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縣附近的兩座山頭上的土匪們, 戰鬥力著實一般。


    甚至因著兩家的土匪頭子堅持著不搶普通百姓,搶富戶也隻適當的搶, 隻搶夠夠他們吃的就行了的原則, 兩座山頭上的土匪們,幾乎每一個都很瘦。


    葉梨帶著不足一百人前來, 原是比他們人少, 山寨上, 算上山寨的老幼婦孺, 大約比葉梨的人多一倍。結果, 葉梨帶著人, 手持弓箭、棍、棒、少數□□和佩劍, 剛剛上山, 就瞧見山寨的寨主當先給他們跪下了,還自己拿了把匕首,放在脖子上。


    “俺不知道您是哪位貴人, 但您放心, 俺身後這些人就是普通百姓。當年做了流民,奔去城門口,想要討口飯吃, 結果那縣太爺不肯收我們。俺們跪求了好幾日, 眼睜睜的看著有糧食從京城裏運送過來,一看就是給俺們這些流民吃的。


    當晚,縣太爺真的叫人熬了幾鍋米粥給我們,叫人推到城外, 縣裏的衙役們就都回去了。


    俺們自然是爭搶著要去吃東西。踩踏死了好幾個人,燙死了好幾個。我們一共幾百人在外麵,縣太爺一共就給了三鍋米粥,那米粥還稀的能照出人影來。


    連續好幾日,俺們踩踏死和爭搶死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終於學聰明了,開始學會排隊,叫那些小孩子和晚上值守的男人吃。可是,在俺們學會這些,終於不會因為爭搶死人後,縣城裏每天就隻推出了一鍋米粥。”


    那山寨的寨主長得人高馬大,卻瘦的跟排骨似的,一張黑紅的臉上滿是滄桑:“俺們就知道,這縣太爺,是真的不想要收留俺們,也壓根不想把京城裏送來的救濟糧給俺們。可就是這樣,俺們也要活啊。於是,俺就組織了些兄弟和兄弟家人,想著這縣城不叫俺們進,村子不叫俺們進,俺們就上這山上來,好歹也能有口吃的。結果……”


    他幾乎有些說不下去,哽咽道:“結果,沒過多久,有兄弟下山,想要拿著山上的果子,去縣城裏換些鹽和糧食,就發現縣城裏的人都說,俺們待得這山上,住了一窩山匪,還把俺們大多數人的名字給寫了上去,俺們幾個當時帶頭走的,連畫像都是有的。就這樣,俺們就不得不成了匪啊。”


    山寨寨主一個錚錚鐵漢,哭得泣不成聲。


    他身後的男女老幼,也都跪了下來。


    他們的確人多,可是老幼婦孺都跑不動,對方又是帶著武器來的,他們有甚法子?


    而且看著對方都穿的挺幹淨,為首的幾個更是衣著光鮮,那些人裏,就是最不起眼的“兵”,瞧著都吃的臉色紅潤,其中一個還是個頗有些蹲位的胖子,山寨這些人,可不就琢磨起來了麽?


    對方是傍晚過來的,顯見並不是真正的兵。既不是真正的兵,對他們這些山匪未必就會趕盡殺絕。且這山上還有許多活計是他們能做的,即便是做下人,隻要能活下來,吃得飽穿得暖,他們也認了。


    “求大人收留!”


    “願為大人效死!”


    “願為大人馬前卒!”


    葉大佬:“……”


    滿心壯誌想要在主子麵前表現的眾人:“……”


    葉梨沉默了片刻,隻能歎如今的魏朝的時候到了,世道亂,數王爭霸,就在眼前。


    葉梨騎在一匹毛色雪白的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餓得隻剩皮包骨頭的山匪們,良久,才似笑非笑道:“效忠於我?即便我是個女子?”


    那山匪頭子難得伶俐了起來,高聲喊道:“俺們不管男的女的,俺們隻認大人一個人!願為大人效死!”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誰能帶著俺們吃飽飯,俺們就認誰!”


    那狗|日的朝廷害得他們好好的平民,因著繳納了高額的稅賦徭役,而無法應對荒年,變成流民;流民也是民,日子也能過,等到他們千裏迢迢、跋山涉水的來到能求助的地方,卻又被逼著成了山匪。


    他們已經做不了如今這個朝廷的百姓了,何不跟著這個明顯是要造反的人,換個新朝廷做百姓?說不定投靠的早,還能撈個好前程?


    葉梨靜靜的看著這些人,不敢抬頭,卻仍舊喊道“誓死效忠,寧死不改此誌!”,等著這些人又跪了一會,才終於利落下|馬,道:“諸位不負吾,吾定不負諸位!”


    嗯,葉大佬於是就收攏了自己的第一波人馬。


    葉大佬:“……”並沒有感覺很高興來著。


    奈何白手起家,就是這樣。葉大佬曾經做過女帝,一上手就地位非凡,這次則是要一點點的往上爬,白手起家,最初的要求自然不能太高。


    不過,這個山頭的人雖然很窮,山頭上能吃的東西也少,但這山頭著實不小。且還是朝廷不管的。


    倒不是朝廷不能管,隻是管了又如何呢?


    如今這位縣太爺,和前頭那位縣太爺是族親,顯見也是知曉前頭那位縣太爺做過的事情的,也知曉住在這山頭上的人,壓根就是吃不飽穿不暖的,若是把這些人給捆綁下山了,縣裏哪裏有這麽多的大牢給他們住?住了之後吃什麽?若是有其中幾個,把當年那位前縣太爺做的事情捅出來,家族又該如何?


    他們又不好把這兩百來號人都給滅口,如今也隻能將就著,隨這山頭的山匪去!或許過幾年就給餓死了呢?


    山下的縣衙的人這般想法,倒是給了葉梨機會。


    ——這座山頭裏,頗有一部分的空地,也有荒地可以開荒,甚至山上的人已經種了幾年了,原本極其貧瘠的土地,現在也成了稍稍貧瘠的土地。


    葉梨完全可以利用這部分土地,取出一小部分的紅薯和玉米種子,進行種植和育種。


    待過幾年,種子多了,就可以擴大種植,葉大佬的糧食就有了。


    葉梨的各種念頭,在腦袋裏轉了一圈,待將這座山頭給全部看完之後,才又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笑容和煦道:“其實諸位方才都誤會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想要這座山頭,隻是想種些東西,少交些賦稅,好進行行商。聽聞出海行商,最是闊綽。我雖是女子,也有些個想法,想要給兒孫們多留些錢財,故而才想要這座山頭來省賦稅。”


    眾人聽罷,皆麵麵相覷,不知心裏信也不信,嘴上卻道:“我等誓死追隨大人。”


    葉梨又笑,仿若無害:“驚擾了諸位,是我的不應當。隻是,若諸位真願意追隨我,我卻也不能不給諸位一個前程。”


    她起身道,“將來供給諸位衣食住行,供給諸位和諸位的兒女讀書識字,習武鍛煉,皆是我的責任。我並無大誌,然於我有用者,我必善待之!”


    眾人立刻又歡喜鼓舞了起來。


    有些懵懂的,便以為這位大人當真是來種東西躲避賦稅的,弄好東西的。君不見那位主子還教人教了他們如何製作花露,這些花露製作好了,拿到山下是要去賣大價錢的,他們住在山上,即便山下有人覬覦這花露方子,也根本尋不過來。他們也不能輕易下山去。


    可有些眼光毒辣的,除了瞧見了那位大人教他們做花露,有了生計,在他們山後的荒地上種下一些奇怪的東西,還教給了他們一些聽都沒聽過的漚肥的法子外,還在山上建了學堂,分了男女,但無論男女老少,隻要願意,都能去讀書識字、學習武功,聽說另外還會有人上山,教導他們數算、簡單醫術、刺繡做醫等。


    而他們這山寨裏的人,學的還算少的。


    山寨裏不久後,就又多了近百名五到十歲的孩子,這些孩童都是從牙婆那裏分別買來的,有男有女。


    那位大人親自吩咐下來,這些孩子是與山寨的人隔離的。隻是即便隔離,他們也能偶爾知曉,這些孩子們學習的東西,比他們學習還要多,還要細,且每月一次筆試,每天的飲食都有大夫進行專門的計劃,吃得好穿得好,每天也要像是軍人那樣進行訓練就是了。


    山寨裏原先唯一的一名讀過些書的“軍師”,便私下裏與他們的寨主道:“咱們這位大人,才是真正有大誌的人。隻可惜,若是個男兒……”就更好了。


    女子,當真能成事嗎?


    他雖鮮少下山,但想到自己讀過的那些史書,再觀如今朝廷行|事和民生,便知道如今這個朝廷要完,但距離天下大亂,還要等上個七八年,距離朝廷徹底玩完,大約要更久。


    現下正是積蓄力量的好時機。


    而造反,要繼續什麽力量呢?自然是地盤、糧食,還要人才。


    這位大人,如今不正是在做這些嗎?


    可以女子之身做這些,即便做成了,誰還真能承認她?


    那前寨主聞言隻樂嗬嗬道:“有沒有的,咱們既然跟了這位大人,就都聽她的唄。反正俺是知道,俺婆娘比俺聰明,從前俺就該聽她的,結果怕大家說俺怕老婆,才一直不敢明著聽她的。現在俺是知道了,這有本事的人啊,不分男女。像咱們大人,不是比大部分的男人都強嗎?”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往那前“軍師”的肩膀上使勁拍,“既然她強,手裏有兵有糧,那聽她的,有什麽錯?”


    那位前“軍師”聞言若有所思,良久,他的小女兒和兒子都跑了過來,兒子憨憨的對他道,妹妹今個兒又得了學堂的第一名,這次還是男子和女子學堂一樣的卷子,結果是妹妹得的第一名。


    前“軍師”微微失神:“這樣男女學堂一樣的卷子,是小子們得第一名的多,還是丫頭們多?”


    小女兒揚起小下巴,得意道:“當然是我們女子學堂得第一名的多啦!不僅是第一名,就是前頭的名次,都是女子學堂占的多。他們男子學堂還不服氣,我們當場考過好幾次,他們才隻能認輸了。”說著對哥哥比了個豬鼻子,顯然遷怒。


    前“軍師”看向兒子,兒子摸摸頭,傻笑道:“的確是丫頭們考得好。就連考兵法,如果不是實戰、體力也占分數,隻怕小子們這邊考的更差。”


    前“軍師”的神色頓時古怪了起來。


    果然,是世人誤會了這世間女子嗎?


    卻說葉梨帶著人一下子拿下了兩個山寨,把兩個山寨都弄成了她的臨時地盤,在裏麵養了許多小少年小少女,先對他們進行各方麵的教育和訓練,等過兩年他們顯現出自己的特長來,再進行分別教育和洗腦。


    等到將來,那些山寨的人,尚且隻能算她勉強信任的人,至多用他們來製作花露賺錢,卻不會真正用他們。而那些小少年小少女,才是葉梨最堅實的班底,且最好還能各個培養成領導型人才。


    隻是,如此的話,僅僅兩個山頭還是不夠的。


    接下去的一年裏,葉梨很快就又收服了四個山寨,兩個無人的山頭,在這六座大山上,養了許多幼童和少年少女。


    隻是葉梨這時已經開始佩戴麵具,這些幼童和少年少女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隻勤勤懇懇的在山上學習,因為日子過得好,而變得知足。


    不過還是有些不是被父母賣掉的孩子,而是被拐賣的孩子,心裏惦記著家裏。這些孩子葉梨也叫人記下來,將他們單獨圈起來,關上一段時間,確認他們忘了進山的路,才會打暈了送出山,雇傭靠譜的行商或是鏢行,將孩子送回家去,並附贈少許銀兩。


    一年時間轉瞬即逝。


    葉梨在這一年裏做了許多事情,將玉米和紅薯都種了下去。因著要隱蔽行|事,故而種的不算多,但如今天下還未大亂,她也隻是開始準備而已,並不焦急。畢竟,這玉米和紅薯,是她以覃先生的名義拿出來的,言道是覃先生中年時候,在外遊曆時得到並藏起來的。


    既是藏起來的,自然不會太多。這樣一次次的種下去,再收獲,才能漸漸的收獲更多的種子。待到她將來要起事時,這些能夠給她的兵加餐,這樣就不錯了。


    路總要一步步的走。


    葉梨除了做了這些,還將在京城時收攏的那些鬼們的後代人才給收服了。


    隻是那些人一心以為她是要隱蔽行|事,要做這天下最有錢的人,叫世人都能稱一句“葉老板”,都十分支持。


    有那會讀書,能考科舉的,就努力讀書,希望考上科舉,做了官,便能庇護葉老板的生意;


    有那自覺讀書不成的,便跟著侯府的做過生意的人,開始學做生意的本事,如何跟人打交道,如何算賬做生意;


    有那什麽都學得會,但又不喜拋頭露麵的,便學了教導人的本事,想著葉老板總是需要不斷的培養各種人才,他們幫著葉老板培養訓練人才,這也是一條出路。


    而薑永安和薑來煙的身子骨也徹底養好了。


    前者都能提木倉鍛煉了,後者至少也能在小母馬上繞著馬場鍛煉。


    葉梨便不打算等了。


    她將兩個孩子帶到一處寬敞隱蔽處,就開始與薑永安和薑來煙聊起了未來。


    聊著聊著,待到兩個孩子盡興時,才與兩個孩子說到她的打算和誌向。


    “朝廷腐敗,民不聊生。如今天災未至,故而大部分百姓還能勉強忍耐。然而一旦再來了天災,加上人禍,隻怕如今的朝廷,轉眼就要被推翻。”葉梨靜靜的看著兩個孩子,淡淡開口,“與其讓其他人坐上那個位置,繼續這樣的製度下去……不如,我來坐上那個位置。”


    社會形態的改變,在如今的中原並不明顯。但葉梨是打算出海的,等到出海,就可去到已經有了改變雛形的地方,將那邊的先進技術帶來,有了先進的技術,思想上的轉變,還會遠嗎?


    無論如何,這樣的封建製度時日太長,對於花國人,就是跪的時間太長。何苦來哉?


    葉梨說罷,將兩個小孩子嚇得不輕。


    薑永安和薑來煙思索了幾日,卻覺得母親的話說得有道理——雖然他們並不覺得白手起家做那等逆反之事,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是,母親不是說了嗎?先賺錢!他們會以商人的身份遊曆天下,賺錢,收糧,收攏人才,等過些年時機到了,再論其他。


    而銅縣老家,會有三個替身待在府中。他們原本就甚少待客,現在就開始生病,等過上三個月,外麵的人就會習慣他們的久病。


    等病上個一年半載,再出來見客時,小孩子長得快,稍稍有變化,也是正常;葉梨的替身,則可以用化妝和疲憊掩蓋過去。


    且他們畢竟是安陽侯府的人,這銅縣老家的人,一般情況下,也根本不敢抬頭去看三人,這又可以糊弄過去。


    而葉梨近身侍候的人,對她極其忠心。她隻道要帶著孩子們出門轉轉,那些忠仆們是不會覺得有什麽的。


    隻是,她出門的時間,會很長很長就是了……


    三個月後,三輛低調的青色馬車,悄悄地離開了銅縣。


    銅縣有相鄰見了,也隻以為是侯府家人有事情,安排人出門去了。


    殊不知裏麵坐著的就是侯府的三個主人。


    ***


    遠在京城的薑永寧和薑飛鸞,自然也不知曉親媽帶著弟弟妹妹,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薑永寧將妻子祁蓮寫得一本《鑒證實錄》給仔細修改了一番,最後換成了自己的名字,印成書,散給了很多名人官員,還送到了書院裏去,更給自己曾經的同窗好友寄送了許多。


    然後就帶著妻子,一路南行,希望能夠踏遍這天下土地,記錄下這天下各地的風景民宿、物價民生、地質動物等,待重回京城時,就能憑借這些功勞,重新踏足官場。


    薑永寧一走,薑飛鸞在大將軍府中,艱難越發艱難,更有人不斷挑釁於她。


    薑飛鸞忍無可忍之下,終於爆發,將大將軍的兩個妾室,直接打殺死了。


    老夫人和大將軍問詢時,薑飛鸞直接跪下,自請下堂,請大將軍府,另聘佳婦。


    老夫人和大將軍頓時噎住。


    薑飛鸞眼中含淚,卻不肯落下,道:“我原也是後門千金,被家人寵著,愛著,護著,當初我肯嫁給大將軍,也是因著大將軍說了,會護著我,叫我嫁人後的日子,可以過的在家中時一樣。可是、可是,我如今過得什麽日子?隻怕比那鄉下的生不出兒子的媳婦,還要艱難!這種日子,我、我不想過了!”


    老夫人指著薑飛鸞就要破口大罵,大將軍卻趕在前頭,強硬的將薑飛鸞扶了起來,溫聲道:“是我這些日子太忙,忽視你了。飛鸞,還請你原諒為夫,為夫日後,不會教你受這等委屈了。”


    薑飛鸞卻是扭過頭去,不肯理。


    直到大將軍當著老夫人和眾仆婦的麵,對著薑飛鸞深深一揖,還許諾叫那些妾室通房、嫡子女和庶子女都給她道歉,她才不提合離一事。


    待到薑飛鸞回去了,老夫人才指著兒子罵道:“你怎的能對她一個婦道人家低聲下氣?還有我的孫兒們。莫說是嫡出的了,庶出的都比她高貴。就她那等名聲,竟也敢在我麵前大小聲?竟也敢提管教我的孫兒們的事情?”


    大將軍卻是揉著眉心道:“母親,家裏男孩子便罷了,規矩錯一些,將來低娶,也能娶到佳婦;可家裏的幾個姑娘……母親,若是傳出了她們不敬繼母嫡母的名聲,將來誰家敢要?”


    老夫人頓時一噎。


    大將軍繼續道:“且,兒子已經克死了三位妻子,若這一位也一心求去,將來……母親,兒子便真的要頂著克妻的名聲,做一輩子的鰥夫了。”


    克夫的名聲不好,克妻的名聲又哪裏好了?大將軍既克妻,那是否還命硬的會克旁人?比如他的友人,他的上官,重用他的皇帝?他是否會因著命硬,奪其他人的運道?


    世人多愚昧,隻怕還真的會這樣想。即便有不信這些的,也會因著一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對大將軍疏遠。


    大將軍霍明才,並不願意鴛鴦失偶,亦不願意名聲太壞。更不想因此被其他人所忌憚。


    況他對於花朵一般年齡的妻子,心裏也著實有幾分愛憐,更憐惜她進府五年不得有孕,自然還是要偏著她一些的。


    大將軍又勸了許久,這才離去。


    老夫人被兒子說得胸口跟堵著一口鬱氣似的,直到打小跟著她侍奉的嬤嬤勸道:“夫人既應了五年不能有孕,您還擔心什麽呢?難道真的要兒子和兒媳徹底離心離婚嗎?真的離婚了,您又去哪裏再尋個家世好的兒媳婦?老奴冷眼瞧著,大將軍還是喜歡夫人的,您又是何苦?”


    老夫人心中其實也明白,她和兒媳婦,其實並不是仇人。她們是可以和睦相處的,真看不慣,少叫她來請安就是了。可、可想到自己年輕時候吃的那些苦頭,就忍不住想要加諸在自己的兒媳婦身上。


    “憑什麽,憑什麽呢?”老夫人喃喃道,“我年輕時候,被折騰成了甚麽樣子,你也親眼瞧見,親自陪著我一起受罪的。怎的我現在隻是稍稍施展……”


    那嬤嬤終於低低的道:“您忘了前頭三位夫人了嗎?”


    前頭那三位夫人,說都是大將軍克死的,倒也不盡然。大宅院深處,婆婆想要折磨媳婦,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尤其是這兒媳婦還是不喜說話告狀的,這便更簡單了。


    不打不罵,隻叫她每天四更起,丈夫與妾室睡了再回;每天吃婆婆吃剩下的冷鍋冷飯,還要謝婆婆賞賜;大冷天穿著婆婆給的輕薄衣衫,大熱天穿著婆婆給的名貴的厚衣裳;


    一天到晚,站在婆婆身邊侍奉,婆婆稍稍有個不舒服,就要上前哄著,孝敬著,不能有半刻功夫的閑暇;等夜裏回去了,還有一堆賬務要看,每天至多睡兩個時辰,偶爾婆母難受,還要兒媳婦大半夜的跑去侍奉……


    這等日子過上個半年,誰能受得住?懷了孩子也非好事,因為懷了孩子,也可以坐在婆母旁邊侍奉著,隻是要時刻注意著,婆婆一與她說話,就立刻要站起來,還要看著丈夫夜夜與妾室通房同床,與婆婆一道用膳,吃上許多她不喜歡的不願意多吃的東西……等要生孩子的時候,真心沒幾個能活得下來的。


    大將軍初時並沒懷疑過什麽,但第三個兒媳婦的仆從裏,有一個尤其忠心還不想陪葬的,硬是逃了出去,與三兒媳婦的娘家人說了這些,三兒媳婦的娘家人打上門來,大將軍才開始有所懷疑,更是知道了一件事——孕婦肚子太大,並非好事。


    因為這樣的孕婦容易難產,一旦難產,要麽一屍兩命,要麽隻能保下一個,極少有能母子平安的。


    大將軍這才想到了自己目前對媳婦的磋磨。這次會為薑飛鸞出頭,也是不想再死妻子的意思。


    他在婉轉告誡目前,他不想繼續背著這個克妻的名頭了。畢竟,那原本就不是他的錯。


    老夫人不禁哭道:“他這是在怨我啊!我是他的娘,怎麽會有害他的心思?我這都是為了他好,想要把兒媳婦調|教好了,以後能對他就像我這個母親對他一樣的好啊。”


    嬤嬤:“……”那您希望大將軍對妻子也像對親娘一樣“孝順”嗎?


    她這句話險些沒憋住,幸而想起自己的主子是誰,才給硬生生的給咽回了肚子了,勸道:“您忘了,安陽侯夫人烈性,她的閨女,想來也是這般的。您隻要不理她就行了,何苦再勞累自己去折騰她,惹得大將軍不快,幾個孫小姐將來沒了好前程呢?”


    老夫人還是在哭,不知是應了還是沒應。


    然而薑飛鸞,依舊要在這大將軍府裏繼續過日子。


    她站在自己的院子裏,呆呆的仰頭望天,回憶起當初娘與她說的,給她說的那門好親事,家裏有多少錢,那郎君絕不敢輕易納妾,他們的院子便是個三進的院落,旁邊就是一處梅林,甚美。因她喜歡魚,第一進的院子裏還挖了一個小池塘,裏麵有許多漂亮的魚……


    而現在,偌大的將軍府,她住的院子,隻有一進,她自己隻有三間房可用,貼身丫鬟們要好幾個人一個房間,還有兩個生了病,因為房間濕氣太重。


    大將軍府裏也沒有梅花,沒有魚,隻有那據說好意頭的牡丹和菊花而已。


    薑飛鸞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後悔。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眨眼就到了五年後。


    安陽侯府的夫人帶著小兒子小女兒回鄉後,再未回來,安陽侯府的世子留下一部可傳世的書籍後,也再未回來。


    然而朝廷苛捐雜稅,越來越多。今年更是天災不斷,先是北方大旱,再是南方洪澇,如今更有一城池感染了瘟疫,南方小朝廷直接道,那是因為如今的陛下得位不正,天譴之,鬧得人心頗為不穩。


    薑飛鸞穿著一身紅色的華裳,眉心緊鎖,坐著馬車行至一處熱鬧的門麵前,不禁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瞧見是一處熱鬧的作坊開業,而那處作坊更是用琉璃做窗戶,分外明亮。


    薑飛鸞不禁道:“這家作坊,好生大方。”


    就算是大將軍府,也沒這些錢買琉璃做窗戶。


    她身邊的丫頭就笑:“夫人,那不是琉璃。是南麵一個葉姓商人傳來的,說是叫做玻璃。用它做窗戶,可明亮了!把屋子裏照的跟院子裏似的。


    在南方時就頗受歡迎,不知賣了那許多錢,隻是那位葉老板之前大約是沒找好太強硬的靠山,不敢來京城,現下大約是有人護著了,才敢來京城裏開作坊。”


    爾後掰著手指頭羨慕道,“夫人,您瞧,就那一小扇玻璃,就是20兩銀子呢。也不知那葉老板,究竟賺了多少錢。”


    薑飛鸞愣了好一會,才道:“可是南方那位點石成金葉老板?”


    丫鬟猛點頭:“就是她呀!聽說,還是個女的咧!可會可會做生意了!之前奴婢還聽人說,那一位是五年前開始做生意,現下應該將南方的三分之一的錢財都賺了,隻怕現在,要來咱們北方賺錢啦!也不知是為何,同樣是女子,她怎麽這般厲害呢?”


    薑飛鸞隨意點了點頭,對什麽葉老板,並不在意。亂世在即,就算賺了天下的錢財,沒有兵,又有甚用?還不是當權者一句話,就要雙手奉上?


    她在意的是,霍明才怎的還沒有逆反之心?明明劇情裏,這個時候,霍明才已經開始準備謀反了啊?


    完全不知道,在兩年前,原本該由霍明才的人發現的一座金礦和一座鐵礦,都已經被她親媽給占據了。


    葉大佬:“……”這白給的外掛,為甚不要?


    因此即便霍明才麵對如今的局勢,蠢|蠢|欲|動,卻也,有心無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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