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十九年夏,黃泉路。


    別過吳阿爹後,李洪義抬頭望了望眼前的小道,心道果然夠險,怪不得叫“黃泉路”。安兒和張三還在那裏談天說地,不亦說乎。李洪義打斷他們的談話,“喂喂喂,別閑聊了,說正經的。我看這路挺難走的,這樣,我打頭,老三斷後,安兒走中間。大家務必小心,腳踩穩了。”


    “等等。”安兒疑惑道,“路也探了,還過去幹什麽?”


    “順便再探個營吧。”李洪義道。


    “大白天的探什麽營。”安兒把哥哥的原話返還給他,“不是說晚上再帶隱衛來嗎?”


    張三了然的笑道:“他是懶,見有小道能夠直通敵營,就想直接去對麵山上看看。這樣晚上就可以不必出來了不是?”


    李洪義撓撓頭,嘿嘿直笑。果然張三和他這麽多年搭檔,什麽都瞞不過他。


    三人即刻上路,安兒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膽子還算挺大,沒有嚇的走不動道。再加上前麵有李洪義探路,後方有張三保護,他們一路上了倒也安然無事。然而走到中途,李洪義忽然停住腳步,安兒也跟在停了下來。他看不起前麵情況,問道:“怎麽了?”


    李洪義苦著個臉,回頭報告了一個壞消息:“路斷了。”


    “啥?”安兒探頭一看,隻見小道突然斷了一大截,一般人恐怕跳不過去,萬一踩空那真的是沒命了。


    然而李洪義輕功立刻,他提一口氣,施展輕功,往前一躍,輕巧著地,平安到達了對岸。然後他轉頭看向弟弟,卻見安兒張著大嘴在那愣神。


    “快跳!”


    安兒看看眼前的斷層,鬱悶道:“這麽寬,我能跳過去?”


    “安兒,你行的。”李洪義伸出一隻手,鼓勵他,“你大膽跳,我接住你。”


    張三也說:“路這麽窄,不可能轉身往回走的。我在後麵護住你,你跳吧。”


    安兒也學著哥哥那樣,退後幾步,然後飛身一躍,踩空!


    “哥!”安兒驚呼一聲,但身體已經下滑。他心中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慌亂中,憑借本能,向李洪義求助。


    還好李洪義早有準備,往下一撲一探,就拉住了弟弟的手。他心中也是一陣後怕,真怕弟弟跌落山崖,那他怎麽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安兒死死拽住李洪義的手,心裏真想扇自己兩巴掌,當初李洪義教輕功,為什麽不用心學。這下好了,功到用時方恨少。


    “抓緊了。”李洪義叫道,他一把抓住安兒胳膊,使勁往上提。而張三也從後麵扯著安兒的腰,兩人費力的把他往上拽。李洪義一邊後退,一邊使勁拉他胳膊,終於把他拖上來了。


    三人皆是一頭大汗,回味剛剛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安兒心有餘悸的看著腳下,再次緊緊握住哥哥的手。還好哥哥到底還是抓住了他,救他一命。


    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安兒終於發現李洪義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了。雖為結拜兄弟,但他對他已經產生了超乎血緣關係的一種信任。他相信李洪義會在危難關頭站在自己身邊,並且有能力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的,安兒不僅相信哥哥的真心,更相信他的能力。即使李洪義不通文墨,毫無心機,然而上天卻會讓他走入了哥哥的世界,讓他們兄弟二人互補互助。而安兒,也需要這樣一個人,單純善良,武功蓋世。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挽救了安兒厭世之心,重新開啟他的心門。


    隻要有李洪義在,安兒情願相信這世間的是有美好與真情的,更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給他。他與他從此連成一塊不可分割的玉,若玉碎,則兩難全。


    最後一個是張三。張三略微後退幾步,李洪義拉著安兒也往後麵站,讓出空地。張三氣沉丹田,大喝一聲,一個翻滾就滾到了李洪義腳下。安兒再次目瞪口呆的看著張三的表演,再次罵自己為何不好好學習輕功。


    其後再無艱險之處,三人都順利通過了傳說中的“黃泉路”,潛伏在山上,居高臨下的觀察敵情。李洪義小聲對安兒說:“你向來是過目不忘的,把敵營部署記下來。我和張三放風。”


    安兒對地形本就敏感,略微看了看便記下了全部。他們在山上不宜久留,急忙撤退,然後又回到了“黃泉路”出口。


    李洪義猶豫的看向安兒,“要不,我們這次繞道而行?”


    “繞道太遠了,我們還得早點趕回去,向安王匯報呢。”


    “那你……”李洪義想想剛才那一幕,還是有些後怕的。


    安兒目光炯炯有神看著哥哥和張三,笑道:“找條繩子綁在腰上,三個人連在一起,要死一起死。”


    “沒問題。”李洪義和張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三人還是按照來時的順序,先後用粗粗的藤蔓綁住腰,還是李洪義帶頭,先進入“黃泉路”。這次有了繩子的保障,在斷路處順利通過。


    後來他們回憶起這件事,印象最深的,不是路上遇到的驚險刺激,而是三人相依相伴,互相信任的感覺。


    當年三人親密無間,甚至願意把自己的生死都交付給自己的兄弟和摯友。然而時過境遷,他們三人卻是反目成仇。現在邵安和張三每每見到對方,總是尷尬不已。唯有李洪義無知無覺,無憂無慮。


    ※※※※※


    中秋佳節之時,皇帝突然傳召,讓邵安入宮下棋。在這個時間,這個節日,皇帝突然叫他來宮裏下棋,極其不同尋常啊。


    內侍將邵安領到皇宮一處小亭子前,裏麵的石桌上,早已備下了棋盤,甚至還準備了月餅當點心。不待邵安多想,皇帝便命他坐下,笑道:“你一個人,估計也沒心思過節。還不如叫你進宮,陪朕下幾盤棋。想起當初,還是朕教你下的圍棋。一晃這麽多年了,不知現在你的棋藝是否有長進。放開手下,讓朕看看你的真本領。”


    “臣自當盡力。”邵安拱手,隨後坐定,謹慎的拿起棋子。


    二人你來我往下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暗,圓月高懸。皇帝望向天邊滿月,不知想起了什麽,久久未落子。邵安也放下手中棋子,默默看向亭外月色如水。


    “以前過中秋時,才叫真正的團圓。有你和李洪義,還有皇後和……”皇帝想起了廢太子,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然後感慨道,“那時,多熱鬧。”


    然而現在,太子被廢,皇後病重,李洪義出征……隻剩下邵安,卻與皇帝君臣離心。


    “皇上現在也有後宮嬪妃,底下的幾個皇子,也都長大了。”


    “不一樣,感覺不一樣了。”皇帝搖頭,“今年朕取消了中秋夜宴,歌舞什麽的,看似熱鬧,然而舊人都不在了,再熱鬧也是孤單。”


    即使人依舊,心也早就變了。邵安一時無話,靜靜等著皇帝落子後,隨後緊跟著落下一子。


    下到中局時,棋局漸漸明朗,皇帝笑問道:“這局棋,你覺得誰勝?”


    一語雙關,不僅僅說這局棋,也是說他們君臣對弈的那盤無形的,權力之局。


    邵安恭順答道:“自然是皇上您。”


    “你這樣舉棋不定,怎麽能贏?”皇帝也看出來了,邵安並非有心相讓,而是心神不寧。畢竟張三已經走了六七天了,怎麽著也該到邊關了,或許此刻他正拿著玉佩,向李洪義徐徐道來一個驚天秘密呢。這種關頭,邵安怕是很難定下心。


    “聖上教訓的是。”邵安棄子投降,“臣輸了。”


    ※※※※※


    當張三帶著手下趕到永靖時,中秋剛過,已是八月十六了。他揪住這裏的副將詢問李大將軍何在,卻被告知李洪義昨晚就帶著人馬偷襲去了。


    “偷襲?怎麽偷襲?去哪裏偷襲?”張三懵了,他還沒告訴他南山有小路的事,結果李洪義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去偷襲敵營了?


    那人像看傻子似的白了一眼張三,不耐煩道:“當然是去敵營偷襲。”


    “這個我知道。”張三無奈道,“我是問,從這裏到敵營中間隔了一座南山,他們是怎麽過去的?”


    “從‘黃泉路’上過去的。”那人怕他不知道此黃泉路非彼黃泉路,還好意解釋道,“這個‘黃泉路’,不是通往陰間的黃泉路,是……”


    張三立馬打斷那人,“我知道‘黃泉路’是什麽,可是那條路很隱蔽,他們是怎麽找到的?”


    “有一個女子來見大將軍,她說她能找到路,於是帶大部隊去了。”


    “……”張三快要崩潰了,我不就是晚到了兩天嗎?為什麽李洪義會被一個陌生女子帶走?而且這一路上張三也很倒黴,中途兄弟們莫名其妙各種吃壞肚子,外加遇上各種打家劫舍的土匪們,於是磨嘰好幾天,才來到永靖。


    張三鬱悶的先在軍營住下來了,多想無益,還是得等李洪義回來才能知道情況。


    而此刻,在南山的另一邊,大戰,早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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