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雖然是明朝的司法機構,但是沒有自己的監獄,它所審理的犯人,都關在刑部監獄裏。


    譚天保跟著馬祥麟來到刑部大牢,他的心裏陡然生出十萬點感慨。


    原因……太簡單了,自己就曾經關押在這裏。


    那些畫著圈的石牆、屏風、鐵鎖……還依稀記得。


    當初被宋典和薛萬這兩個東廠特務陷害,被逼著誣陷盧象升,送進監獄裏,屁股被“殺威棒”打得稀爛,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臀部隱隱作痛。


    奶奶的。


    想起這些就恨不得一刀劈了那些天殺的東廠狗。


    馬祥麟向監獄遞交了自己的片子,提出探視孫傳庭,時候不大,典獄長親自走出來,客客氣氣地向馬祥麟拱手施禮,“原來是馬將軍駕到,久仰大名,典獄堂小坐。”


    “不必了,我來看看孫傳庭大人。”


    “好的,好的。”


    典獄長滿口答應,親自帶著他們去專門看押預審犯人的牢房,邊走邊說道:“馬將軍,卑職對秦將軍你們一家的威名,仰慕已久,隻恨不得相見,今天您親自到此,真是令卑職三生有幸。”


    原來是因為秦良玉的聲威。


    譚天保笑道:“你也聽過秦將軍大名啊。”


    “豈止是我,所有京城一帶軍民百姓,誰不知道是秦將軍退了清兵,才保得北京平安,若沒有秦將軍,說不定讓韃子占了京城,大家都淪為奴隸了哩。”


    一臉恭敬。


    話說人若做了利國利民的好事,自然會受人擁戴,老百姓的眼睛並不瞎,古語說的“善有善報”自有道理。很多時候你會在意外情況下體會到這句話的真實。


    進入牢內,牢卒打開一間單獨牢房。


    牢房裏的條件,比當初譚天保蹲過的那間強多了,有床,有被褥,孫傳庭並沒戴枷,也沒上鐐銬,正自坐在床上沉思,膝頭上攤開著一本線裝舊書。讀書的神情甚是專注。他看見獄卒領進幾個人來,有些吃驚地抬頭看著。


    “祥麟……天保……”


    他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心情有些激動,一手一個,抓住馬祥麟和譚天保的手。


    坐牢的人,那種寂寞和痛苦是一種別樣的刻骨銘心,外麵有人來探望,對於犯人來說是最為激動和幸福的事情,甚至不管這人是誰。


    “孫叔叔,你受苦了。”


    孫傳庭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麽頹唐,臉上甚至浮現出興奮的笑容,“沒什麽,我很好,祥麟,難得你有心,到獄裏來看我。天保,你替我治好了耳朵,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他的樣子,比想象中要平靜得多,既沒有以前那種激憤模樣,也沒有因被捕而變得過於萎靡。這倒是令譚天保感到有點意外。


    蹲大獄的生活,並沒從精神上把孫傳庭打倒


    而且他行動挺利索,看來也沒有被打“殺威棒”。


    馬祥麟道:“您的遭遇,我們大家都很憤慨,隻限於無能為力,若向朝廷申訴,隻怕會適得其反……”


    “不可申訴,”孫傳庭說:“我就是因為一再申訴,這才遭遇厄運,皇帝聽信饞言,降罪於人,也許是命數如此,我也想通了,死就死,活就活,世事維艱,又豈獨我?”


    說到這裏,孫傳庭竟然在臉上浮起微笑,“祥麟,天保,你們不用擔心,這兩天,我在獄裏反複思忖良多,這次磨難,也讓我懂得了好多道理,想通了其中關節,其實也沒什麽,我正在研讀鬼穀子的《陰符七術》,感覺受益頗多。書裏不光講兵法,還有人生之論,世間大道,獄中幾日,反而讓我比先前精神健旺了許多。”


    看得出,他的心緒經過一番折磨,確實改變多了。


    “叔叔,你能想開了就好,不必灰心,世事無常,未必就不會有東山再起之日。”


    孫傳庭點點頭,“祥麟,你雖年輕,卻有乃父母之風,比我通達得多,放心吧,隻要孫某但有三寸氣在,就一定固守本念,無愧天地。”


    譚天保問:“孫大人,是都察院還是大理寺,主審你的案子?”


    “嗤,”孫傳庭冷笑了一下,“審問?根本就沒審過,把我放在這兒,就沒人再管了。這也不奇怪,審什麽?我有什麽罪?罪在何處?”


    這話說得沒毛病。


    孫傳庭被捕了,可他犯了什麽罪?


    因為他想見皇帝申訴?因為他想告病辭職?這些顯然都構不成罪名。


    如果想羅織罪名,那隻能是“莫須有”了。


    想想也真悲哀,根本就沒有罪名,卻被關進監獄裏……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馬祥麟和孫傳庭聊了一陣,即便告辭。


    譚天保把一個布包袱交到典獄長手裏,“長官,這是馬將軍送你的幾枚元寶,請在獄裏多照顧孫大人。”


    “哎喲,你看看,哪裏哪裏,”典獄長一邊客氣,又一邊把包袱接過來,“馬將軍有吩咐,卑職自當遵從,何必客氣。您二位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沒有難為過孫大人,從他入獄的那天起,我就敬重他是條漢子。”


    “那謝謝你了。uu看書 .uukashu ”


    “沒說的,有我在,孫大人絕不會受委屈,請馬將軍把心放在肚子裏好了。”


    ……


    出了大獄,譚天保問馬祥麟,“什麽叫《陰符七術》?”


    馬祥麟道:“那是上古奇人鬼穀子所著的治世大道之書,鬼穀子是縱橫之家,精通兵法、謀略、運勢,乃是天下第一智慧大成者,據說,若精研了《陰符七術》,便可通曉陰陽大道,明理審世,濟人利物。甚至得道飛升。”


    “這麽厲害,那孫大人在獄裏讀通了《陰符七術》,豈不是要修道成仙了?”


    馬祥麟苦笑了一下,“飛升……隻盼著孫傳庭別在獄裏悶死愁死,就行了。”


    “不會,不會,你看孫大人的麵貌,比在監獄外麵的時候,更加平和,談吐之間也冷靜了許多,耳聾症甚至也更有起色,這可能就是《陰符七術》的功效,說不定他蹲倆月大獄真的能修成正果,悟得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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