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


    駱馬湖畔,三台山。


    時維三月,漫山梨花盛開,樹下的蘭花亦是綻放。白紫交隔,一望無際。


    木柵後,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子吸了吸鼻子,花香溢入鼻尖,隱隱卻還聞到了一絲烤肉的香味。


    童子踮著腳循著那烤肉香味尋過去,轉過曲折的山徑,卻見一株梨樹下,有一男一女正相對而坐。他們中間的篝火上還架著鐵棍,掛在上麵的烤兔色澤金黃,肉香四溢。


    童子快步跑上前去,在兩人身前停下來,盯著那烤肉咽了咽口水。


    他正是饞嘴的年紀,可惜麵皮薄,不好先開口搭話,隻好拿眼在那男女二人臉上瞟。


    因知道這名叫林啟的最是愛逗自己,定是不會痛快請自己吃烤肉,那童子便轉頭看向那女子問道:“徐姐姐,你們在做什麽?”


    “這還用問?很明顯啊,我們在烤肉吃。”


    徐瑤還未答話,林啟已然搶著說道,嘴角還掛著逗弄的笑意。


    童子語氣一滯,隻好擺出一幅正經的神色,痛惜道:“這山中景色如畫,你們卻在這烤肉,也忒煞風景。”


    林啟正了正神色,認真說道:“你說的對。但,你家的飯菜也太寡淡了些。”


    一句話正戳到那童子心中痛處,他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


    卻見林啟又從懷中掏了個瓷瓶出來,也不知往那烤肉上撒了些什麽,一時香味更濃。頗為誘人。


    童子嚅了嚅嘴,頗為不忿地指著那烤肉道:“兔兔那麽可愛,你們怎麽可以吃兔兔。”


    林啟一愣,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童子。


    “這句話你是聽誰說的?自己想到的?”


    那童子頗有些警覺地往後一跳:“幹嘛?我又沒想吃……”


    林啟微微苦笑,暗忖自己或許是想多了。如今已確認江茹便在江寧城中,定不會在此的。


    他搖了搖頭,切下一片肉,遞給那童子。


    童子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


    一入口,他隻覺滿嘴留香,好不鮮嫩。咬了兩口,他不由幸福地微微彎起眼。


    待將嘴裏的肉咽了,他不禁頗有些不滿足地又向林啟看去。


    “坐下來一起吃吧。”林啟笑道。


    等三人將整隻野兔下了肚,那童子拍了拍肚子回味著。卻聽林啟問道:“你爹還未回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隻好老老實實道:“還沒有。但我聽婆婆說,我大姐今天會回來。”


    “大姐?醫術高嗎?”


    “比我爹差一些,但比我還是厲害些。”


    “唔,那你爹什麽時候回來?王大儒可是與他說好的,會為我們治病。”


    那童子點點頭,道:“本來是說好的,我爹也在等你們來。但那些人太煩人,我爹便出去躲一躲。”


    林啟問道:“那些到底是什麽人?”


    “我也不知道。總之是求醫的……對了,他們出的診金可多了,但要讓我爹去京城。”


    “我也可以出很多診金,你留著以後好娶媳婦。”


    這一句話入耳,童子頗有些不爽。


    這個姓林的,天天就知道逗自己玩。


    什麽娶媳婦,女孩子麻煩死了……


    這童子名叫黃習,他爹便是大梁名醫黃維均。


    黃習六歲那年,黃維均舉家離京,隱居三台山。


    山中歲月清苦。兩年來黃習每日也隻能研讀醫書,頗覺得有些苦悶。


    半月前林啟前來求醫,偏偏黃維均離家不在,因此林啟便在他家中住下。


    對於黃習而言,這姓林的雖然時常逗弄自己,但為人還算有趣。


    爹和兩個姐姐不在,正好撒丫子玩。


    “上次的叫花雞就很好吃,今天還吃到了烤肉。最好爹晚些回來,讓這姓林啟多弄點好吃的。”黃習想著,頗覺有些期待。


    三人收拾停當,黃習走在前麵,林啟推著徐瑤的輪椅跟在後麵便往回走。


    黃家隱居山中,在林子後麵建了一排木屋,很是別致。


    一排木柵,幾墩石桌,屋簷下掛著的牌匾上“紫菱裏”三個字與滿地蘭花相映,頗為應景。


    踏入屋中,黃習卻一下苦了臉。


    “大姐,你回來了?”


    卻見屋中立著一個女子,看起來十八九歲,一身杏花衫子,鵝蛋臉,膚如白雪,眸如清泉,氣質清卓。


    見到黃習,女子秀眉輕蹙,問道:“你出去玩了?書讀了嗎?”


    黃習露出一幅愁容,微低著頭,眼珠子卻是滴溜溜轉了一圈,道:“我帶客人出去逛了逛。”


    那女子“嗯”了一聲,道:“爹讓我回來先給他們醫治。”


    說話間,林啟推著徐瑤進來。


    那女子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視了一圈,落在徐瑤的膝頭,秀眉又是輕輕一蹙。


    “這是林哥哥,這是徐姐姐,就是王先生來信托爹爹為徐姐姐治腿疾的。”


    林啟還未說話,黃習已搶著說道。


    接著,他一拍腦袋,又轉頭對林啟道:“這是我大姐黃英。啊,你們說話,我要去讀書了。”


    說完,他撒開腳,一溜煙便向後屋跑去。


    林啟微微苦笑,向黃英拱拱手,道:“黃姑娘,叨擾了。”


    黃英略略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澀然地回了個萬福,道:“家父還有些事,要過幾天回來。我先診斷吧。”


    “謝過姑娘。”


    黃英便向徐瑤點點頭,搭著她的手腕凝神聽脈。


    徐瑤微抬著頭,她本是對此行不抱期望的,此時卻也有些緊張起來。


    黃英搭過脈,露出沉思的神色。


    “有五年了?”過了一會,她問道。


    徐瑤微微吃驚,點了點頭,應道:“是,五年了。”


    黃英沉吟道:“若是早幾年來,我還能治……”


    她說著,似乎感覺到什麽,一轉頭,卻見林啟一雙眼正看著自己,目光頗有些灼熱。


    “黃姑娘一搭脈便顯醫術高明,那……可還能治?”


    黃英微微低頭,避過他的目光,向徐瑤道:“讓我看看你的腳上的傷。”


    徐瑤輕輕點頭。


    兩女說著,卻不動作,隻是轉頭看向林啟。


    林啟一拍腦袋,道:“哦,你們看。那個,我先出去逛逛。總之就拜托黃姑娘了。”


    向徐瑤看了一眼,安慰地點了點頭,他轉身出了屋子。


    在木柵上稍稍坐了一會,林啟見屋中還沒有動靜,便起身沿著山徑又踱步往山下走去。


    走到一處樹叢邊,卻有一人突然竄出來。


    林啟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卻是魏黑崽。


    “盟主。”魏黑崽壓著聲音,低聲道:“有人上山來了。”


    “嗯?”


    魏黑崽在他臂上一拉,兩人躲在樹叢後往山下看去,卻見十來個錦衣大漢,沿著山道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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