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此刻渾身輕鬆,就像喝了美酒般舒爽愜意,他也總算不辜負這個名字,從今天起即將進入仕途了。


    他決定先去敦化坊把妹妹接回來,總住在別人家裏也不是個事兒。


    聞記香鋪門口,張小敬還有田珍都在,他們好像料定李嗣業會先來這裏。


    李嗣業連忙上去向兩人表示感謝:“今日救命之恩,嗣業感激不盡,來日必有所報。”


    張小敬止住他說話:“你以後切莫要向上麵引薦我,我做不了他們的近臣,那樣對我來說,等於是恩將仇報。”


    田珍嗯哼了一聲說:“我的誌向是邊關,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引薦一下,但要是皇宮裏麵,那還是算了。還有,你說的兩萬錢還算不算,我可是一直記得。”


    “算,當然算。”李嗣業一邊往店鋪裏走,一邊說道:“你先等我一下,把妹妹接下來,我還要與你共飲一杯表示真摯謝意。”


    李嗣業接到枚兒之後,與張小敬和田珍一起回到宣陽坊。


    院子外麵依然被清掃得幹幹淨淨,他進去把大門打開,領著他們來到東廂房,從房梁上把滿當當的籃子取了下來。


    上次水罐裏的錢還有很多,加上這一籃子的錢幣,絕對在五萬錢往上。


    “我去拿二十根麻,田珍兄你慢慢數著。”


    清點錢幣可是頂要命的事情,這一枚枚的開元通寶要數出來,再用麻草以一千枚串成一串,耗費不少功夫。


    四人整整數了一個時辰,最終才清點出數目,共計是五萬三千零十九錢。李嗣業數出二十串,丟給田珍:“田兄,這是承諾給你的錢。”


    田珍眨巴著眼睛,遲疑地盯著地上的錢:“李嗣業,這錢真的給我?”


    “當然!”


    李枚兒突然插嘴問:“阿兄,你為什麽要給他錢。”


    他摸了摸腦袋,忘了給家裏的另外一個主人解釋了,蹲下來說:“枚兒,這位兄長救了兄長的命,這錢該給。”


    李枚兒點了點頭,學著兄長的口吻對田珍說道:“拿去吧,這是你該得的。張阿兄也該拿兩萬。”


    張小敬捏著下巴道:“如果我缺錢的話,會向李嗣業張口的,現在沒必要。”


    田珍把錢串都搭在了肩膀上,拱了拱手就要告辭,李嗣業連忙留住二人說:“兩位兄長,現在天色尚早,你們且留在寒舍,我這就去買酒肉,我們幾個共飲幾碗。”


    李嗣業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家中有錢,心中不慌,況且他已經有官身,這太子內率千牛是七品官,每月俸祿應當有不少吧。


    宣陽坊中就有熟肉鋪子,鄰近靖恭坊也有酒坊,他親自跑了一趟,沽了一大壇子和八斤肉,足以讓三人酒足飯飽。


    三人盤膝坐在東廂房的草席上,你來我往,酒碗交錯,直到天色稍微變暗,才將一大壇子酒喝完。


    李嗣業醉意微醺,把同樣醉醺醺的兩人送出坊外。街道上跪著兩名乞丐,醉得左右搖擺的田珍將其中一串麻繩撅斷,銅錢從麻繩中骨碌碌灑落了一地。


    “來撿,施舍給你們了!”


    李嗣業來不及阻止,兩個乞丐上去一邊磕頭一邊狂撿。


    ……


    第二天清晨,李嗣業起得很早,照例在院子井台上清洗了一把臉,對著院子裏的桑木練拳腳。等解除宵禁的三百下鍾聲敲響後,他又跑著離開宣揚坊,沿著長安城的街道隨意奔跑。


    一對金吾衛兵丁結束巡邏,看見了前方奔跑的李嗣業,頓覺可疑,大喊了一聲:“站住!”


    李嗣業乖乖停下,這些兵丁虎視眈眈地圍在他左右,為首什長訊問道:“為何發足狂奔?”


    “鍛煉身體。”


    “鍛體練武即可,你這樣在街上狂奔,成何體統?”


    “我不知道。”李嗣業喘息著問道:“不允許練跑步嗎?”


    兵卒們麵麵相覷,禁令中似乎沒有規定不能奔跑,什長隻得擺了擺手:“行,你繼續跑吧。”


    經過這段小插曲後,李嗣業回到坊中,院子外麵的梧桐葉子好像又落下幾片,他回院中拿了把掃帚,決定也做一次**,把徐娘子家的院子外麵和自己家門前都清掃一遍。


    他剛清掃了沒幾下,隔壁的門吱呀聲開了,徐娘子一身淡色素衣,領著老蒼頭走到門外。


    她看了李嗣業,頷首笑了一下,從老蒼頭手中搶過掃帚說:“你先回去,今天院門外麵我來清掃。”


    老蒼頭顯然不能理解:“大娘子,這豈是你一個主人家幹的活?”


    徐娘子登時有些不樂意:“我體恤下人,今天讓你休息一會兒,不行嗎?回去。”


    蒼頭乖乖放開掃帚,回頭看了李嗣業一眼,這一眼讓李嗣業心裏有些發毛。


    看來他今後要避免與這位徐娘子單獨接觸了。


    李嗣業不好意思離去,隻好與徐娘子劃開距離,可兩人遲早還是碰到了一起。徐娘子放下掃帚,抬手輕捋了被汗水沾濕的發鬢,臉色微紅朝他笑道。


    “李郎這些天不忙了嗎?”


    李嗣業機械地應答:“現在是不忙。”


    “李郎現在從事什麽營生呢。”


    李嗣業低頭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回答:“剛得了一個差事,進入東宮內率,給太子擔任千牛。”


    “李郎當官了?”徐娘子錯愕地笑了一下:“我應該恭喜你才是。”


    可李嗣業從她臉上看得出來,自己當官,這位徐娘子好像不太高興。


    “聽說在宮中當差,要很長時間不能回家,你家中的妹妹怎麽辦呢?”


    李嗣業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妹妹還年幼,他若真長期值守東宮,必須雇傭一個仆人來打理家中的事務。西市上倒是有有這樣的行當,但貿然弄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過來,萬一其人有歹心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種事情張小敬和田珍都幫不上忙,張魯張羅房子還行,張羅人不靠譜,真是發愁。


    家中尋找女婢的事情,也許可以問問眼前的徐娘子。


    李嗣業打定注意,握著掃帚對徐娘子道:“我想雇傭兩個仆從,最好是婢女,留在家裏照顧我妹妹的飲食起居,徐娘子是否有這樣的人選。”


    徐娘子臉上一喜,卻又揉了揉頭上的墜馬髻凝神思索道:“好像是有的,你別著急啊,等我回去給你張羅張羅。”


    徐娘子家的老蒼頭從大門縫隙中探出頭,隔著老遠大聲咳嗽:“喝哼!”


    李嗣業連忙提著掃帚到另一邊去,低頭把剩下的幹草與樹葉清掃幹淨。徐娘子回頭瞪視了大門一眼,悻悻地提著掃帚回去。


    李嗣業本對徐娘子不抱多大希望,明日決定到西市上看看去,挑選一兩個婢女回來,要挑選模樣忠厚老實的,相貌忠厚內心奸詐也得提防。


    等到了下午時分,他在院子裏給枚兒做小孩玩的彈弓,前日在西市上捎帶買了兩條牛筋,正好派得上用場。


    彈弓尚未做好,院子外就有人敲門,李嗣業一邊喊:“來了,”一邊起身去開門。


    徐娘子領著兩人站在門外,李嗣業看了一下,竟然是兩個四十多歲的婆娘,臉黃幹瘦,宛如老樹新皮。


    “這兩個是在我們家待過的婢女,絕對忠厚老實,絕不會做對主人不利的事情。我家阿郎嫌她們人老珠黃,所以就遣了出去。每月隻需四百文,李郎君你看看滿意嗎?”


    你丈夫嫌棄他們醜,所以就打發到我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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