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霧氣在毫無遮掩的情況下讓人嗆得隻能從好夢中掙紮著醒來。周圍的能見度太低了,陽光也不充足。這是個淩晨,他看到勇士們在這簡易的圍牆後麵休息,但沒有人睡著,明顯他們輪班站崗,有些人則在階梯那裏靠著石頭睡著了。在惡劣的情況下,困意卻更能讓人睡著。


    但有件事情讓龐統很意外,他的身上多了一條編製了很多花朵的灰色毯子。他站起了身體,把毯子捧在手裏,那股紫丁香的味道讓他有了個美好的“新一天”的感覺。不過這是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才有的美好的“新一天”。他幻想著是誰給蓋在身上的,卻是馬上就鎖定了目標,那個已經不在現場,或許已經到了村裏去的女子。


    他走到階梯旁那些歪斜著身體睡著的勇士旁,將毯子蓋在了其中一人身上。他轉過身,來到木柱子堆疊而成的階梯處,一步步踏了上去,來到了石牆上,望著陰鬱地埋入了灰蒙蒙的霧海中,還能隱隱約約露出一些魔手般的枝幹的森林。


    由於上空中也有著不肯散去的霧霾,陽光在霧中閃爍、折射,不是在那霧麵上泛起粼粼碧波。偶爾刺破移動的霧群,讓一柱光線砸進龐統的瞳孔中,令他不敢尋找太陽的位置。


    蟲鳴聲沒有夜晚那麽猖獗,不過鳥鳴聲卻變得嘈雜。龐統想要清靜的晨時,那些鳥兒的聲音讓人有點煩躁,他想把它們全部射下來,然後來一頓美味的燒烤。他的這份煩躁本身就有,在醒來後就已經複蘇。接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了,從那些僵硬如鐵的臉龐,那些鑄鐵般佇立在牆上的勇士身上,能看到的隻是即將來臨的戰爭。


    很快,山裏的女人們把食物全部帶了出來,大家開始吃一頓早餐。基本已菜粥為主,配以鮮美的馬肉。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不過龐統卻覺得這馬肉太老了,若是在未來他的那個時代中,或許弄點啤酒可以把這肉給酸軟化,可能就好吃多了。可他不能有太多的要求了。隻有他們這些在前線的人有肉吃,村裏的人,那些瓦塞族、飛木族、盤蛇族殘餘民眾隻能喝上一碗菜粥。已經開始了久戰的計劃,不能浪費任何糧食。


    吃過早餐後,一路人從山上下來換班,大部分是盤蛇族的人。前線牆內守兵、階梯上的弓箭手,都保持著兩千人的規模。地方太小了,根本不允許大規模的盤踞。而他們也沒有那個鋪開的兵力與敵人數萬的兵力對抗,拒險守隘就可以了。這讓龐統想起了關於“斯巴達三百勇士”的故事,溫泉關的地形優勢和現在幾近相同。


    霧氣漸漸地散開。隨著探馬來報,緊張的氣氛又開始彌漫了。那種就像海浪將要衝來的壓迫感使得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飛木族的圖阿多,收拾了存在被毀的糟糕心情的奎門都來到了前線。


    “半個時辰嗎,十萬人啊,漢朝的王真是欺人太甚。”


    聽了探子的匯報,巴達爾一臉的威嚴,似乎在於那無形中的十萬人做著對抗。


    “劉焉是想一下子搞定我們,但是東麵的穀地的慘敗也給了他教訓。


    奎門沙啞地聲音說道。


    “是啊,繼續把他們給擊倒!”


    圖阿多也加了一句。


    龐統離三人有一丈的距離,靜靜的聽著。他對三人的想法抱著不容樂觀的心情。那晚夜裏,敵兵持重兵來犯,傲氣過重才被他們得逞的。而且敵兵兩路來攻,一麵被他們攻破,也不算是全敗。如若現在劉焉人馬謹慎對待,那種規模的兵力是不可能被輕易打敗的。


    奎門眼中布滿了血絲,露出仇恨的目光,道:“我們先到西麵的林子裏埋伏著,他們一定認為我們不敢出山。”


    “不行!”這是從龐統的心中叫出來的。敵人如果再吃這種圈套,那就真是蠢材在帶兵了。況且他們昨晚沒有馬上攻山,而是停下步伐修整,便能看出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埋伏就能誘敵或把他們拖垮的。


    “也許可以。”圖阿多的口吻帶著幾分不確定。龐統咬了咬牙,如果這些人這麽決定,這場戰爭就提早結束了。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他把視線挪到了那個似乎一直陷入沉思的巴達爾臉上,這個在他看來頭腦簡單的男人有話要說。


    “沒這麽容易吧?我們守著險要比較好,否則損兵折將得不償失的。”


    聽到這樣的發言,龐統倒是鬆了口氣,對這個男人有了點改觀。不過那個被燒了村子,戰死了很多族人的奎門卻不依不饒,他帶著極為肯定的聲音,兩隻手不停地在虛空中比劃著。


    “膽小者不得富有,這是我們族裏的古訓。如果沒有勇氣去埋伏,怎麽就知道不能成功?巴達爾,你太欠缺實戰經驗了。”


    對於他這個上五十歲的人而言,巴達爾確實可以被看做一個愣頭青。不過他的話馬上迎來了反擊。巴達爾沉聲道:“欲望是死,這四個字也是我們族裏的古訓。要是你一心想著複仇,我們的防線本身就不牢固。不是嗎?”


    粗糙的皮膚抽動了一下,奎門長長地歎了口氣。他道:“至少可以爭取一下。”


    巴達爾不打算給他發表這個言論的餘地了,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會拿三個部族的人開玩笑,我不會讓我瓦塞族的人白白淌血。”


    奎門板著老臉搖了搖頭,露出泛黃的牙齦,道:“你以為我們可以守住這裏嗎?益州兵馬四十萬可不是螻蟻。若不能有一點突出的戰績,很難想象這些人會乖乖的退兵。漢人有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看是很有道理的。”


    圖阿多不打算讓兩人繼續爭執下去,他插了一句:“我看還是守著比較好啊。”


    奎門死盯著他道:“你也覺得守在這裏比較好嗎?你認為我們的糧食可以供大家吃多久?”


    對於這個問題,圖阿多閉上了嘴。奎門把冷如冰箭的視線對準了巴達爾。巴達爾沒有回答,他心裏有數。


    圖阿多冷冷地、擲地有聲的,似乎故意要讓所有人都聽到似的說道:“一個多月時間最多了,那還是加上了你們瓦塞族引以為豪的栗子的功勞。哦,不錯,已經是九月了啊,那些栗子可以吃了,是啊,我們將在那些栗子樹下餓死!”


    巴達爾臉容泛起怒意,他真想讓他閉嘴。若是香多雷在此一定會這麽做的。可他是個還沒有坐上族長之位的小輩。他隻能對他平靜地說:“你最好冷靜一點……”


    “他說的沒錯。”


    一個聲音把整個火熱碰撞的氣氛凍結了。巴達爾扭頭看著身後不遠處的龐統,訝然道:“連你都瘋了嗎?你可不像這麽魯莽的人。”


    其實,龐統一直想讓他們棄了這裏,一路往北奔逃。但他知道這些人是絕對不會走的。特別是瓦塞族的人,都認為這裏堅壁可防。而且他們骨子裏有一種不願離開鄉土的心情。他們都激進的認為,情願死在此處,也不願到“外麵去”。這就是龐統在這個村子裏待了這點時間能夠總結出來的民族文化。隻可惜就是這麽固執的想法讓龐統打消了勸說的念頭。


    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當奎門把糧食的切實現狀說出來的時候,已經擊中了巴達爾的要害。所以巴達爾此刻的心情本來就很複雜難耐。或許餓死村裏都已經是他腦海中有過的畫麵了。


    龐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道:“我是絕對不讚成去埋伏的,但我也不讚成守在這裏。就像這位大叔,不,這位族長說的那樣,我們的糧食隻夠一個多月的。我可以保證劉焉大軍有理由、有實力、有時間在這裏等一個多月,或者說一年多也行。不是嗎?”


    巴達爾臉孔漲的通紅,而那個圖阿多卻是臉色蒼白。前者是羞於再談餓死的情況,後者是覺得那個被餓死的結局似乎是現實的。


    在如此複雜的情況下,在龐統也不同意埋伏戰的現狀下,三個部族能說話的頭頭都沒了聲音。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龐統拋出了他的想法:“走吧,往北麵走,到達那處現在是馬騰地盤的地方。我敢打賭,馬騰的人會很意外遇到我們,然後措手不及……”


    “白癡,你想讓我們和西涼的強兵交戰嗎!”


    巴達爾終於有理由來反擊他了。他的怒火似乎噴湧而出。“那還不如守在這裏!”


    圖阿多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惘然若失地說道:“是啊,是啊。劉焉和馬騰結盟了,我們無異於自尋死路啊。而且北麵不是有馬騰的人守在山腳下嗎?或許他們很早之前就決定了要把我們給吞並了,所以守著那個路口的。”


    奎門緘口不言,似乎埋伏戰被否決後,他對於是否餓死或往北和馬騰作戰都沒有了心情。因為這些都和他的複仇計劃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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