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中。


    竹排順著水流飄飄蕩蕩,不知道將要去往何方。


    坐在上麵的瘦高人影低聲說著什麽,時不時用手中竹刀撐一下岩壁,以免竹排徹底失去控製。


    他旁邊的年輕人則緩緩點頭,偶爾出聲應和。


    像是觀光客與好心的當地人,一片和諧。


    至少表麵如此。


    男人麵色陰冷,手腕輕輕翻轉,把玩著雙頭竹刀。


    少年笑容溫和,背後的陰影卻在偷偷給霰彈槍上膛。


    心裏在想什麽,隻有兩位當事人自己清楚。


    “見過泥龍王了?”


    男人開口詢問。


    拋棄偽裝的他展露出了原本的性格,冷淡而又寡言。


    “見過,它想殺掉我朋友。”


    年輕人輕輕點頭,平靜地回應著。


    二排頭…現在應該是大排頭了。


    王錦不清楚他的立場,也不知道這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下河裏。


    不過王錦清楚一件事。


    最開始的靈感預警絕對不是假的,


    從初次見麵那一刻起,大排頭就想弄死自己。


    這份殺氣被隱藏的很好,可它從未消失。


    哪怕現在因為忌憚雷公照,勉強能坐下來聊兩句。


    隻要王錦一鬆懈,大排頭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殺人。


    以他的實力,如果真冷不丁來一下,王錦可能也防不住。


    “二排頭你也見過了?”


    大排頭再次開口,用陰沉的眼光看著王錦。


    不知為何,氣質變了以後他整個人似乎都壯碩了幾分,坐在那裏像是半截漆黑的土牆。


    “見過,擺在所有人頭上,相當威風。”


    王錦開口回應,語氣依舊悠哉悠哉。


    “這個混蛋…”


    大排頭低聲罵了句,伸手蹭了蹭身上那漆黑的蓑衣。


    “他是叛徒。”


    “嗯。”


    王錦還是點頭,絲毫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


    大排頭愣了片刻,剛想說出的話全被堵在了嗓子眼裏。


    這小子完全不知道怎麽聊天是嗎?


    “想說就說吧。”


    年輕人擺擺手,開始在挎包裏摸索。


    很快,他找出一堆正麵對折的黃符。


    看不到符上畫的是什麽。


    所以可能是一堆黃紙…也可能都是雷公照。


    大排頭麵色一變,顯然是在顧及對方還有什麽別的手段。


    王錦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而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把雷公照塞進一疊黃符裏,又打亂順序分成幾份,揣進不同口袋。


    反正用的時候隻需要喊一嗓子,這樣做反而能避免大排頭出手毀掉符咒。


    保證自身安全的同時,還能進行一次小小的示威。


    王錦習慣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連續追問和允許對方自己說出來,對應的交流地位完全不同。


    王錦知道不少類似的心理學小技巧,並且熱衷於實踐。


    當然,他很清楚大排頭跟自己一樣,說話半真半假。


    不過要是碰巧有一兩句真話能派上用場,也算是不小的收獲。


    “我是個還算不錯的聽眾。”


    年輕人舉起雙手,表現得沒有半點威脅。


    “但願如此。”


    大排頭冷哼一聲,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這口井還困不住我,你應該也清楚。”


    “真正不讓我上去的人,是你口中的二排頭。”


    “那個虛偽的牛鼻子,把全村人都騙了。”


    男人伸手梳理蓑衣,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平複心情。


    “牛鼻子?他是個道士?”


    王錦皺起眉頭,下意識反問。


    大排頭死亡前,花江村應該還沒出事。


    就算真有怪談作祟,所有排頭一起上也夠他受的。


    這二排頭…來的不應該。


    大排頭瞳孔縮了縮,顯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猶豫片刻後,他歎了口氣,用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開口。


    “聽說過上個世紀那場鬥法嗎?”


    “南洋鬥法…那時候我還沒出生。”


    王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美術協會那群妖精之所以富得流油,就是因為他們把生意做到了全球。


    也就是說,怪談不分國界。


    這裏就不得不佩服華夏人民的智慧。


    正是因為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成立直屬於國家的組織,如今的華夏才能形成三足鼎立的穩定局勢。


    其他國家很少出現專門處理怪談的組織,大多數都是民間的怪談獵人。


    沒有公司對怪談的收購,沒有統轄局的管控,也沒有研究所的收容設備。


    怪談獵人漸漸失去了鬥誌,變成了用怪談危害老百姓,趁機瘋狂斂財的混蛋。


    這群寄生蟲一樣的人,很快就遭到了自己國家的大肆捕殺。


    於是他們偷偷跑到了…


    華夏。


    據說落腳點就在東北。


    當年南洋法師為了修煉降頭術,確實殘害了不少人。


    不過在統轄局過來之前…這群人就被憤怒的仙家和其他好心人撕成了碎片。


    畢竟這是華夏。


    來晚一步的統轄局隻能著手於輿論引導,不過這場持續沒多久的鬥法,還是會被一些人偷偷提起。


    南洋鬥法。


    “這裏就是南洋鬥法的主戰場之一,二排頭當年也是我們的一員。”


    大排頭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起了當年的事。


    “怪不得會有嬰頭肚屍神這種東西…看來是當年鬥法留下的。”


    王錦輕聲嘀咕,再次開口。


    “他來這裏很久了?”


    “二十三年前因為南洋鬥法來過,十七年又來村子裏做客。”


    “也就是這一年,泥龍王出現了。”


    “我從那天起就在懷疑這家夥,直到現在依舊如此。”


    大排頭轉動著手上的竹刀,看著它在掌心不斷翻轉。


    刀刃反射著王錦戒指上的光芒,讓人有些心煩。


    “十七年前。”


    王錦輕聲重複著這句話,搓了搓逐漸冰涼的手掌。


    十七年前發生了很多事。


    常天青之亂,柳家奇物異位,泥龍王出現。


    這些東西如果能串聯到一起,那二排頭絕對不是無名之輩。


    一個死在十七年前的道士…王錦沒聽過這號人物。


    “名字,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思考片刻後,王錦再次抬頭,看著大排頭藏在陰影中的眼睛。


    “哈…”


    大排頭咧嘴笑著,聲音像是烏鴉在哀嚎。


    “這個名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魏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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