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十三年春,國朝的第一次大朝會終於要召開了。


    這也預示著趙曦的官製改革和三級決策製終於在大宋正式實行了。


    在此之前,內閣成員曾建議更換年號,趙曦拒了,理由也很簡單……國運蒸蒸日上。


    雖然趙曦知道年號跟國運屁關係沒有,但這理由卻最有說服力。


    自元日放衙,國朝偏遠州府郡縣的參政議政就開始往汴梁聚集了,軌道馬車每日的客運,也隨時準備著運送參政議政的專列。


    因此,朝廷也專門向驛站和軌道運輸撥付了專款。


    對於進汴梁的這些參政議政,多數人對汴梁是熟悉的,因為多數是考舉及第後,然後再外放到地方做官的。


    隻不過這一次進京與以前不同,這一次是彰顯地位的一次進京。


    想想就知道,在國朝,整個參政議政內閣全部算下來,問不足五百人,能參加大朝會,這本身就代表著進入了國朝最高權利階層…~


    至於是不是真的這樣,見仁見智吧。總則,這樣的一個機製,宣示著一個觀念:國朝自上而下的思想統一,不再會出現政令隻在汴梁的情形。


    “嘩眾取寵,好大喜功!”


    王雱冬季又有一次發病,這才剛剛好轉,陪著老爹送走了不知道第幾波拜訪者後,跟他爹小聲嘀咕著。


    “雱兒,累了吧?明日讓旁兒陪著爹爹吧。”


    王安石看著在兒子身上晃蕩的官袍,真不忍心嗬斥他。不過他好像也沒因為雱兒的口不擇言嗬斥過。


    在王雱眼裏,凡不是他爹推行的新法,都不是好新法。


    可王安石卻是深切!體會到了官家這些新政,給國朝帶來的變化。


    就比如這些天沒斷絕的拜訪。說是門生故舊進京了來走串,倒不如說都是來討主意的。


    做一個國朝的參政議政,並不是你隻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每一位參政議政,都需要向朝廷提交一份策論,自己政務或者自己轄地的事務的策論。


    這些拜訪,更多的是來內閣的府上,問問清楚。


    這也是王雱嘴裏嘩眾取寵的來源。


    王安石沒嗬斥兒子,卻不代表他認同兒子的說法。讓他休息,身體固然是原因之一,他那張口無遮攔的嘴,才是主要原因。


    用這方法來提醒一下兒子。


    王雱看了看爹爹的表情,頓了一頓說道:“孩兒明白,讓旁弟陪著爹爹吧。”


    而韓琦府上,陪著韓琦接待訪客的,是他的大兒子範忠彥。


    韓忠彥現在是定州知州,是有被提名議政的,深受韓琦看重。


    讓兒子陪著接待訪客,也有向門生故舊介紹兒子的意思。


    國朝的三級決策製,在韓琦看來,若想在未來的朝廷中有所作為,官場中關係應該比以往的作用更大。


    “爹爹,純彥與往日大不同了。”


    韓純彥不是參政也不是議政,卻一樣有資格參與議政會議,是被總監察衙門抽調回京監督議政會議的。


    因為他在懷州任職時,主辦了兩件監察案件,被範純仁點名進京的。


    至於到底有沒有韓琦的麵子,誰說的準。


    “為父都想到講武堂待一段時間。那地方真有點奇怪,就像煉爐,出來後都是人才。”


    這幾日訪客有遇到純彥的,韓琦發現兒子的官腔比他還打的好。


    韓琦也明白,他的官腔是真的官腔,而兒子的官腔卻是發自內心的。


    “爹爹,大朝會要求每人都必須撰寫時論。孩兒有所不解。如此一來,這就相當於參加大朝會的臣工,都有奏本。”


    “按照大朝會的議程,所有提案都要有答複的。幾百份奏本,內閣又如何在七日沒全數答複?是否會最終流於形式?”


    “官家一直重視朝廷信譽,若不能完成提案答複,這三級決策製的推行很可能失去威信。”


    韓忠彥不是沒參加過以前的朝會,屁大的事也能嚷嚷半天。甚至一次朝會連一件事都解決不了。


    現在的朝會製,官家居然要求所有人全部有奏本,還必須是言之有物的奏本。


    他很難想象朝廷如何答複這些奏本的,恐怕內閣連翻閱奏本的時間都沒有。


    “忠彥,你純彥弟隻是來家裏一趟,然後就進勤政殿了。你以為為何?”


    “所有參政議政,在大朝會召開三日前,必須將奏本上交到秘書閣。朝廷各衙門的書吏、貢院國子監的學生,這時候已經全部在秘書閣集中了。”


    “監察衙門的監察官是負責登記奏本的,然後交於那些國子監貢院的學生,由他們將提交上去的奏本分類,最終交於朝廷各衙門的書吏。”


    “關於吏部的由吏部帶走,關於兵部的兵部拿去,各司其職。”


    “所有的奏本其實從朝廷接到的那時起,就已經進入了處置和答複的進度。各衙門有司先行整理同類奏本,然後對奏本提出的政務予以答複處理。凡不能答複處理或權限限製的,上交強官。”


    “如此一級一級向上,不同官階的處理不同的奏本和提案。就是為父,再過幾日也得進議政殿了…~那些朝廷各衙門處置不了的,最後會交於內閣議事處理。”


    幾百份奏本多嗎?如果是以前的朝堂,以前的處理奏折模式,在這麽短時間內,朝廷收到這麽多大奏本,確實很多。要想所有的奏本得到回複和處理,說不定得幾年,甚至有的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是,對於現在的議事製度,幾百份奏本還真不是什麽事。


    韓琦確實越來越有點敬佩官家的思路了。


    幾百份奏本,首先經過書吏閱覽後,按照衙門職能分類。涉及兵部的歸兵部,涉及吏部的歸吏部,該是工坊城的送到工坊城,該是市易寺歸口市易寺。


    然後,有朝廷各衙門有司,開始按衙門職能分工。比如兵部,武備還是職方,駕部還是庫部,各自把涉及各司的奏本帶走。


    若是擱以前,這些衙門可能直接就把這些奏本丟一邊了…~各衙門有約定俗成的處理政務習慣,不管怎樣的奏本,對於那些衙門官員而言,根本就懶得看。


    現在不同了,監察官巡視,不停的追進度,必須在大朝會之前,完成所有奏本的答複。


    層層分工,責任到人,各司其職,各擔其責。這就是朝廷大朝會奏本處理流程。


    書吏解決不了的,上報郎中,郎中超過權限的,由侍郎決定,再有做不了主的,衙門主官處置。


    最後,需要多部門配合和協調溝通的奏本,由各衙門主官整理摘錄後,統一向內閣呈報,由內閣議事逐個解決。


    別看是可能會有五百多份奏本,首先提交的時間不同,每日各衙門書吏接到的奏本也就十幾幾十份。


    再分到衙門有司,再往上傳遞…~如此下來,每一位官吏手頭上的奏本多不起來,甚至平均每一位朝廷各衙門官吏,直接處置的奏本都不會有五份。


    “爹爹,幾百人的奏本,很可能出現大量無用,重複的事務,有點耗時費力了。”


    韓琦看了看兒子……不了解其中端倪者,永遠不知道官家的流程有多嚴密。


    “忠彥,大朝會的議程與以往朝會不同,大不同。以往的大朝會,是官家詢臣工有無奏本,而新製下的大朝會是朝廷答複和解決奏本政務。”


    “而在答複解決奏本之前,大朝會還有一道程序,就是由監察衙門公布奏本的情況。”


    “比如涉及農桑者幾何?奏請兵事者多少?又有多少參政議政奏請農田水利,有多少是關於鹽鐵茶酒的等等。”


    “同時,就如大比一般,朝廷將由各衙門評比出真的有利於國朝的奏本,予以公布。”


    “這還不算,朝廷還會按照參政議政的來源地,根據路州府郡縣,對奏本的質量進行排名公布。至於雷同的奏本,你應該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你在家裏也沒必要多待了,召集定州的參政議政,將朝廷要求重申一次方為正事。參政議政是有任期,可並沒有說任期內不可以免除。真要不稱職了,監察衙門可不容情。”


    想來朝廷的要求,過幾日應該都清楚了。


    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朝廷還真不擔心。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國朝的官員,沒有誰認為就比別人差,抄襲奏本的可能性幾近於無。


    隻不過朝廷評比奏本的措施,才是各州府郡縣該操心的。


    如果說大比比的是個人,那麽大朝會公布奏本比的就是一個州府的治政和務實。


    這一條,在內閣議事時,幾乎沒有反對聲,是一致通過的。


    大朝會奏報的議題,韓琦也沒有反對。


    原因嘛,是官家在大朝會奏本處置流程中,有很明顯的放權意圖,層層分工責任到人,這本身就是權利下放的意圖。


    權利確實是下放了。讓不同層級的官員,在大朝會期間,有處理不同層級事務的權利……這也是趙曦的一次嚐試,借大朝會奏本繁多的契機,嚐試責任到人的政務處置措施。


    這樣的措施,並不會影響上官對衙門事務的統領,或者說還能更好了解衙門官員的能力。


    大朝會,不僅僅要公布奏本,還有公布奏本處置的答複。


    奏本要求言之有物,這一點會引導官員他踏實的去了解民生,真正的去處理政務。


    對於國朝地方官員的是怎樣理政的,趙曦心裏清楚。


    國朝多年來形成的風氣,隻要及第了,就算是萬事大吉。所謂做官,成了坐官,不需要做事,就是閑混幾年,按照磨堪,也照樣進階升官。


    趙曦提出的大朝會奏本流程,是用臣工想得到的去鞭策他們去做事。


    參政議政是國朝的權利頂層,涉及到國朝的方方麵麵,誰擁有了參政議政的身份,也不會舍得丟棄。


    而奏本的要求,一年一度大朝會,勢必在一定程度上迫使臣工為保住參政議政的位置,而真正的去做事理政。


    一環扣一環,從來都是這樣推動國朝變革的。


    趙曦相信,隻要這樣實行幾年,整個國朝的官場風氣會得到大的改觀。


    至於這第一次的大朝會……趙曦真的沒敢抱多大希望。


    他是沒抱多大希望,可對於那些來參加大朝會的地方官員,卻不敢怠慢…~


    韓琦跟他兒子所說的那些,沒幾天就在臣工們之間傳開了……這本來就不是需要保密的。之所以沒有公之於眾,是因為臣工們奏本言之有物本就是應有之義。


    但是,對於國朝的臣工,朝廷的這個要求卻讓他們有點措手不及。


    一時間,本來因為大朝會熱鬧起來的勾欄酒肆,突然一下又冷清了。


    州府的主官,都是該州府參政議政的領隊,能做到州府主官的位置,誰又想在同僚中丟人?所以,各州府領隊要求屬官下官們,專心撰寫奏本……


    趙曦這段時間也在不停的接見臣工,也算述職的一種方式吧。


    “官家,棉花再河湟試種已經有了成效,今年就可以大範圍推廣……”


    王韶覲見陛下,本來想談談他下一步打通西域商路的想法。結果官家接見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棉花的問題……


    國朝對遼夏的兩次大勝,給王韶開邊河湟創造了相當有利的大環境。


    這些年,他在河湟已經收複了大小上百個部落的內附,河湟一帶,除了吐蕃頑固堅守的青塘城,大部分都已經內附大宋了。


    即便是青塘城,也因為羊毛的利益關係,對大宋有了依賴。


    在王韶看來,是時候收複河湟全境,並向西出兵,打通西域商路,並形成對西夏的包圍之勢的時候了。


    也算是完成了他《平戎策》所闡述的結果。


    “是不是覺得到了對西夏戰略包圍的地步?”


    趙曦能看出王韶的那點心思。


    “子純,國朝新軍二十多萬,如今連駐防邊境都捉襟見肘,如何談開疆擴土?有些事需要慢慢來。”


    “欲攘外者,必先安內。趙相公所言還是有道理的。雖然對遼夏兩次大勝,在事實上,國朝尚不具備滅國的軍力。這也是朝廷讓河湟以撫為主剿為輔的根本原因。”


    “三五年吧…~或許再有三五年的蓄積,國朝具備了相當的實力…~如果現在兵指西域,朕擔心打草驚蛇。”


    知道了試種棉花的進度,趙曦倒也吝嗇給王韶講明白國朝的既定大方向…~欲攘外必先安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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