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語,晏嬌嬈笑了,笑容很輕,似初春花朵綻放的悄然瞬間,不驚動任何事物。


    “既然秋大人都說不出來,那就是沒見到了,既然沒見到,又怎麽能肯定那人就是夏國之人?”


    “秋望天!”呂皇開口喚道他的名字,聲音冷冽犀利。


    “陛下,微臣,微臣是聽手下之人說,那人神似夏國之人,可具體是誰,微臣也不知道。且那時讓微臣搜查的,是皇夫大人,微臣怎能怠慢,所以……”


    “所以便不論青紅皂白的搜查了公主府?朕的官員都已經這麽大膽了嗎?秋望天,是誰給你的膽子!”呂皇說著這話,目光卻是看著許易,她眼底除了冷冽的恨意,竟沒有肅殺。


    恍惚間,穿透那折射著陽光絢爛繽紛的琉璃冠簾,晏嬌嬈似乎在呂皇眼底捕捉到了一抹飛快地疲憊和黯然。


    這神色不知是對誰,直覺而言,晏嬌嬈覺得是許易。


    “微臣知罪,還請陛下責罰。”秋望天背後的冷然已經打濕了衣服,叩首說道。


    呂皇沒說話,楚閣老便開了口:“既然秋大人說是底下之人造謠,那就讓那亂說之人上來講清楚,也好還二小姐一個清白。”


    “這……”


    “照楚閣老的話去做。”呂皇說。


    “是。”秋望天微微鬆了口氣,剛想讓侍衛去找人,就見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臉色蒼白,神色慌張。


    蘇公公看到來人,皺了皺眉:“大膽,陛下麵前,如此冒失,成何體統。”


    “奴才……奴才……”小太監跪爬在大理石地板上,嚇得想哭又不敢哭。


    呂皇抬手止住蘇公公又要說話的嘴,皺眉道:“怎麽回事?”


    “回……回陛下,京城府衙中所有人,不知被何人所謂,全數慘死,無一生還,現在城中已經大亂了,無人治理。”


    小太監話一落,滿朝嘩然,數百個大臣開始小聲討論了起來,嘰嘰喳喳的,擔心的有,害怕的有,無所謂的也有,原本安靜的大殿,頃刻間吵鬧非凡。


    呂皇的目光在話落的那一瞬間冷冷射向許易,動了動嘴,什麽也沒說。


    死無對證的手法,許易一直都用的得心應手。


    晏嬌嬈也想到了這點,並且還知道了動手之人是誰。


    “看來,是死無對證了。”晏傾雪笑著開了口,帶著淡淡的譏諷。


    晏嬌嬈一笑,看向呂皇,緩緩開口,聲音在各種喧囂中顯得格外特別:“陛下,罪臣還有一證據,可證明罪臣無通敵之罪,更無叛國之嫌。”


    “呈上來。”呂皇聞言翹了翹唇眉,道。


    此刻,滿朝文武皆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蘇公公將一個折子遞給了呂皇。


    那折子沒什麽特別,隻是最普通的折子,但呂皇轉變的臉色,卻讓所有人看在了眼底。


    大殿中氣氛驟然凝聚,像被一雙大手壓著,帶著窒息感,讓人喘不過氣。


    許易神色閃了閃,沒有理晏傾雪的擔心,而是靜靜的看著自己身邊跪著的晏嬌嬈。


    那一襲青絲紅衣,明豔從容的女子,不論何時都帶著灑脫不羈的笑容,如四季中樹梢間流動的風,不論用盡什麽手段,依舊會在下一季見到。


    良久,呂皇啪的一聲合上了折子,冷冷扔給了蘇公公:“給皇夫瞧瞧。”


    蘇公公連忙接住,快速走到許易身邊,將折子雙手遞上。


    許易看了眼晏嬌嬈,蒼白細長的手接過,讓人不由擔心他是否能握住。


    他的神色始終很淡然,目光看過折子的內容,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將折子又遞回給了蘇公公,從始至終,仿佛置身事外的仙人。


    但跪在他身邊的晏嬌嬈,卻明銳的察覺到了他片刻的顫抖。


    “父君……”晏傾雪見他這樣,不由有點擔心。


    許易輕笑一聲,對她搖搖頭,方看向晏嬌嬈,淡淡道:“你始終像極了他,我若是你,就不會這麽做,顧及這麽做。”說罷,看向呂皇,帶著溫潤笑容:“陛下,打算怎麽辦呢?”


    過了好一會,呂皇站起身,掃視了一眼眾人,眼底的寒意讓所有人心顫:“退朝!”


    眾臣一愣,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忙不錯失的離開,如同天災前來時逃命的螞蟻。


    沒有人知道那後來發生了什麽,除了生為主角的那三人。


    隻是在那之後,整個呂皇朝野,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場暴風雨,在風平浪靜的掩蓋下,悄然過去。


    除了那些深入其中的人,無人知道那是怎般驚心動魄。


    所知的,隻是那此後第三日,呂皇下旨恢複了晏嬌嬈的身份,越獄之過與守城之功相抵。


    第四日,晏傾雪軟禁長公主府,每日有人跟著監視,除了名分,其它特權全數取消,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公主。


    第六日,許易被呂皇首次下旨軟禁君蘭宮,停止了一切藥物和隨侍。


    第十二日,呂皇下旨,冊封晏嬌嬈為呂國太子,監國當政。


    ……


    陽光懶洋洋的撒下,透過茂密的樹葉從細縫間投下斑駁陽光,落在屬下執書而臥的清瘦男子身上,路過的清風將樹上細碎的花瓣吹落,安置於他發間,後被那隻修長消瘦的手拾下。


    “叮嚀……”


    悅耳空靈的鈴鐺聲悠悠響起,從遠而近,讓人如嘴夢中,思緒卻越來越清晰。


    四下的蘭花隨風而搖曳,一朵一朵盛開的清貴至美,蕩漾出一片盛大的花海,可翩飛的蝴蝶卻從不停留,除了那細碎的風過葉撞聲,寂靜寥寥。


    “你怎麽來了,流光。”許易在那鈴鐺聲變弱後,才緩緩抬起眼眸,看著麵前帶著麵紗的白衣女子。


    “在她來之前,我想先來看看你。”


    “那天多謝你出手殺了府衙的人,雖然,還是沒能改變什麽。”說著,許易笑了笑:“其實風家的人要是動了真格,還真的是,絲毫不弱。”


    流光不語,素衣輕飛,露出的美目一瞬不瞬的看著那樹下淺笑的男子,若不是他此刻如此消瘦虛弱,仿佛下一刻就會逝去,她還會以為是當年初見的模樣。


    “流光,其實這兩日我一直在想,當年是不是他讓著我呢?但他又顯得那麽愛阿殊,他怎麽可能拱手相讓?”他又說。


    這一次,流光開了口,神色異常平穩,這樣的淡然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她身上。


    “師兄是個驕傲的人,性子灑脫不羈,從不喜歡爭什麽。從小到大,他都道,是他的便是他的,誰也奪不走,反之,再怎麽守,也依然會消失。所以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爭什麽。”


    “可是,最後他後悔了。”


    “後悔沒有去爭。”


    流光說著,眼底浮現出一直壓抑著,不曾願意去麵對的悲傷和愧疚,她看著許易,見他在失神,不僅問道:“蘭公子,你可也曾後悔過?若沒有晏殊,你們會是最好的至交知己。”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風行與許易,是真的生死之交,就連飛影,其實也有一半,是風行親手建立的。


    所以,晏嬌嬈才能這麽輕易的撬開他們的嘴。


    “嗬,他後悔了……”


    樹蔭斑駁,許易回過神時,說著這句,輕輕一笑,道不出是嘲諷還是什麽,習慣了麵具加身,他已經笑不出來了:“後悔沒有殺我,看來,他還是愛阿殊的,勝過與我之間的情誼。流光,你說我能後悔嗎?”


    “我許易與他不一樣,做過的事,從不後悔。”


    流光一震:“我不是……”話說一半,她歎了口氣:“流光無話可說。這次來,流光隻問公子,您還可還想活著?”


    聞言,許易沒有說話,垂眸不知看著哪裏,濃密的睫毛投下一圈陰影在他蒼白的臉上。


    “蘭公子,晏殊她已經沒有耐心和時間了,你要陪她一起,走向滅亡嗎?”


    “流光,你可知道,當日我給許易那杯酒中,被阿殊截下的那杯酒中,放了什麽?”不對答,許易帶著淺淺笑容。


    “不是……子母蠱嗎?”


    許易搖搖頭,含笑說道:“將那杯酒給風行時,我就想到了兩種結果,一種是被風行飲下,他死,另一種是,阿殊飲下,與我共生同死。同生蠱,我不死,她便死不了,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你……”流光瞪大眼眸,瞳孔收縮,不可置信的看著那笑著的男子,耳畔是他繼續不急不慢的聲音。


    “知道阿殊愛上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定要死,死在我的手裏,我不允許任何人觸碰我要的東西,尤其是風行。但後來,我知道阿殊有多愛他,而你也應該知道我有多愛阿殊,他可以死,我也可以,但阿殊不能。”


    “所以,在他帶著晏嬌嬈回來的那天,我將那杯酒光明正大的,在阿殊麵前給了他。我知道阿殊一定會截走,我猜對了,那酒終究被阿殊喝了。所以,他終於可以死了。”


    他話落,四周陷入了極度的安靜中,樹葉被風搖曳出簌簌之聲,四周的蘭花卷著落於他身旁。


    流光過了好一會,方才苦笑著說道:“你也應該知道,晏殊會恨你。可你還是這麽做了。二十多年,你將她困了二十多年,咫尺天涯,難受的,原來不止是你。”


    難過的,有晏殊,也有她,甚至,還有晏傾雪與晏嬌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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