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帶著張獻忠等人來到秦良玉大營前。


    他對守營士兵說道:“張獻忠將軍來訪,請通報秦將軍。”


    時間不大,從營門裏走出來一個年輕人,氣宇軒昂,神采飛揚,隻是眼睛瞎了一隻,那是馬祥麟。


    他朝著張獻忠一行拱手施禮,“張將軍,聽說您要蒞臨敝營,巴蜀將士不勝榮幸。”


    “秦將軍安好?”張獻忠還禮。


    “家母染病未愈,正在中軍帳中。張將軍請。”


    馬祥麟神態自若,語氣平靜,回答得和譚天保事先對張獻忠編造的說辭一般無二,這讓譚天保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還好,公孫熾果然不笨,他已經把情況提前報告給大營裏了。


    但是,秦良玉明明已經走了,下一步該如何演呢?


    譚天保心裏也沒底。


    一行人走進大營內,白杆兵營房整齊有序,帳蓬、馬棚、草料、集合場、了望台……一切都井井有條,與義軍那種亂糟糟的模樣完全不同。


    中軍帳前站著幾個守衛。


    馬祥麟將張獻忠等人迎進去,看見裏麵內帳中放置著一張床,用縵帳遮擋,床上靠著一個穿粉色襦裙的女人。


    “娘,張將軍來了。”馬祥麟朝著縵帳後麵說道。


    “請張將軍恕罪,”縵帳裏的女人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愚婦身染肺癆之症,已經隔離多日,怕傳染給別人,因此不能走出帳去。”


    張獻忠施了一禮,“秦將軍染恙,張某多有失禮,隻因仰慕已久,因而唐突拜望,還望秦將軍海涵。”


    “張將軍請坐。”


    譚天保此時已經聽聲音判斷出來了——縵帳裏的人並不是秦良玉,而是她的兒媳婦張鳳儀,是她在冒充婆婆,接待張獻忠。


    反正有縵帳隔著,看不清楚,再略微一化裝,張獻忠、白文選等人反正既不認識秦良玉,也不認識張鳳儀,這場戲表演得完全可以亂真。


    好主意。


    馬祥麟夫婦倆,這是給張獻忠演了一出雙簧。


    哈……有意思。


    譚天保心裏暗樂,張獻忠,你可上當了。


    張鳳儀是秦良玉的兒媳,平時對秦良玉的一舉一動,甚是熟悉,模仿起來惟妙惟肖,從聲音到神態,都非常象,如果不是十分熟識的人,完全就看不出來。


    張獻忠畢恭畢敬,對著縵帳說道:“張某在穀城受撫,此後與秦將軍之前的恩怨,算是一筆勾銷,張某心中對秦將軍一向十分欽佩,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縵帳中的張鳳儀說道:“張將軍不必過謙虛,聽人說,你受招撫隻不過是權宜之計,還曾經和關外的清兵方麵有過協議……”


    “不不,”張獻忠趕緊否認,“那隻是逢場作戲而已,秦將軍拿人開導之後,張某已經幡然醒悟,現下已經與清兵完全斷絕聯絡,那個清兵派來的探子,赫舍裏元善,我已經派白文選將他宰了。”


    “如此甚好,我輩生而逢亂世,當作公忠體國之事,張將軍能夠受撫,還望善待穀城百姓。”


    “張某謹尊教誨。秦將軍,您是前輩,天下皆仰英名,不知對眼下天下大勢,有何見教,可否幫我開開愚魯,老張是個粗人,此番前來,用意也是聽聽您的教誨,也長些見識。”


    譚天保有些擔心了。


    張獻忠要“請教”天下大勢的分析,如果秦良玉在此,那當然沒什麽說的,肯定能說得頭頭是道,給張獻忠這樣的家夥開開“愚魯”隻是小菜一碟。可是現在縵帳中坐的是張鳳儀。


    她怎麽會有婆婆那兩下子?


    誰知道——張鳳儀不慌不忙,侃侃而談。


    “蒙張將軍抬舉,良玉對於國事尚有一些粗淺之見,請指正,如今天下紛亂,流寇蜂起,榆關外清兵虎視眈眈,屢次入侵,此為應劫之數,有亂必有治,大治者必須有愛民救民之仁,傾國救國之義,俗話說,亂世出英豪,值此國家危難之際,我輩自應修身立德,處亂不驚,才算不負家國天下。”


    這番話說得蠻象樣。


    雖然仔細分析,內容空洞,泛泛而談,但作為張鳳儀來講,挺不錯了。你指望著她能和秦良玉一個水平,就強人所難了。


    張獻忠聽罷,點了點頭。


    兩個人聊了一陣,又說了些場麵上的話。


    其實這已經很難得了,細論起來,這兩人——秦良玉與張獻忠,其實是敵對關係,秦良玉所部是朝廷的死忠,而張獻忠則是徹頭徹尾的反賊,現在的投降隻不過是裝腔作勢。


    從前是敵人,以後還是敵人。


    兩個敵人能夠同帳對話,這隻能算作一種機緣,至於說互吐真言,那就有點不現實了。


    ……


    “秦將軍,既然您身體染恙,張某不再打擾,就此告退,祝秦將軍早日康複。”


    “恕老婦不能下床,麟兒,你送張將軍一程。”


    “是。”馬祥麟答應。uu看書 ww.uukashu.cm


    譚天保心下暗笑,馬祥麟……這回可吃虧了,給老婆當了一回兒子。


    送走了張獻忠,譚天保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對公孫熾說道:“老兄,你總算還不笨,知道趕緊回來報信,我還怕你真的去買藥吊子呢。”


    “什麽話,好象我從前挺笨。”


    馬祥麟走過來,對譚天保說:“今天是怎麽回事?張獻忠發了什麽神經?他跑到真定來做什麽?”


    譚天保分析道:“張獻忠是個狡猾的人,這回穀城受撫,顯然是耍陰謀呢,他將來一定會再造反,這回悄悄跑到真定,我猜是來試探各方麵的底細,給他再次造反摸門路呢。這種人見風使舵,八麵玲瓏,從來就不管什麽信義,以後咱們對他得加十分小心。”


    “嗯,有道理。”


    ……


    回到自己的帳蓬,譚天保把上午在棋局上贏來的兩錠金元寶拿出來,放在手掌上玩味兒。


    金元寶啊金元寶,你可真是好東西。


    以後我就指望著你們,帶給我好日子了。


    他想起邢彩果來。


    那個心愛的女人,她在哪兒?什麽時候才能見麵?


    ……


    (注:從此以後,張獻忠就再也沒有跟白杆兵作戰過,直至後來攻占四川,那時秦良玉已經年老,居於石柱,張獻忠畢生未敢前往石柱一帶。而他一直到死,也始終堅持抵抗清兵,最後的下場,是被清兵用弓箭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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