姓中間,讓百姓們自己相互確認,杜絕衙役和坊長弄虛作假。


    直到天近午時,撫恤金才發放完成,許清又讓股東們去唱名,核實了一遍每家具體領到的數額。


    這種露麵的事情股東們自己是樂意去做,從今往後他們的善名將深入百姓心中。


    發完撫恤金後許清沒有再出麵,而是讓韋靈運站出去,發表了一大篇鼓舞人心的講話,許清事先已經與之告辭,然後與股東們拱拱手,在韋靈運口沫橫飛的演講聲中悄然離去。


    。


    “許郎,這發放撫恤是件好事,你怎麽反而顯得無精打采的?”


    四麵環水的涼亭中,回到家的許清在竹簟上舒適地躺下來,紅菱一邊給他墊涼枕,一邊輕聲地問道。


    這炎炎夏日,池邊婆婆的樹影都耷拉著腦袋,樹上的知了鼓噪個沒完。


    難得涼亭中一片清涼,許清正在思量著,是不是給小顏弄個彈弓玩玩,沒事就讓她去打那叫個沒停的知了,免得擾人心神。


    見紅菱問起,許清嗬地笑道:“能給潤州傷亡的百姓發一大筆撫恤,我心中自然是高興的,我之所以無精打采可不是為了這事。”


    “那所為何事?”


    後花園中寂寂無人,連池中魚兒吐浪的聲音都隱隱可聞。


    “我無精打采是因為還要好久才能讓紅菱做我的新娘子,月下吹簫固然別有一翻滋味,但卻不能真個一探桃源,總難免有些美中不足。”


    紅菱被他說得渾身酥酥的,一手伸向他腰間的軟肉,欲扭他一下時,才發覺玉指也變得綿軟無,隻好無奈地放過他。


    紅菱微閉著如絲的媚眼,輕輕說道:“許郎,其實許郎能如此等紅菱,紅菱已經很知足了,並不需要許郎執著什麽,許郎若是想要奴家的身子,奴家隨時願做許郎的新娘。”


    許清嗬一笑道:“剛才我隻是胡說而已,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接著輕磨著她的俏臉在耳邊輕聲說道:“何況菱兒如今吹蕭的技藝是越來越讓人消魂了,我已經很滿足,再者不是還有小芹嘛,大不了把她再一起拉過來……”


    紅菱不忍再聞,嚶嚀一聲撲到他懷裏,許清順勢緊緊摟住她,許久之後輕輕說道:“紅菱,江南之事由李清陽等人接手,如今作塘也差不多挖好了,一切還算順利,海船造來時,我隻需再來看看便可,所以咱們也快要回京了,我……”


    紅菱抬起頭來,素手輕輕撫著他的臉說道:“其實一開始許郎東拉西扯,紅菱就知道許郎有話要跟我說,許郎不必為難,有什麽話許郎但說無妨,紅菱一切都聽許郎的。”


    紅菱越是這樣,許清越是有些難以張口,紅菱看他為難的樣子,噗哧一聲,嫣然地笑了著說道:“許郎是為晏姑娘和梁姑娘的事為難吧?”


    許清一怔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紅菱盈盈地白了他一眼才答道:“晏姑娘的事自然是小顏說的,梁姑娘的事我地無意間聽到這宅中丫環說起的,說你上次有傷在身,梁姑娘不顧名節,衣不解帶地服侍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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