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林子裏的雪愈加厚了,扯絮一般遮掩了所有的印跡。


    我和狐狸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上。


    狐狸瞥了一眼上方的青鳥,疑惑地問我,“慶羽,這方法真的靠譜嗎?”


    我驕傲地揚起下巴,“當然,這附近的鳥兒都是我的朋友,它們的消息最是靈通,否則你以為我為何敢一個人闖進這林子裏,有恃無恐地追了你兩天兩夜。”


    狐狸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似乎想從我的臉上剝離一些虛幻,還原出另一個我,“從我在林子裏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像一個我愛了許久的女子,尤其是你氣急敗壞,跺腳嬌嗔的時候。”


    我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由上下打量她,緊了緊領口,“咦!你竟然會喜歡女人!你到底是男是女?真肉麻!”


    她咯咯嬌笑,挺了挺胸前的兩團雪白,“你說呢?”


    我彎腰抄起地上一團雪就塞進了她的領口,“大有什麽了不起?”


    轉頭倉惶逃竄的時候卻被大雪掩著的凸起的樹根絆了一腳,吃了一嘴的雪。


    狐狸趁機躍上來報仇,抱著我在雪地上滾作一團。正嘻哈著熱鬧,她突然嚴肅了臉,“噓”聲道,“別鬧,有動靜!”


    我努力平息了粗重的呼吸,瞬間也感覺到了,大地正在微微顫動,狐狸的麵色驟變:“軒清有危險!”當先起身磕磕絆絆地向前麵跑過去。我也顧不得身上的雪,在雪地上跑得踉踉蹌蹌,真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來。


    等我趕到的時候,狐狸正在林子裏跟一條巨蛇苦苦纏鬥,巨蛇狠厲的尾巴卷起一片飛雪和斷枝殘葉,整個林子裏滿是腥臭的令人作嘔的味道。軒清躺在旁邊的雪地上,衣襟前擺滿是血漬。


    “慶羽,趕緊帶著軒清離開!”狐狸明顯不支,連連被蛇尾帶起的疾風掃中,狼狽不堪。


    我彎腰吃力地去扶地上的軒清,他咬牙用劍苦苦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我不能走,絕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


    狐狸氣極破口大罵:“軒清,我日你姥姥!老子最看不慣你這副道貌岸然的做派!若不是看在這劫難皆因我而起的份上,你以為老子閑的蛋疼,管你這狗屁閑事,你趕緊給老子滾,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分神間,被巨蛇橫掃,跌落三丈開外,低頭湧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如紙。


    軒清掙紮站穩,咬破中指,用血往眉間畫一簡符,急喝一聲“借力!”瞬間如離弦之箭,向巨蛇七寸之處衝去。


    巨蛇看似笨拙,實則靈敏非常,蛇信吞吐間便卷落了軒清手裏的寶劍。軒清本身已是強弩之末,巨大的力道落差,不異於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我看得心焦,曲起食指伸進嘴裏,對著天際一聲尖厲的呼哨,便有幾隻體型巨大,凶猛無畏的蒼鷹俯衝下來。


    自古以來,蒼鷹便是蛇類天敵,縱然修行遠遠不如這條千年大蛇,仍舊占了靈活的優勢,令軒清緩過一口氣來。


    狐狸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我,不過片刻,便緩過神來,在蒼鷹的掩護下,同我一起攙扶著軒清逃得跌跌撞撞。


    等我們終於在附近尋到一處安然的所在,我招手喚了幾隻青鳥幫我放風,然後便急忙幫軒清處理傷勢。


    狐狸坐在不遠處,用熱辣而複雜的眼神盯著我,一動不動,令我如針芒在背。


    “你不用包紮一下傷口嗎?”我好心地提醒她。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也不是我的皮囊,壞就壞了。”


    我有些詫然,“失血過多總是不好。”


    軒清聞言不屑一顧,“放心吧,當年九道天雷都劈不死她,禍害遺千年。”


    狐狸胸前的峰巒被氣得洶湧澎湃,“若不是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能被天雷毀了千年修行,淪為這五百年小妖,被那隻肉蟲甩來甩去的麽?”


    軒清也不服氣,“反正我沒有前世記憶,你想怎樣誣賴我都可以,我有那麽自私狹隘,卑鄙齷齪嗎?”


    狐狸氣的跳起來,纖纖玉指指著軒清的鼻子,“你上輩子卑鄙無恥,這輩子也一樣過無不及。老子好心用內丹救你,法力不足,幻化不成人形,你就忘恩負義,將老子變成這幅鳥性。你將內丹還給老子!”言語粗豪,出聲卻如黃鶯嬌啼,舉手投足風情萬種,看在外人眼裏,莫名喜感。


    軒清便有些尷尬,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那不是當時法力太差,隻能撿這幅現成的皮囊來使嗎。”


    我有些疑惑,剛才還為了對方舍生忘死,奮不顧身的兩個人,呃妖,怎麽瞬間就不依不饒,反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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