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慕辰恢複神力後第一次駕馭坐騎,剛開始時飛得很緩慢,漸漸地回旋上升,速度一點一點地加快起來,待升至流雲之間時,已是非常的平穩了。


    彼此沉默了良久,青靈覺得尷尬起來,遂開口道:“你身體剛恢複不久,若是覺得疲憊的話,我也可以來駕馭坐騎。以前在崇吾的時候,我也偷偷騎過師父的獅鷲獸,雖然飛得不怎麽平穩,但至少不會掉下去。”


    元神越強大的神獸靈鳥,對其駕馭者的神力修為要求就越高,像獅鷲和丹鳳這樣的坐騎,更是強者中的強者。


    慕辰似乎輕輕地”嗯“了聲,卻隨即被呼嘯的風聲所湮沒。


    隔了會兒,他在青靈耳畔問道:“你喜歡紅色?”


    “呃……嗯。”


    青靈摸不透慕辰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又不好意思追問,訕訕地沉默了片刻,慢慢開口道:“我、我很小的時候,跟師父一起住在崇吾的棠庭。棠庭外種了很多蔓渠海棠,火紅一片,特別好看……我小時候就喜歡穿紅色的衣服,每次師父要查問我功課的時候,我就躲進海棠花叢裏……”


    她彎了下嘴角,“我那時好傻。居然以為那樣他就找不到我了……”


    她絮絮叨叨地講起崇吾發生過的趣事,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拘束,心卻一直跳得很快。


    慕辰聽得很認真,很少插話,偶爾也會追問青靈幾個問題,默然淺笑。


    為了不引來追兵,一行人行至禺中境內便重新換乘馬車,又各自變幻喬裝了一番。


    每行出一段,遜便會提前安排下住宿的地方。有時是在普通民家,有時是在荒舊的宅子裏,還有時是在商鋪的後院。每到一處,都有人負責接應,個個謹言慎行、行事機敏,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


    白天的時候,慕辰就在宿處閉門療傷,待到夜晚,再出發向北而行。青靈在心裏算著距離崇吾的時日,各種滋味,難以言繪。


    淳於琰私下也提點過她,說此時回崇吾等同自投羅網,絕對的下下策。青靈亦擔心自己的出現會如慕辰所說那樣,引來同門與朝炎的正麵敵對,反而更加牽連師兄他們……


    可話已經說出了口,又怎麽好意思收回?


    再者說,不回崇吾的話,她又能去哪兒?


    快到涼夏城的時候,淳於琰來向慕辰和青靈辭行。


    “我跟老頭子說我輸了甘淵大會的比賽,想出門散散心,因此才沒有跟族人一起回去。可若是再不回家露個麵的話,隻怕他們就要起疑了。”


    他事先早已跟慕辰商量過,這些話主要是解釋給青靈聽的。


    青靈也知道琰在家中的地位有限,點了點頭,“那你多保重。”


    琰又道:“慕辰體內的赤魂珠神力強大,這幾日全靠我用靈力從旁助他疏導,方才熬了過來。你既然跟著纖纖學了那套針法,就乖乖留在慕辰身邊,替我好好照顧他。”


    說完,也不等青靈表態,轉到慕辰麵前,“我在家懶散幾日就去與你會合。朝中有什麽動靜的話,我會及時派人送信給你。”


    慕辰微微頜首,抬手在琰的肩頭摁了下,“路上小心。”


    兩人自幼相交,默契不同常人,寥寥數語已是彼此將心意托付。


    淳於琰咧了咧嘴,轉身朝外走,踏出幾步後又扭過頭來,“喂,小美人!”


    “最後再叫你一次小美人。”他意味深長地朝青靈眨了眨眼,“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恐怕就得改口嘍。”


    語畢,大笑而去。


    青靈聽得莫名其妙,隻道淳於琰又在胡言亂語,便也不曾放到心上。倒是他之前的叮囑,讓青靈默默地上了心。


    赤魂珠確實需要強大的火靈之力方能壓製疏導,淳於琰一走,慕辰身邊就再無可以相幫的人……


    第二日再逢慕辰閉門修煉,她便主動提出,要以纖纖所授的針法幫他控製赤魂珠的力量。


    她之前曾在傀儡身上反複演練過,按理說還是很有信心,但當真的要在慕辰身上下手時,又忐忑膽怯起來。


    慕辰闔著眼,緩帶輕袍地坐在榻上,緩緩撤去自身神識對赤魂珠的控製,再慢慢將赤魂珠的一絲神力分離出來,煉化入自己的體內。這個過程十分耗費時間,同時還要因為部分神力失控而受燒灼之苦,如果沒有人從旁助力,確是非常難熬。


    青靈盤膝坐在慕辰對麵,將一枚水針聚寒成冰、迅速揮出,釘入了慕辰的天宗穴。通過水靈的感應,她捕捉到慕辰體內漸漸狂躁起來的巨大力量,隨即按照之前所學,逐一擊出冰針,慢慢抑製、操控住這股神力。


    慕辰白皙的額頭上漸有汗珠凝結,眉宇間也仿佛染上了一層痛楚之色,但神情始終泰然自若,身形亦是一動未動。


    青靈聽纖纖提過,這種灼燒髒腑之痛勝過了腐骨噬心,絕非常人所能忍受。以往在傀儡身上試針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可眼下見著慕辰似有痛意,整顆心就不自覺地被揪了起來,手下的動作也開始有些不穩,明明該凝成發絲般細的冰針變得粗了許多,把慕辰雪白的衣袍紮出好幾個破洞來不說,胸前一處還滲出了血跡……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慢慢控製住了赤魂珠神力的運作,將其歸導至源處。


    折騰了兩個多時辰,兩人皆是滿頭大汗,慕辰更是麵色微微泛白。


    青靈收斂內息,隨即忙不迭地跪坐起來,伸手從懷裏摸出條絲帕,不由分說地壓到了慕辰胸前的傷口上。


    “對不起!之前在傀儡身上試得挺順利的,沒想到第一次就把你弄傷了!剛才又不敢撤力……”


    她道著歉,語氣裏掩不住的沮喪。


    慕辰虛弱地笑了笑,神色卻甚是柔和。他下意識地抬手,摁向她壓在自己胸前的絲帕上,“第一次難免生疏。以後多試幾次便好了。”


    青靈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輕觸過自己的手背,那一小塊的皮膚仿佛被火點著了似的,倏地灼燙起來。


    她慌亂地撤回手,迅速說道:“下次我一定小心。而且……纖纖說你每煉化一部分赤魂珠的神力,自身的神力就會強大一分,以後隻會越來越容易。”


    慕辰拾起從她手中落下的絲帕,握在手中看著。


    青靈意識到什麽,趕緊一把搶了回來,攥在手心,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是……上次在碧痕閣,你……借給我的。”


    話說了口,又恨不得再度找豆腐撞死。


    她放下帕子,旋身欲逃,卻被慕辰拉住了手腕。


    “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事……”


    慕辰的聲音輕輕響起,“你可曾重新考慮過?”


    青靈很想裝傻充愣,卻偏偏聽懂了他的問題。


    她鼓起勇氣,扭頭去看他。


    纖纖曾經諄諄教導過:“對待男人,千萬不能太殷勤!一定要扮鎮定、扮清高、扮遙不可及!不管有多喜歡,都絕對不能先開口!”


    青靈清了清喉嚨,略微調整了下姿勢,從慕辰掌心中抽出手來,“你是說……要我像淳於琰那樣,追隨你、助你成就大業?”


    慕辰欲言又止,半晌,道:“以我目前的處境,談論大業未免太過不自量力。事實上,前路艱險,你跟在我身邊,未必能過得舒服自在……”頓了頓,“可是,至少我尚有能力護你周全,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你若去了崇吾,我,反倒不能放心。”


    幾句淺白的話,在心中反複演練,真的說出了口,才發覺其實並沒有那麽難……


    青靈這次也終於沒有會錯意,沒有喊出不要當人家妃子的“豪言”,紅著臉斟酌了片刻,囁嚅說道:“我……我最近也想了想,現在回崇吾的話,確實不太合適……而且現在還要幫你煉化赤魂珠,也隻能……跟著你們吧?”


    慕辰凝視著青靈,嘴角輕輕牽起。


    “慕晗手下的禁衛和方山氏的人還在四處搜尋我們,整個朝炎境內都不安全。我打算直接進入列陽,在邊境附近暫避。那裏靠近符禺山和淳於氏的封邑,進退都會比較容易。”


    青靈眉眼低垂著,“嗯。”


    怎麽感覺自己好像被賣了身,從此就跟定了某人似的?


    咳,這種感覺……好像……


    “青靈,”


    慕辰輕喚了聲,微微俯首,研究著她的神情,“你怎麽也不問問我,暫避之後又有什麽打算?”


    呃……


    青靈從胡思亂想中幡然醒來,抬頭望向慕辰。


    那墨黑深幽的眼眸中閃著淡淡的光澤,宛如月夜中波光粼粼的湖麵,寧靜優雅卻又瑰麗魅惑,讓她無所依憑、無計掙脫地沉淪其中。


    她想起這幾日的猶豫、躊躇、舉棋不定,想起因為離別在即心中那酸酸澀澀的滋味。


    其實,根本舍不得離開吧?


    其實,一早就下了決心吧?


    其實,那些矜持、心機、伎倆,她終究是學不會……


    “我……”她吸了口氣,語氣堅決,“我不管你有什麽打算,都會跟著你的。”


    不管他去哪兒,列陽也好、淩霄城也好,甚至是淳於琰提過的謀奪權勢、問鼎帝位、改變未來,她都願意追隨他的左右,一同去實現!


    隻要,能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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