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千戶笑聲狂妄,近乎瘋癲,隨口就把這大逆不道之語說出。


    很顯然,他這一番話,著實把駱養性一眾人嚇了一大跳。


    駱養性臉色慘白道:“姓劉的!你他麽真是瘋了!瘋了!就衝你剛剛那番話,我就能把你當宰了,倒是要看看有誰敢跟你一起胡鬧!”


    說著話,駱養性繡春刀出鞘,猛地朝前刺去!


    然而劉千戶比他更快,刀光一閃,血色飛揚,駱養性“啊”一聲慘叫,收回了手。


    如果不是劉千戶手下留情,隻怕駱養性這腕子就要和身體分離,決不是眼下流血這麽簡單。


    折骨刀直指駱養性,刀鋒近乎貼在他的脖子上,稍微一動,那鋒銳必然鮮血,


    劉千戶冰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冷冷道:“你說誰敢和我一起胡鬧?哼哼!駱養性,你瞧著,我倒是要看看,誰他麽敢不和我同心同德!”


    靜默無聲!


    所有人在這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畢竟他們生與死,全在這刹那之間的選擇。


    或許下一秒,自己就要和這世界說再見了。


    沒有人會不緊張,錦衣衛也一樣擔心著自己的未來,一時間,肅然的現場上,隻能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


    現場的寂然,讓氣氛頓時陷入冰點。


    就在這緊張時刻,忽然,一陣拍手稱快聲從千戶所門口傳來。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要是天下將領都能如劉千戶這般帶兵,對手下約束如斯,那我大明,何愁複興無望?就算再創新高,齊太祖之威,也未必是什麽難事啊!”


    聽到這個聲音,劉千戶笑聲戛然而止,駱養性臉上卻露出狂喜,因為這正是朱由檢的聲音!


    皇帝,來了!


    果不其然,隨著言語落下,一身明黃色龍袍加身的朱由檢,在王承恩和張維賢以及錦衣衛簇擁下,現身千戶所大門口,笑嗬嗬地衝所有兵將道:


    “今天這裏好生熱鬧,劉千戶,你剛剛說什麽?”


    王承恩知道這是一個訊號,忙上前一步,衝眾人道:“陛下親臨,爾等還不叩拜?!禦前無詔露刃,視同謀反,你們都不要命了嗎?還不跪下!”


    “叩見陛……”


    千戶所軍士剛要跪拜,就聽劉千戶狂叫道:“你們他麽瘋了!現在是什麽時候!跪拜他?跪拜他,你們祖上留下的基業,還有這條命就能留下嗎!”


    “說得好!”


    朱由檢第一個應和他,嘖嘖讚歎道:“劉千戶,朕剛剛說的決不是假話,要是我大明所有將士都能像你這麽控製部下,令行禁止,那可就太好了!能和朕說說,你有什麽帶兵秘訣嗎?”


    “別廢話了!”


    劉千戶一聲叱吒,用刀指向朱由檢:“我知道你今天是來幹什麽的!我就想問問你,這一切都是我們祖上建功立業之後留給我們的,你身為皇帝又怎樣?難不成就要違背祖先之言,對我們下手?我告訴你,你這是不孝之舉!”


    罵殿!


    當然,這個地方不是金殿,可劉千戶的行為,的確就是罵殿。


    別看這家夥是個赳赳武夫,此刻說起話來,真是往人心窩子上戳,無論曆朝曆代,皇帝怎麽樣無所謂,對外都必須是以“仁孝”治天下。


    他張嘴就說朱由檢違背祖製、不尊孝道,這個帽子著實不小。


    然而他哪裏知道,此朱由檢已非彼朱由檢……


    劉千戶說的沒錯,自己要真是朱家子孫,確實今天很容易下不來台,奈何自己根本不是啊。


    老朱家的孝道,就讓別人來盡吧!


    隻是現場近乎萬人,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朱由檢幹咳兩聲,義正言辭道:


    “祖製,的確不能違背,可是自古以來明君就要敢於陳清利弊,想我太祖,開辟基業,成祖爺南下靖難,不都是陳清利弊嗎?你這樣說,莫非是說我太祖、成祖做的不對咯?”


    這就是學曆史的厲害!


    三言兩語,朱由檢就把這個鍋給甩了回去,這還不算,裏麵還得蒙上厚厚一層膠水,死死貼在劉千戶身上。


    “你!”


    劉千戶被他駁的無言以對,朱由檢直接攤手道:


    “你看,朕實在不想這樣和你講話,對了,你還沒說,你是怎麽帶兵的,朕真是虛心求教啊。


    說到後麵,朱由檢特意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但嘴角挑起的笑意,卻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是明顯的不屑和嘲諷!


    “……他們所有人的家屬,都掌握在我手裏,吃喝用度,我月月支持,至於生死……我也另有安排。”


    劉千戶咬著牙道。


    而且他這話半真半假,他月月給錢收買人心是真,至於生死之事,他不過在此大放厥詞,隻期恫嚇任人心,讓他們堅定追隨自己之立場。


    他也看明白了,今天這個事,如果手下兵將不能堅持到底,那他最後隻怕連粉身碎骨都沒機會。


    劉千戶這麽說,朱由檢聽聞,連連點頭拍手:“說得好啊,看來你還真是有錢,朝廷如果也想這麽做,隻怕根本無力承擔巨大靡費。”


    “陛下,萬歲爺!”


    劉千戶繼續叫道:“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今天我隻是想為了大家討一個公道,保全恩榮而已!您難道非得把我們都給逼死嗎?”


    話音到此,明顯可以看到劉千戶的喉結,在上下蠕動,“死,我們早就覺悟了,今天大不了魚死網破,陛下啊陛下,難道我們要一個公道就這麽難?還是說這種公道,非得要我們自己動手!”


    劉千戶越發激動,雙眼布滿血絲不算,整個人身上都在顫抖!


    “萬歲爺,您看現在要在怎麽辦?”


    張維賢聽了半天,也覺此事棘手,這才小聲問道,劉千戶話說得明白,隻怕今天要是不能滿足他的話,這家夥可就真能動凶。


    以他現在和皇帝的距離,鬧將起來,沒人能保證不出什麽意外。


    朱由檢瞄了他一眼,搖頭發笑,輕輕咳嗽一聲,從袖口掏出一張諭令遞給王承恩,“宣召。”


    “是。”


    王承恩接過諭令,展開一看,頓時心安,一麵佩服君王天心聖明,一麵大聲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既北直隸都統司治下,劉千戶所將士明會,朕有心重整天下,匡扶日月光輝,著手衛所,非敵將士,實為更化新政,汝等祖勳,數代蒙恩,怎可不思進取,再創新高?


    “既今日有賊子妄脅將士為亂,朕心甚痛,明令昭會,凡千戶所內將士,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凡不知悔改者,夷滅三族!


    “朕已令三千營將士,奔赴汝等家園外圍,另隻會神機營將士,隨時做好應變準備。


    “此等手段,非朕所願,但願眾將士苦海回頭,為大明再創新高!”


    原來,朱由檢早就猜到劉千戶一定會以家人安全威脅眾將士聽命。


    但是憑他一個小小千戶,能不能做到不提,就算做到,也隻是脅迫同一門戶而已。這點力度哪裏夠瞧?


    而身為皇帝的朱由檢就不一樣了,雖然現在國家財政疲弱,可以說他什麽都缺,偏偏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調動三千營騎兵,就是為了保持機動性,隨時能夠奔襲絕殺!


    他是要用眾人三族幾十、上百口的安危,進行反製!奶奶個腿的,到時要瞧瞧看,咱們誰的手段更狠一點。


    而諭令之中,用詞言語軟硬兼並,蘿卜加大棒搞出一副冰火九重天的態勢,讓人生不出抵抗之心。


    “咱們怎麽辦?”


    “不知道啊!”


    “我家老爹還在呢!”


    “是啊,我這前幾天才取的媳婦呦……”


    果不其然,這邊王承恩諭令剛剛宣讀完畢,便見所有千戶所將士紛紛議論起來,試問一下,誰人沒有些不舍的東西呢?


    對於皇帝的聖旨,他們都能理解用意如何,然而他們這群人在此刻,心裏已經失去了抵抗,之所以沒有行動不過沒人願意起頭罷了。


    誰讓劉千戶對他們的確不錯呢?


    可,隨著時間推移,以及能夠看到的,天子神情的變化,終於,在人群中一聲東西落地的響動發出,還有一聲伏法的呼喝,“陛下!臣有罪!求陛下寬恕!”


    “陛下,饒命!臣有罪!”


    這種事,隻要有了一個帶節奏的,剩下的人,就會和多米諾一樣,隨波逐流,沒一會,衛所的將士們遍紛紛棄刃投降,跪地請罪。


    “請陛下寬恕!懇請陛下隆恩天遠,饒恕罪人三族性命,原為陛下、大明建功立業,贖罪感恩!”


    這就對了嘛!


    瞧著紛紛跪倒在地的眾人,朱大皇帝嘴角一揚起,麵露真誠笑容,衝所有人道:“好!朕諭令言明,凡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且朕在這裏再加一句,不但既往不咎,日後尚可為用,可以重用!王大伴,傳令三千營將士,速往各家探查、解救眾將士家人。”


    “老奴領旨。”王承恩忙去交代辦差。


    千戶所眾將士聞此言,更是山呼,“謝陛下!”


    山呼海嘯的頌聲中,朱由檢目光停在已經瞠目結舌的劉千戶身上,淡然道:


    “千戶所將士聽令,替朕,將那狂放鼠輩,紈絝賊子拿下。記住,莫傷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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