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對於晏嬌嬈的離開朝臣似乎並不知道,對於她的回來也沒有絲毫驚訝,淡定一如既往。


    在晏嬌嬈詫異的詢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月淺棲不知從那兒找了個人來代替她,政務做的一絲不苟。


    “丞相府已經收拾好了,我就勉強去她府上借住吧。”


    東宮裏,柳阡殤翹著腿坐在一旁,懷裏揉捏著一隻雪白的貓兒,手上留著力道淡淡的口子。


    “我同意了?”月淺棲冷冷道,伸手將貓兒從他手裏解救了出來,慢慢順著毛。本來異常暴躁的白貓瞬間安靜了下來,睜著一雙琥珀色眼瞳瞪著柳阡殤,就像在看一個壞人。


    柳阡殤看著她:“你又要讓我流落街頭?”


    “孤這裏有這麽差?”晏嬌嬈開了口,一手撐著頭,一手把玩著一隻小豪筆,目光俯視著柳阡殤,聲音淡淡。


    “自然不差,隻是,我不太喜歡牢籠罷了。”柳阡殤站起身,身上墨綠色的銀紋雲錦長袍垂落,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不等誰說什麽,就轉身離開。


    “呦,真張狂。”晏嬌嬈挑挑眉,目光帶笑的靠著月淺棲:“你認識的都是些什麽奇人。”


    “有用就行。”月淺棲一笑,一手抱著哪隻肥肥的白貓,一手將一封信遞給了晏嬌嬈:“你的。”


    “我的?”晏嬌嬈很是意外,將信打開後,看完抿了抿唇,身子看向後麵的椅背,頭上的紅寶石玳瑁簪晃出一瞬間的耀眼。


    “自薦信?”


    月淺棲點頭:“有人交給臣的,臣瞧著,是殿下想要的,就沒有拒絕,殿下以為如何?”


    “丞相覺得好的自然是極好的。”晏嬌嬈有點漫不經心:“不過,孤也想看看,丞相覺得孤想要的是怎樣的人。畢竟,孤還不知道,在丞相心裏,孤又是怎樣的人。”


    “不是最好,但隻是現在。”月淺棲微微一笑,揉了揉白貓的腦袋,染著淡紅色蔻丹的手指格外好看:“殿下不是說,想要臣解答一個疑惑嗎?不知殿下的疑惑,是什麽?”


    晏嬌嬈放下信,站起身,一襲大紅色繡鳳宮裝明豔而雍容:“問得好,孤正想說呢,不過在此之前,丞相隨孤去一個地方。”


    “嗯?”月淺棲皺眉,疑惑的看著她,竟一時猜不透她想做什麽。


    難不成,也想帶她出城?


    事實證明,晏嬌嬈並沒有想帶她去什麽地方,隻是到了朝歌城的城樓上,端看百裏城郭。


    月淺棲蹙眉看著前麵的女子,四周的侍衛屏退十米外,此刻顯得尤為安靜,一抬頭,入眼的就是朝歌城在的護城河以及盡頭為地平線的綿長官道,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於城門,遠山在雲霧間朦朧模糊。


    “丞相,你說這裏,能看到什麽?”晏嬌嬈開口問道。


    月淺棲一時猜不透她的想法,便隻道:“呂國河山。”


    “孤覺得,有這個就很滿足,但想要守住卻很難,隻是孤願意守。可丞相,你要孤奢望更多,那些孤不想守的的,不想守的,也變的要守。”晏嬌嬈轉過身,靠在一米多高的護牆上,紅色的華麗宮裝給人冷豔的感覺。


    “殿下說的沒錯,想要守住現在的東西,就要把試圖毀掉現在的那些人毀滅,那些人毀滅了,他們的東西自然歸殿下。都是殿下得了,殿下當然要守住。”月淺棲道。


    晏嬌嬈笑了笑,故意晃了晃頭上璀璨的釵子:“所以孤想說的不是這個。”她停頓了好一會,月淺棲也沒說話,微笑的看著她,目光少見的柔和。


    “孤就是有點弄不清,孤和那些人的區別而已。”


    “什麽?”月淺棲一愣。


    “他們也是為了得到天下才做那些不擇手段的事,而孤也不擇手段,目的和他們一樣。孤也是戰爭的挑起者,亂世的參與者,執棋者。孤也會殺人,會傷害百姓,會讓人為了孤死,和他們一樣。對待他們的時候,也陰險狡黠,也冷血無情。所以,孤不明白,孤和他們有那裏不一樣。”


    “對他們的臣民而言,孤是侵略者,是壞人,並不是你想的或者我想的那樣好。”


    “你大概有點沒聽懂孤在說什麽吧,孤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了,可這就是我想說的。我和他們,都一樣。你給我的那些理由,什麽為了百姓,什麽我不一樣,其實都不是理由。”


    月淺棲聽著她一句一句的說著,目光看著她,麵容沉靜淡然,隻在最初閃現詫異和不解,釋然之後,又是從容自若。


    晏嬌嬈有了走下去的理由,但還需要一個行動的理由,一個問心無愧的理由。


    就好比那些起義軍,明明就是造反,但總會打著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發。


    這個理由,很重要,也一點也不重要,單看對誰罷了。


    月淺棲輕歎一聲,緩步上前,撫了撫她的臉,淡淡笑著道:“什麽都不是理由,什麽都可以成為理由。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錯可分,如果殿下一定要糾結於這個,那就依照臣給出的那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走下去。”


    “孤……”晏嬌嬈看著她那麽近的容顏,愣了愣。


    “殿下想想,這個天下是誰的?”


    “誰的都不是。”


    “這就是理由。”月淺棲輕輕一笑:“隻有殿下身居高位時會這麽認為,這就是理由啊。”


    晏嬌嬈一震,抬眼就看盡她的眼底,一片笑意和溫暖,不再是清清冷冷。


    月淺棲笑道,收回了手,目光看向百裏城郭:“那麽多的理由,殿下竟然找不到。”


    “孤不如你聰明喏。”晏嬌嬈釋然,看著她:“若孤是個男子就好了。”


    “殿下也在意這個?”月淺棲一愣。


    晏嬌嬈搖晃著腦袋,咧嘴一笑:“不是,孤是說,是個男子就可以娶丞相啦,比起朝臣,後妃什麽的,才是最安全的,畢竟丞相你那麽聰明,說不定那天就跟夫君跑了,孤上那兒哭去?”


    月淺棲無語的抽了抽嘴角:“殿下想多了,臣不嫁人。”話鋒一轉,她眼底閃過一抹狡黠:“不過,殿下這話倒是提醒臣了,穩固地位收斂勢力的最快方法,似乎是,聯姻吧。”


    “臣記得楚將軍至今還是未婚呢。”


    晏嬌嬈雙十年華,身為太子,卻是男寵都沒有一個的,就連晏傾雪,也是有幾個麵首的。


    “咳!”晏嬌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被口水嗆了一下,連忙一邊挪步一邊賠笑道:“此刻國中內憂外患,孤那裏有那個心思呢。啊,突然發現這裏風好大,孤昨天受了小風寒,就不陪丞相了。”


    說罷就轉身帶著一眾侍人下了城樓,快速回了宮中,好像後頭有千軍萬馬在追趕似得。


    其實,晏嬌嬈之所以這麽怕月淺棲提這個,是因為她說話真的有用。


    自從她封為太子後,那些大臣看她的眼神簡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扔到他們兒子床上一樣,選後妃之事也被提過許多次,就連楚閣老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要不是她表示了一下爆怒將之壓了下去,她可能每天就要麵對各種小美男了。


    當然,有可能還有楚遠那張充滿殺氣的冰塊臉。她可不覺得楚遠喜歡她。


    但是,這件事如果是月淺棲上奏提的話,先不說眾臣會多起哄多支持,單說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一拍桌子將奏折摔月淺棲臉上,怒吼一聲滾吧?


    想想都覺得那一定是多年以後才可能敢做的事。


    晏嬌嬈覺得自己這個太子當的挺鬱悶的,立刻去跟自己母皇扯了扯,當然,隻是她一個人在說,沒有人回答,龍床上的女子緊閉著眼,寧靜安詳。


    “你就是這麽嚇唬你家殿下的?”柳阡殤搖搖晃晃出現在了月淺棲身後,帶來的風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和不知名的味道。


    “我可沒有嚇唬她,她遲早要這麽做。”月淺棲淡淡道。作為太子,聯姻是必須的:“皇室之中,容不得兒女情長。”


    “可你不是皇室。”柳阡殤接話接的很熟練,月淺棲沒理他,就又聽他道:“你剛才跟她說了很多理由,你的理由又是什麽?其實如果你冷心一點,根本就沒有理由讓你留下這裏。”


    月淺棲轉身,淡藍色的長裙旋轉出一個小圈兒:“恰好,我沒有那麽冷心。不似你。”


    拋棄過往一切好與壞,遊戲紅塵,需要的,就是一顆無情之心。


    柳阡殤看著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間,變的深邃,月淺棲回望,從容淡然,淺淺而笑。


    兩人這般對視良久,如果不是其中偶爾湧動的冷意,當是一副極美的畫。


    “對了,從沒問過你的年歲呢。”月淺棲突然問道,滿眼的好奇。


    “……叫哥哥就告訴你。”柳阡殤勾了勾唇。


    “三十?”月淺棲自顧自道:“二十八?應該不會是二十五……”


    “你問這個做什麽?”柳阡殤疑惑道。


    月淺棲掐了掐手指,淡淡道:“生辰八字可以知道很多東西,算一卦嗎?一百兩黃金。”


    “不算!再見。”柳阡殤冷哼一聲,直接從城樓上跳了下去,踏風而行。


    而在他離開後,月淺棲歪了歪頭,慢慢轉身看向站在那兒的怪異女子,眼裏閃過一絲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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