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憑什麽他們吃飯,我就得巡邏?”


    “就他媽沒一件好事…嗝!我都多少年沒吃飽過了,人肉的味道越來越香,再這麽下去…”


    醉醺醺的水手拿著酒瓶,扶著桅杆嘔了兩聲。


    發現自己什麽都沒吐出來,他又仰頭灌了口酒,罵罵咧咧地離開。


    “嗯?”


    水手停住腳步,抽了抽鼻子。


    他突然警惕起來,大著舌頭吼了一聲。


    “誰他媽在那!”


    嘩啦,嘩啦。


    回應他的隻有海浪聲。


    煤油燈晃了晃,沒被照亮的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水手打起精神,屏住呼吸,抽出腰刀緩緩靠近。


    “吱吱!”


    “艸,是隻耗子。”


    “現在聞耗子都有股人味兒了…媽的,真邪門兒。”


    漆黑的老鼠從他腳邊跑過,水手罵罵咧咧地走遠。


    黑暗中,被陰影覆蓋的王錦顯出身形。


    在蓮麵前沒辦法用鬼吹燈,好在小黑和鏡鬼足以應付這些。


    身為冷冽者的蓮,也不需要王錦操心。


    “淦…他差點吐我身上。”半透明的白影從木桶中探出頭來,又被王錦按了回去。


    “你!”蓮強行頂開王錦的手,剛要發作便瞪大眼睛,縮了回去。


    海浪讓船傾斜了一下,他藏身的木桶滑倒了甲板上。


    水手們的正中間。


    幸運的是,暫時沒人注意到他。


    木桶一點點往回蹦,王錦則探出頭,趁著這個機會觀察那些海盜。


    很奇怪,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並不是半透明的鬼魂,也不是冷森森的骷髏,而是…一種同時具備著貧窮與富貴特征的奇怪東西。


    像是人,隻是瘦到不可思議,仿佛隻有一層皮膚裹著骨頭架子,那根根分明的肋骨讓人聯想到幹屍。


    他們兩頰與眼眶深深凹陷,身上布滿油汙,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


    衣服褲子破破爛爛,甚至有些隻穿著粘在一起的布條。


    肮髒,寒酸,比最可憐的乞丐還要卑賤。


    可偏偏,他們身上又佩戴著價值連城的首飾。


    那是國王都會心動的財富。


    拉動船帆的海盜頂著裝飾寶石的皇冠,刷洗船板的海盜手上滿是戒指。


    鑽石,珍珠,黃金,權杖,這些足以令人瘋狂的,金燦燦亮閃閃的東西就那麽擺在甲板角落。


    金幣堆成小山,甚至沒人願意停下來看一眼。


    海盜們就這樣,麵色麻木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目光在那些財寶上停留幾秒,王錦聳聳肩,轉而觀察其他地方。


    “這就完了?我記得你是個貪財的人。”木桶蹦了回來,蓮皺眉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不是所有財都能貪的,蓮…離這些東西越遠越好。”


    “用不著你教我。”蓮撇撇嘴。


    這些財富確實很有吸引力,可冷冽者是已死之人,他用不到。


    嘶啦!嘶啦!


    布料破碎的聲音響起,蓮詫異地轉過頭,發現王錦已經脫下大衣,撕扯著身上的襯衫。


    “你做什麽?”蓮壓低聲音。


    “我們的目的是製造混亂拖延時間,同時戳瞎飛行荷蘭人的眼睛。”王錦隨意應答。


    “剛才那水手說了,大部隊正在船艙裏吃晚飯,這是個絕佳的時機。”


    王錦打碎身旁的油燈,倒出油脂塗在身上頭上,


    他的動作太連貫,沒有半點猶豫,以至於蓮都有些愣神。


    “讓我這樣做我寧願去死。”蓮後退兩步,咽了口唾沫。


    “沒關係,你還有其他選擇。”


    “哈?你會這麽好心?”


    “你留在甲板上,在我拖延時間的時候幹掉奇克…再解決掉巡邏的海盜們。”王錦甩掉鞋子,用大衣把它們包在一起,丟進海裏。


    “你他媽認真的?”蓮皺起眉頭。


    “當然,不過你得小心點。”


    王錦說的輕描淡寫。


    “一旦你弄出動靜,我就會在幾秒鍾內被海盜撕成碎片。”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往身上蹭泥,就得完成這種地獄難度的任務?”蓮的麵色陰沉下來。


    “你還可以在這等我,”王錦轉過身,對著蓮露出雪白的牙齒,“等我死了剛好能回去報信。”


    “到時候別人問起來‘神使你當時在做什麽’,你可以說‘我縮在木桶…”


    “夠了。”蓮揮手打斷王錦的話,一邊深呼吸一邊打量著他。


    王錦沒蓮那樣的架子,黑乎乎的煤油抓起來就往臉上抹。


    偽裝配合著側寫,除了身形高大健壯一點,看不出什麽紕漏。


    而且就算這樣…也沒醜到哪裏去。


    “該死…”


    秀氣到像是女孩的神使虎視眈眈,幾乎是從牙縫裏往出蹦字。


    “我早晚有一天會弄死你的,混蛋。”


    呼啦!


    潔白的長袍被丟進大海。


    “哈…明智的選擇。”王錦笑容燦爛。


    ——


    飛行荷蘭人號的內部同樣破敗。


    牆壁甚至露著大洞,海風穿過,發出口哨一樣的呼嘯聲。


    散發著腐爛氣味的木桌擺放著金銀的餐具,水晶吊燈在殘缺的天花板上搖搖欲墜。


    他們比任何人都富有,也比任何人都貧窮。


    兩種極端詭異地融合在一起,海盜們歡呼雀躍,縱情高歌。


    這是場盛大的晚宴。


    骨瘦如柴的海盜在長桌兩側一字排開,桌子盡頭則留著空位。


    “開飯了!”後廚傳來吼聲。


    刀叉尾部敲擊著桌麵,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開飯了!”海盜們齊聲喊著,他們又渴又餓。


    開飯了!


    叮!叮叮!


    餐鈴敲響,大塊大塊的魚人肉被推出來,海盜們像是餓狼般一擁而上,連刀叉都沒用。


    富含油脂的金色烤肉被一雙雙髒兮兮的手抓起,再胡亂塞入口中。


    緊接著是烤乳豬,水果拚盤,以及熱氣騰騰的洋蔥濃湯。


    “酒!來點酒!有人要被噎死了!”


    嘭!


    大桶大桶的葡萄酒被推到桌旁,晶瑩剔透的酒液灑在身上地上,他們發瘋般吃喝著麵前的一切。


    食物幾乎在瞬間便被糟蹋幹淨。


    餐廳到處都能看到碎渣子,那是在爭搶中飛出去的菜品。


    從開始到結束,海盜們吃掉了足以養活一所孤兒院的食物。


    盤子徹底空下來,他們逐漸停下動作,低頭拍了拍幹癟的肚子。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寂。


    隨即是再次爆發!


    “餓!還是餓!”


    “好渴!還要酒!還要酒!”


    巨大的叫嚷聲震得人耳朵生疼,角落裏的兩名海盜學著他們的樣子揮舞雙手,小聲交流著。


    “他們看起來吃不飽,也喝不飽。”蓮微微踮著腳尖,反應過來後才在王錦後腿踢了一腳,示意他低下頭。


    “嗯…對食物有著不可思議的渴求。”王錦嗯了一聲。


    他還記得剛開始那個巡邏的海盜說“我都多少年沒吃飽過了”。


    看來這個“沒吃飽”,並不是因為物資匱乏。


    “話說你為什麽變矮了?”王錦湊到蓮耳邊,壓低聲音。


    “…增高鞋脫掉了。”蓮握緊拳頭,在王錦背上捶了一拳。


    “幾個月才讓吃一頓飯,居然還弄成這個鳥樣?”


    “操他媽,你們後廚要再這個鳥樣,下道菜就是碳烤廚師長了!”


    海盜們的叫嚷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了暴動的趨勢。


    “都他媽安靜點!”


    負責上菜的海盜大聲吼著,他大踏步衝到眾人麵前。


    整個餐廳似乎隻有他穿著完整的褲子。


    “路過塔克區的時候,老子跟船長特意去打了點野味。”


    嗖。


    那男人蹦上桌,幹瘦的模樣像隻猴子。


    嘎吱,嘎吱。


    生鏽的餐車被推上來,海盜們拚命抽動著鼻子,似乎已經被其中的味道吸引。


    “嗚!嗚嗚!”


    鐵蓋下傳來陣陣嗚咽與掙紮的動靜,那似乎是個孩子,而且還活著。


    王錦推開人群,皺眉湊上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聲音有點熟悉。


    “都他媽離遠點!一人隻能吃一口,知道嗎?”


    “這小玩意兒還沒長成,就那麽一丁點大…偏偏智商跟人類一樣。”


    “船長嚴令禁止咱們吃人,她簡直是完美的平替!”


    猴子男跳到餐車旁,猛地掀開蓋子。


    那是個很可愛的姑娘,偏偏腰部以下生長著蛇尾,背後則是海鳥般的翅膀。


    王錦瞳孔縮了縮。


    那是海克娜族群的雙生女王之一,知更鳥的養女,明明身為姐姐卻是個小蘿莉。


    星。


    這姑娘正被綁在餐車上,嘴裏還塞著個蘋果。


    “穿著衣服的海克娜?嘿…有意思,讓我用用!”


    “滾你媽的,用完還怎麽吃?”


    海盜們蜂擁而上,每個人都想伸手抓向星那粉嫩的皮膚。


    顯然,這小家夥即將迎來生吞活剝的結局。


    王錦眯起眼睛,推開身前的海盜,卻被蓮用力扯住。


    “喂…你不會是想救她吧?”蓮壓低聲音,“一隻海克娜而已,幽海到處都…”


    話還沒說完,蓮發現自己被甩開,王錦投來了個毫無溫度的眼神。


    “…真是,凶什麽凶。”蓮猶豫幾秒,緊跟著衝了上去。


    “吃了她!吃了她!”


    海盜們揮舞著手上的刀叉,試圖在星身上留下血痕。


    高大的年輕人粗暴地推開他們,走到人群最前方。


    站定,轉身,怒吼。


    “閉嘴!”


    海盜們沉寂了一瞬。


    他們發現這家夥有點麵生,可那吼聲中的自信讓人不得不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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