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啟微微皺眉,探究著李慕之的神情。


    下一刻,卻見李慕之也端起茶,拿著蓋子緩緩撇著茶葉,像在把玩。


    這是要端茶送客了。


    這家夥今天行事,不似往日作風。


    “他分明是心知肚明,既不讓我見李蘊兒,又讓我進來,是何道理?”


    林啟心中解惑,卻也隻好起身告辭,李慕之也不挽留,一幅愛莫能助的模樣。


    “對了,林公子的為人,我也是極其欣賞的。若是真的對舍妹有思慕之意,大可名正言順上門來提親。”


    林啟起身之後,李慕之忽然說道,語氣裏頗有些老成持重的意味。


    林啟回過頭,向上首的李平鬆看去。


    李平鬆麵沉如水,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不錯。”


    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雖然想不通,林啟也隻能帶著顏懷主仆二人,跟在一個家丁後麵,往府外走去。


    曲徑通幽,頗有幾分別致景觀,林啟卻一路上低頭思量。


    “李家的反應實在是有些奇怪。”


    放我進來,真的隻是為了講我幾句?


    讓我提親又是何意?我都還不能確定李蘊兒到底是不是江茹嘛……


    一路想著,幾人拐過一個涼亭,卻見前方一個俏麗丫鬟小跑過來,正是李蘊兒的侍婢巧兒。


    巧兒看到林啟,略有些慌張,於是低著頭,放慢了腳步,從他身邊走過。


    待出了李府,顏懷打了個哈欠,道:“你看,白跑一趟了吧。我就說,你這樣做是不成的。依我說,就該讓胡蘆帶著你,從後院翻進去。”


    林啟懶得理他,自顧自低下頭,將手裏的紙條攤開來看。


    “這……這紙條,你哪來的?”顏懷嚇了一跳,吃吃說道。


    “剛才那小丫頭給你的?不會吧?”


    林啟道:“不告訴你。”


    他目光看向那紙,隻見上麵寫著一首小詞,字跡娟秀。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又是一首李清照的詞。


    林啟看罷,如遭雷劈,半響如根木頭般杵著一動不動。


    “無咎,無咎。唉,你這兩天老是這樣。”


    顏懷喚了幾句,見他始終不理,又心中實在好奇,便伸手拿過他手裏的紙看起來。


    這一看,又大大嚇了他一跳。


    “天呐,這……你……”


    顏懷臉上表情瞬間就精彩起來,喃喃道:“無咎,你,你到底做了什麽?簡直了。”


    等把這讓人驚嚇的事消化了一會,顏道拍了拍林啟的肩:“你可以出師了。這種事,我沒什麽再教你了。居然,居然這就讓那小娘子傾心於你,這也太快了吧。”


    胡蘆不解,問道:“少爺,什麽意思?”


    顏懷再看了眼那首詞,默然半晌,道:“沒想到啊,這小小的文水縣,一個商賈之家的女兒,竟有這樣的才情,你看這‘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一句,便是她表明心跡,對無咎動心了。”


    胡蘆依舊不解,問道:“為什麽呢?”


    “喲,你這悶葫蘆,也對這事感興趣?這麽說吧,這首詞,似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少女正在院中蕩秋千,這時候,有一個英俊瀟灑,好比你少爺這樣的男客來拜訪,於是少女緊忙起身往屋裏跑,連鞋都來不及穿。但她走到門口,卻又回頭假裝要聞一聞那青梅,其實是想偷偷看那男子,懂了嗎?


    胡蘆大吃一驚,道:“少爺,夫人說過了,不能讓你看這樣的詩詞。”


    “你這不開竅的。”


    顏懷氣極,轉頭不去理葫蘆,自顧自說道:“如此一看,這李家小姐極是有幾分才情,難道無咎動心。”


    說完,他盯著林啟的臉,嘖嘖稱奇道:“明明還不如我俊,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卻見林啟嘴角揚起一個冷冽的笑,冷冷道:“嗬,好厲害的手段……”


    *****************


    前廳中,林啟一走,李茂之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指著李慕之道:“你哄騙那姓林的向小妹求親,到底是何居心?”


    “大哥何出此言?小妹國色天香,那林啟心中愛慕,自來求親。如何是我哄騙?”


    “國色天香個屁。”李茂之急道:“你胡說,你分明是想推我的同胞妹妹下火海,姓林的就是個騙子,如何能是良配?”


    李慕之不理他,轉頭向李平鬆拱手道:“父親,接下來,林啟若來提親,父親大可以跟他討要方家那兩倉糧食。”


    李茂之跳腳道:“你這個冷血的混蛋,為了兩倉糧食,便想用我妹妹去換。”


    李慕之見李平鬆神情間也有些躊躇不決,隻好勸道:“今年遼人要的糧食多,我們從兩湖運來的糧食又被人劫了。這些天,我到處收購,卻還是不足數。交易就在幾天之後,若再沒有那兩倉糧食,到時候可就是全家人性命的事了。”


    “嗬,危言聳聽。”


    “再說了,林啟如何不是良配?論才幹,論長相,論人品,怎麽看也是小妹配不上他。”李慕之侃侃道:“若我與林啟異位而處,反正我是沒有信心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將一個牙行辦成如此氣候。”


    李茂之譏諷道:“荒唐,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下賤人,無論如何,也配不上我們李府。”


    “大哥看人,果然隻看門第出身。”


    “庶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李茂之拿手一指,冷笑道:“你先是讓祝觀察把二弟帶走充作人質,今天又要把小妹嫁給一個下賤人。無非就是覺得我李家的嫡親子女,能讓你這個庶出的一手操縱。”


    李茂之說著,又上前一步,盯著李慕之,質問道:“對付完二弟與小妹,你是不是還要對付我?”


    “啪”的一聲巨響,茶杯被李平鬆狠狠摔在地上。


    驚得李茂之一個哆嗦。


    “夠了!越說越不像話!”李平鬆憤聲喝道。


    “兩個不成器的東西,當著老子的麵,也敢如市井潑婦般吵鬧!”


    李茂之趕忙跪下,道:“父親,孩子知錯,剛才是這庶……”


    李平鬆罵道:“你還說,再讓我聽到‘庶子’二字,我打斷你的腿。”


    “孩兒錯了,但懇請父親可憐孩兒一片對弟弟妹妹的回護之情,我身為長兄,眼見著二弟、小妹,都被這樣當做籌碼丟出去,實在心中難過。”


    “嗬,你倒是長進了?”李平鬆冷笑道,“蠢貨,你懂什麽……”


    他說完,終究沒有再責罰這個迂笨的長子。


    心中卻是暗歎道,這個老三,近日來確實是有些僭越了,行事越來越自作主張。


    如此想著,李平鬆麵上依舊一片深沉,又向李慕之問道:“你如何斷定他會來提親?”


    李慕之微微一笑,道:“最遲兩日,他必定登門。”


    話音未了,卻見有一個家仆匆匆跑過來,稟報道:“老爺,林公子又在門外求見。”


    李平鬆微微一愣,撫須看向李慕之,道:“果然如你所言。”


    李慕之點點頭,卻是低下眼,眼神中帶著一些疑惑。


    “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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