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幾百人,會騎馬的騎馬,不會騎馬的總會牽馬,行進了一天一夜。


    武月綾往後看一眼這長長的隊伍,這些人大多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們或時間長或時間短都被囚禁在義聚寨,是義聚寨的奴隸。


    隊伍中,隻有少數人會騎馬,大多連馬背都上不去。牽著馬的,馬背上駝著眾多糧食衣物,都是從義聚寨中獲得的。


    到達江陵縣,武月綾四人便遣散了這些無辜的人,讓他們每人領一匹馬和一些物資,自行活命去。


    而那劉刺史的兩位掌上明珠則是丟給了江陵縣的衙役,讓官兵護送回荊州。


    在江陵縣略作歇腳,一直處於昏迷中的盧夫人也終於清醒了過來。客棧中,醒來的盧夫人緩和了情緒,了解情況後先是向武月綾表達了救命之恩。


    武月綾隻是覺得受之有愧,畢竟她隻是順手為之,轟擊山寨的時候也不是有萬全的把握能不傷及無辜,同時心中也是對著這個盧夫人有些同情,在她的身上能找到共鳴點,古人的世界想要平穩安全的活著還真是艱難。


    “那晚義聚寨到底發生了什麽?”


    武月綾側坐在榻上,摸了摸懷裏的小猞猁,看著正襟危坐的盧夫人,“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義聚寨的山匪喪盡天良,遭到了天譴,所以被毒死了,沒吃到...咳,其實就是一把火給燒死了。”


    盧夫人還是不解,望向旁邊的鐵梨花,“真的被老天爺懲罰了?”


    “嗯,我也不清楚,算是吧。那樣轟的一下,再這麽嘣的一下,燃起了大火,一把火燒光了整個山崗。”鐵梨花拿著小酒碗比劃著,說得神乎其技。


    “哎,哪跟哪啊,明明是月綾小娘子召喚來了神仙,一招仙術把整座山給推平了。”田青盯著鐵梨花手裏的酒碗,鄭重其事的反駁道。


    “田青,你再叫一句試試,信不信老娘一拳頭送你飛出酒樓!”鐵梨花握緊拳頭朝著田青轉了轉。


    田青趕快縮了縮脖子,立馬閉嘴,心說荊州鐵娘子拳頭惹不起,惹不起。


    盧夫人不可置信,望向一直保持沉默的鐵總鏢頭。鐵總鏢頭很無奈地朝著盧夫人看一眼,向著武月綾努努嘴,意思是:還是去問月綾小娘子吧。


    盧夫人隻好再次看向武月綾,“是月綾恩人一把火燒了義聚寨嗎?”


    武月綾隻得承認,不再解釋,是自己一把火燒了義聚寨,反正也解釋不通,古人怎麽可能認識炮彈這種東西。


    “恩人,盧氏陳燕飛可否拜小娘子為師?”盧夫人起身跪下,對著武月綾磕頭。


    武月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先把小猞猁放到案上,起身扶起盧夫人,“其實我連個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也沒有師門,如果盧夫人相信我,我認為盧夫人可以加入水荊鏢局,拜鐵總鏢頭為師。”


    武月綾說完後望向鐵總鏢頭。


    鐵總鏢頭眨眨眼,作為一個老實人,他也十分的同情這個女子,既然加入鏢局,那肯定得學鏢局的內功,成為鏢人,不過,“若是盧夫人不介意,倒是可以加入我們鏢局,隻是盧夫人如今已經過了練武的最佳年齡,就算練起來,十年後也隻能成為二流高手,難以再突破自身的局限。”


    “恩人所言是真嗎?”陳燕飛楚楚雙目盯著武月綾看,直到武月綾再度給予肯定的回答這才罷休,轉身再拜鐵總鏢頭,“若是鐵總鏢頭不嫌棄,小女子陳燕飛願拜您為師!加入水荊鏢局,往總鏢頭收留!”


    鐵總鏢頭看向武月綾,見到武月綾點頭後,一拍桌子,一隻酒碗翻飛起落定於其手,“梨花,倒酒!”


    鐵梨花立馬起身拿起酒壇子往父親手裏的酒碗中倒酒,倒滿後立在旁邊,等待著師父收徒弟。


    “咳,今日,陳燕飛將加入我們水荊鏢局,此後與我們水荊鏢局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梨花,你收她為徒吧!”鐵總鏢頭說完起身讓開,將盛滿酒的酒碗遞給了呆立在原地的鐵梨花。


    小猞猁本被震下了桌子,這時候又爬了上來,朝著發愣的鐵梨花喵了兩聲,似乎在說你還愣著發呆做什麽。武月綾輕笑一聲,心說這鐵總鏢頭不按套路出牌啊,把小猞猁抱起來,看著鐵梨花最後將陳燕飛收為了弟子。


    接下來一番了解才知,陳燕飛已經是母親了,還有一個未滿七歲的孩子,叫做盧毅。接到盧毅後陳燕飛辭別了江陵縣府,與武月綾一行人踏上了回荊州的路途。


    到達荊州城之時,已經是幾日後的深夜,除非從兩丈多高的城牆上攀爬進去,明顯盧夫人和其幼子盧毅隻是普通人,帶著她們翻牆入城明顯會被發現,反而會惹出麻煩,隻得先去往十裏村。


    武月綾來到熟悉的十裏村,這裏早已經荒涼一片,隻剩下一座完好的泥房茅屋,眾人進入茅屋。武月綾點起了油燈,拿出一壇陸子季釀的酒,心中感慨頗多,此去長安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若是快馬加鞭順著驛站而行,應該一個月半就能到,這是她從鐵總鏢頭那裏了解到的。


    揭開酒壇子,武月綾看著壇子口浮起的一層綠色酒糟,拿出一塊抹布蓋住酒壇口,再往眾人的碗中倒酒,倒出來一杯又一杯綠色的清酒。


    武月綾聞著酒香,跺跺冰涼的腳,一碗下肚,腹中微微火熱起來,再將火坑燒起,大家蹲在一起烤火。過得片刻,武月綾安排盧夫人和盧毅睡下,自己則是與鐵總鏢頭三人烤著火,因為自己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正好三位高手在這裏也方便行事,於是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又過得片刻,武月綾透過重重夜色,看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心中盤算著給陸子季留一封信和一塊黃金。


    武月綾坐在食案前,拿出了筆墨紙硯,撐著下巴,看著正在緩緩燃起的燈芯,歎了一口氣。這時小猞猁似乎聽到了主人的歎息,從溫暖的火坑旁走了過來,躍上了食案,咕嚕咕嚕地用腦袋拱了拱主人的衣袖,一雙炯炯有神的貓眼盯著主人憂思的神情看著。


    武月綾寵溺地揉了揉小猞猁的腦袋,這家夥比那時撿到它的時候長大一些。武月綾想起了當日醃製的菊花似乎還剩下一些,便起身燒水泡了一碗菊花水,再坐到榻上,看著暗黃的紙麵,發呆。


    小猞猁在食案上饒了一圈,聞了聞冒著熱氣的碗,後退了一步,一腳踩進了硯盤,一個激靈跳了起來。硯盤滑落地,濃濃的黑墨汁也灑了一地。小猞猁驚慌地在食案上亂轉,在暗黃的紙上摁下了幾個調皮的小腳印。


    武月綾看著小猞猁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端起泡好的菊花水,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可是反應到陳燕飛和她兒子在睡覺,便又抿住嘴,憋在心裏偷樂著。


    等待小猞猁委屈地往火坑旁睡去,武月綾這才重新收拾了食案,看著留了幾個貓爪印的黃紙,重捨心情,提筆開寫。


    啟陸子季兄:


    秋日一別,甚是想念。懷顧昔日,歡娛眾多。阿妹提筆,心中有愧,書信拜別,望君莫念。


    本是孤家寡人,幸得資助,勉活於世。


    受恩於陸家,有愧於陸母,本欲報恩贍養陸母,奈何天不遂人願,禍從天降,匪從夜來,十裏村三十餘戶人家無一幸免,陸母亦為賊匪所害。


    如今大仇得報,阿妹心中已無留戀,決心仗劍天涯,將人間不平之事盡數了卻,日後若有緣分,定能兄妹相見。


    預祝陸兄高得功名,墨盡言罷,願君長安。


    武月綾看著紙上的字,倒拿著毛筆在食案上緩緩地敲著,最後還是決定在信的下麵寫下‘此致、敬禮’,標明日期,公元七四三年,春初前,再寫下落款人,阿妹武月綾手書。


    收起信件,武月綾拿出陸子季送給她的那塊絹布,用絹布包好信紙,再取出一塊黃金,抱著一壇未開封的酒,從新埋入了當日陸子季在後屋挖的酒坑中。


    做完這些後,武月綾從櫥櫃上卸下一塊木板,在上麵寫上‘此地無酒三百鬥’,插在屋室的中間,隻要一進門就能看到,這樣方便提醒陸子季回來後去屋後挖出信、酒、黃金來。


    從罐子裏掏出最後一朵菊花,武月綾泡上一碗菊花水,繼續喝著打發時間。再過得一柱香的時間,門外響起了田青的聲音,也就是說事情辦妥了。


    武月綾起身出門,隨著田青一起朝著十裏村野坡的墳地行去。不多時,在幽暗的黑暗中,武月綾拿出手電筒照亮自己的臉,貼近被綁在樹幹上的張騾子。


    旁邊的鐵梨花見張騾子沒有醒來,一巴掌揮了上去,打得響亮。


    張騾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可是這才一醒,顧不得臉火辣辣的疼,便看到了令他畏懼的那張臉,正是武月綾!


    “不要,不,不,不要找我索命...你、你到底死了沒有?”


    武月綾張開嘴巴吐出舌頭,在戰術手電的光芒下顯得逼真嚇人,試探性地佯裝嘶啞的慘哭聲,“我死得好慘啊,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還我的命,還我的命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張騾子拚命拽動著身子,襠部瞬間濕透了,情緒失控地哭了起來。


    “還我命來!”武月綾繼續壓迫著張騾子的神經,淒厲地叫一聲,裝得有模有樣。


    張騾子精神防備全麵崩潰,哭著說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什麽?”武月綾趁機連忙追問。


    “我不是有意把你推下山的,我隻是一時見色起意,一時起意啊,那日在後山我隻是看到小娘子一人獨自捨柴這才臨時起了非分之想,我求求你放過我吧,不要吃我啊,我當日見到小娘子腹部被樹枝插穿沒有了鼻息,便慌忙的逃走了,求求你繞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做人,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幹那些下三濫的勾當了...啊啊啊啊...”


    下三濫的勾當?武月綾有些不太明白,繼續裝鬼問道,“比如?”


    “啊啊...比如我偷過隔壁家張九的雞....”張騾子哭喊著。


    “還有呢?”


    “啊呀,啊呀,還有,還有,我跟隔壁老王家的媳婦有一腿...”


    武月綾聽到了旁邊田青笑抽筋的聲音...


    直到此刻,武月綾算是明白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氣憤,就饒他一命吧,讓田青把他打暈,回到了房屋裏。


    武月綾撐著下巴看著從新點燃的油燈,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個張騾子把這個世界的武月綾害死了,難怪那日一醒便覺得腹部劇痛無比,看來自己穿越過來還是拜張騾子所賜?不過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死了,那我就是我,是一個新的武月綾,不是過去那個啞巴女了。


    “月綾小娘子,顧家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田青喝了一碗白開水,問向武月綾。


    鐵梨花神情古怪地看著田青,不過又立刻撇開了腦袋,這個田青看來還不知道武月綾的心思。


    “我正在考慮,田大護衛這是準備回城了嗎?”武月綾問道。


    “是啊,離開顧家這麽久也該回去了,那麽告辭了!”田青扛起張騾子,捏了捏鼻子,便離開了十裏村。


    “這顧家人情怕是還不了了,”武月綾撥了撥燈花,無奈道。


    “月綾小娘子準備什麽時候出發?”鐵總鏢頭早就猜到了武月綾要離開,倒是不怎麽勸說。


    “就不能加入我們鏢局?我可是很看好你啊!特別是你那些神奇的、‘武器’。”鐵娘子有些失望,畢竟挺希望武月綾加入鏢局的。


    “算了吧,梨花你別再勸了。月綾小娘子這次準備去哪?江湖險惡,除了自己,恐怕沒有人可以信任。”鐵總鏢頭看著武月綾,倒顯囉嗦起來,“人處於江湖之中,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了你,希望月綾小娘子能夠看清前方的道路。”


    “我知道的,謝謝鐵前輩教導,晚輩打算去長安瞧瞧,見識見識大世麵!”武月綾一抱拳,對著鐵總鏢頭恭敬道。


    “長安也不錯,明日我回去讓阿雪來為你送行,到時候贈月綾小娘子一把好劍!”


    “多謝鐵總鏢頭好意了!”


    第二日,武月綾酹酒於陸母的墓碑前,長扣三下,呼出一口熱氣,與陸母拜別。起身後,空腹將清酒飲盡,摔酒壇於地,濺起瓷沫,驚醒了懷裏熟睡的小猞猁。


    鐵總鏢頭與鐵梨花帶著陳燕飛與盧毅去往荊州城,那盧毅雖然年僅七歲,知道父親的事情之後竟然能安慰哭泣的母親,並拜鐵總鏢頭為師,也算得上懂事。


    武月綾收拾行囊,披上黑色的大軍衣,穿著一身遊戲中現代服裝,頭發依舊束成古代男子的發型,她覺得這樣好看又清爽。


    到了下午,鐵梨花帶著阿雪前來送別,一見到武月綾穿著奇異服侍,皆驚訝了起來,不禁懷疑武月綾是不是外族人。


    武月綾收到一把寶劍自然開心,戴上雪絨軍帽,背上長劍,翻身上馬,接過阿雪遞過來的柳條,鼓勵了阿雪幾句,騎著駿馬飛奔在了古道上,同時舉起手揚動長長的馬鞭再次表示辭意。


    不多時,武月綾騎著駿馬的背影瀟灑地消失在了長長的古道間,離開了荊州之地。


    (荊州篇到此完畢,下一小篇是到長安的過度,不會太長,隻是因為長安裏麵的人物太多了,梳理還不完全,隻能一邊學一邊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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