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校部楊管理員給我送來一隻樟樹木箱及一封信。我急忙拆開信封,信寫得極簡單:


    張老師:


    感細(謝)你的關心,送這隻土木箱流(留)作紀念,再見了。


    岩溫


    1957年5月


    這隻箱子雖然極普通,但寄托了異國友人的一片真情,這使我非常感動。


    這隻木箱曾伴隨著我到普陽省、春城、猛巴拉西、豫章省文山縣,近三十多年的歲月,直到1982年它才“退了休”。


    岩溫,本來姓刀,因當過小和尚,後還俗改姓岩。他在特科學校裏我負責包教他的語文。小夥子僅十七歲,好學、好問,學什麽都十分用心,尤其學單兵技能和戰術,真是廢寢忘食。我同他除教學外,主要是在足球場上結為下了深厚的友誼。


    每天晚飯後,他都來踢足球,有時一個人在練球,開始他都是赤著足蠻幹,當然踢不遠、踢不到位,而且常常把足趾骨也踢傷,我見他如此踢法,火氣大了些,“熊”了他幾句,他哭了,我又覺得很內疚,向他道歉,並講清為什麽要穿鞋踢球的道理。


    他難過地說:“我家裏很窮,從來沒穿過鞋子,是到這裏後才穿上這麽好的膠鞋,我想把鞋省下來帶給媽媽穿。”


    我聽了之後很難過,後悔不該熊他。他停了一下接著說:“我媽太苦了,帶大五個孩子,四個哥哥都被瞿國南方保大抓走了,生死不明。”他接著說:“我是從瞿國南方逃到北方參加胡伯伯領導的人民軍隊的,前年來學習軍事,感謝老大哥的幫助,你們待我們親如兄弟,我永世難忘……”


    隻見他雙手合攏放在胸前,表示衷心地感謝。於是我隻給自己留下一雙舊膠鞋,其它的幾雙膠鞋都送給了他,我們的友誼從此更加深厚了。


    他臨走的那天傍晚,他突然來到球場找我,拉著我的手來到沒人的地方,低聲對我說:“大哥,我們就要回國去了,不知何時還能見到你。”說著難過地掉下了眼淚,我也感到酸溜溜的。


    我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飛也似地跑回宿舍,將自己那張羊皮毯子和最後一雙新膠鞋送給了他,臨走時我們緊緊擁抱,難舍難分……誰知他們----我的戰友們,當晚真的走了。為了瞿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他毅然決然奔赴前線。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也不知他人在何方?


    一九五五年學校領導宣布了給現役軍人授予軍銜的命令,當我們聽到將要實行軍銜製的消息時,全校都沸騰了。我也高興得一夜沒睡,我們這些軍人也該有個名份了。一九五五年五月,是一個火紅的五月:“五·一”勞動節、“五·四”青年節、五月宣布授銜命令。


    西南省軍區為了把授軍銜工作做好、做實,不引起混亂,不引發同誌之間互相攻擊等思想矛盾,反複組織大家認真學習文件精神以及評審的相關政策,後又製定具體的評審細則,從上到下,從下到上進行反複宣傳、討論、學習,提高官兵對實行軍銜製重大意義的認識,教育大家正確對待個人得失,正確接受組織對自己的評定授銜。


    在戰爭年代誰也不會去記教戰鬥英雄稱號,如今要評軍銜了,卻非常重視。評軍銜,既要看學曆資曆還要看現實表現、工作貢獻、立功受獎等情況。每個人的功勞又不好用百分數來衡量打分,這就需要大家講風格、顧大局、說實話、講原則,放平心態,接受大家和組織對自己的評價。


    通過一年多的宣傳、學習、自評、組織評、個人申報、組織審核、公示監督、宣布授銜等環節,終於軍隊授銜評審工作落下帷幕。按程序,先推薦評定將官,再推薦評定校官、尉官。


    軍官軍銜設立三等十級:大將、中將、少將,大校、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


    一九五七年春的一天,第三步兵學校校長徐其孝少將,代表軍區首長來學校給尉官授銜。此時特科學校已改番號為“第三步兵預備學校”。


    授銜儀式非常隆重,因為這是我軍曆史上的第一次。當時被授軍銜的是營、連、排幹部。我們身穿嶄新的軍裝,腳穿鋥亮的皮鞋,頭戴威武的大蓋兒帽,腰紮皮帶,肩扛肩章,抬頭挺胸,很是威武。徐將軍念完名單後,鞭爆、軍樂齊鳴,大家宣誓:“永遠忠於黨、忠於人民!……”


    會後是攝影、會餐,觥籌交錯,一“醉”方休(酒是低濃度,像今天的飲料),晚上放《列寧在一九一八》、《保衛察裏津》的電影。會餐前,每人得到一份精美的燙金字請柬,上麵注明席號,這張請柬我也保留到今天。


    當時我是軍大畢業生,根據參加革命的表現,組織評定我的軍銜是少尉正排級,行政二十一級,工資七十九元。銀白色的肩章,一身新式的斜紋卡基製服,腰帶一紮,頗為英俊。


    授銜後,還給每人照了一張標準像,存入檔案。從此軍委放寬了軍人結婚條件,我們這些軍官可以找對象結婚啦!軍隊也以薪金製代替了供給製,這標誌著我軍全麵走上正規化、現代化,軍隊建設步入了與世界軍隊接軌的新時期。


    每天穿一身的製服,也有不習慣的地方。人人全身戎裝,肩章、皮帶、帽子,一樣不少,大家見了麵要先向上一級敬標準禮,營房內軍官多,時時敬舉手禮,見到比自己高一級的女軍官,要先向她敬禮,心中有點別扭。


    這都是向蘇國老大哥學的。有的人就少出辦公門、房門,免得一出門就得敬禮,太繁瑣了。後來學校規定,在校內可著便裝,省去了這些禮節。


    自從瞿國軍人全部回國後,特科學校就改成“第三步兵預備學校”,直屬於軍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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