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滿以為自己會吃閉門羹。


    皇宮中拿捏人的手段,她見識過太多太多了。


    就跟熬鷹一樣,總得把人熬得心力憔悴、無可奈何、俯首帖耳,才算罷休。


    可讓她意外的是,情況並非如此。


    龍祖光出來,直接將她領了進去。


    來到後麵,左夢庚正在跟徐若琳說話,便讓她坐了,和往常一樣。


    張嫣哪裏坐得住。


    “陛下,慈烺這孩子不懂事,闖了禍,都是缺乏管教。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孩子一般計較。”


    左夢庚和徐若琳其實早就知道她為何而來,聞言一同笑起。


    “你想什麽呢?此事和我無關。”


    張嫣不說話,但是眼睛裏滿是懷疑。


    左夢庚無奈,攤開雙手。


    “你難道不曾發現,我家閨女也沒回來?”


    張嫣心說皇宮這麽大,左暄妍躲在哪裏,誰又能知道呢?


    “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貴不可言,豈能和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左夢庚無奈歎息,心說自己這個做皇帝的,竟然連讓人信服的能力都沒有。


    他隻好用眼神示意徐若琳,然後起身離去。


    等他走後,徐若琳才撫摸著額頭,滿是怨氣。


    “姐姐就算不信,可事實如此,我家那丫頭如今和幾個孩子全都關在警察局呢。不到日子,是不會放回來的。”


    張嫣心說你們兩口子給我唱什麽戲?


    “下麵的人焉敢如此不識尊卑?難道不怕陛下的雷霆之怒?”


    兩口子過日子,漸漸就會越來越像,徐若琳也攤開雙手。


    “還不是陛下親口說的?國家法度大於一切,不容玷汙。莫說王子犯法,就算是他觸犯了法規,也得一視同仁。”


    張嫣隻是搖頭。


    “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安撫人心之言罷了。難道陛下還當真了?”


    徐若琳嗬嗬笑著,親手為她斟茶。


    “世間的事,當然不會那麽簡單。不過這等小事,陛下肯定不會破壞法度,以免弱了權威。再說,這幾個小孩子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當街打架。關他們幾天,也能讓他們老實一些。”


    張嫣還是不放心。


    “我能去看看孩子嗎?”


    徐若琳自無不可,反身讓樸景妍拿過來一個包袱。


    “姐姐要去的話,幫我將裏麵的東西給那丫頭。”


    她這麽說,張嫣終於滿眼驚奇。


    難道左暄妍還真的被關在警察局?


    那可是當朝公主,皇帝千金啊!


    然而等她來到警察局,真真切切的看到一大幫小孩真的被關在鐵欄杆裏,一個賽一個的可憐。


    “都是孩兒不知輕重,讓姑母擔心了。”


    朱慈烺連頭都抬不起來,心中萬分愧疚。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幹過這麽出格的事。現在都國破家亡了,還要惹禍,讓長輩擔心,還沒有給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要是讓父母泉下有知,肯定會責怪他不孝。


    張嫣仔細打量著他,發現他除了憔悴一些之外並沒有什麽大礙,也就放心了。


    更何況左暄妍等人都在這裏關著,這足以說明帝國的律法確實一視同仁。


    “不要胡思亂想,在裏麵更不要惹是生非,家裏都在等著你回來。”


    聽到她的溫聲安慰,朱慈烺忍不住哭了出來,無形當中成長了不少。


    而張嫣看到委屈巴巴縮在牆角的左暄妍,兩旁還各蹲著一隻低頭認錯的老虎,再也忍耐不住,抿嘴笑了出來。


    這帝國的皇室,實在是奇葩。


    “嚴局長當真是包公在世、海瑞重生,居然連公主都敢關押。”


    接待她的,是警察局長嚴澤。


    這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家夥。


    “別說是公主,就算是陛下違法,該關也得關。除非法律更改,否則的話,誰也不能觸犯。”


    感受著他的凜凜之氣,張嫣不禁為之心折。


    大明的官員雖然屢屢以忤逆皇帝為榮,可是說到底,爭取的都不過是自身的私譽和清名。


    像這樣為了維護律法和製度,連皇帝都敢對抗的人,在大明絕對是有死無生。


    “嚴局長就不怕給自己招禍?”


    嚴澤依舊不改本色。


    “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按照陛下的命令和法律框架。我既然沒有做錯,為什麽要怕招禍?”


    張嫣搖搖頭,發覺這就是一塊榆木疙瘩。


    世間的事,遠遠不是非黑即白。像這樣的人做官,隻怕下場不會太好。


    “嚴大局長當然不怕。他可是陛下親衛出身,跟著陛下出生入死,深得陛下信任。這家夥隻聽陛下的話,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連一個字都不會更改。要是沒有這個身份,在這濟南城中豈能鎮龍壓虎、維持治安?”


    聽了李豔玲的講述,張嫣恍然大悟。


    怪不得嚴澤籍籍無名,卻能夠擔任公侯遍地、官員無數的京城治安官。


    原來根底在這裏。


    可即便如此,她也隻有佩服。


    不單單佩服嚴澤對於律法規則的堅持,更加佩服左夢庚的心胸。


    身為帝王能夠不為親情所羈絆,始終堅持規則製度。


    連帝王都做到這個程度,其他人自然不敢出格。


    “公主如此好鬥,疏於禮儀,長此以往難道不怕給皇家導致非議嗎?”


    李豔玲笑了起來。


    “您有所不知,咱們那位公主殿下,不但武藝高強,實際上各個學科的成績全都是首屈一指,無人能比。隻因她武藝上太過於厲害,因此其他方麵都被遮掩了而已。朝中眾臣都說,公主殿下乃是不世出的天才,未來的成就不可估量。”


    張嫣心頭一動。


    “你是說……”


    這個話題,李豔玲哪敢大嘴巴。


    “誰說的準呢,反正日子還長著。”


    張嫣更加明白其中的彎彎繞,輕輕點頭,對於左暄妍的印象又深刻了許多。


    不過想到跟朱媺嬋年齡相仿的左暄妍,居然可以在拳腳功夫上打贏大了近十歲的男孩子,真不知道左夢庚夫婦是如何養育的。


    她的思緒飄散,將老朱家兩百多年來人物全都在腦中過了一遍。


    結果赫然發現,除了布衣橫掃天下的朱元璋、孤城翻盤的朱棣之外,竟然在找不出一個如此糾糾人傑。


    這大明啊,亡的不冤。


    經曆了這一番事,張嫣也沉穩了下來,不再擔心朱慈烺的狀況。


    反而覺得眼下的帝國,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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