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離婚桉的宣判,還沒有離開法庭,就已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陳張氏手裏拿著剛剛得到的離婚證書,整個人悵然若失。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曆史。


    日後的人們說起開現代離婚之先河時,必然會提到她的名字。


    按理說,因為丈夫的出軌而導致婚姻破裂,她應該很傷心才對。可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她感到的竟然有一絲絲的解脫。


    還是左夢庚看得清楚。


    在這段婚姻中,不光陳子龍不愛她,其實她也不愛陳子龍。


    隻不過陳子龍比她更加進步一些,早早接觸了新思想,因此邁出了第一步。


    而她還困於傳統思想的禁錮,接受不了時代的轉變。


    現在時代大潮推動著她跟著適應,她也就接受了現實。


    柳如是與陳子龍並肩站在一起,看著神態古怪的陳張氏,同樣百感交集。


    一場別開生麵的法庭審判,雖然將她放置在了世俗大眾的評判台上,可是卻讓她真正的衝了出來。


    她終於牢牢的抓住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此時此刻的柳如是,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麽。


    她決定遵從左夢庚的判決,回去之後好好潤色一封送給陳張氏的致歉信。


    她是這個時代最精英的女子,秀外慧中,讀懂了左夢庚的意思。


    這哪裏是一封致歉信?


    分明是天下間所有女子擺脫壓迫,重做自我的宣揚書。


    既然左夢庚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她,那麽她就要去好好的完成。


    我柳如是並不比世間任何男子差。


    既然如此,開時代之先河,便從我始。


    左夢庚、張振秀等人也從法庭中走了出來。


    此時的他們已經卸去了法官的服裝,恢複了平常的身份。看著相對而立的三人,各有感想。


    “從今以後,天下間的家家戶戶,隻怕紛爭要多了起來啊。”


    張振秀的身上還殘存著強烈的封建士大夫色彩,對於這種改變本能的感覺到不適。


    可他的身份職責又讓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大勢所趨。


    解放婦女所帶來的好處,早已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由此而煥發出的強大力量,已經成為了幫助夏國獨秀於天下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隻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才有一些不安。


    左夢庚卻根本不在乎。


    隻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裝著整個世界未來數百年的發展曆程。


    他隻要選擇對的,那便是好的。


    “倘若能從現在起,讓天下間的所有人都可以自主決定命運,真正的完成人格上的獨立,自然是一大幸事。”


    這話還是讓所有人都認同的。


    現如今所有人都早已感受到,生活在夏國境內是一件多麽舒心的事。


    不用因為地位的尊卑而謹小慎微,也不用因為身份的差距而誠惶誠恐。


    更不用擔心上位者一言便能決定生死。


    人何以為人?


    隻有真正的親身經曆過,才更加明白。


    “陳人中得償所願,又保住了清名,從今以後隻怕是快活似神仙了。”


    眾人看著陳子龍和柳如是並肩站在一起,當真是郎才女貌,感慨連連。


    唯獨左夢庚卻似笑非笑。


    “真的嗎?隻怕未必。”


    “中恒為何如此斷言?”


    張振秀不明所以。


    今日之審判,左夢庚親臨,更是斷下了千古未有之判決。


    也是他解除了陳子龍和柳如詩身上的枷鎖。


    為何會對兩個人的感情,這麽不看好呢?


    左夢庚指著遠處眼睛裏蜜的快要流油的兩個人,話語出自肺腑。


    “這兩個人都是心竅玲瓏的,又都是心氣拔尖兒的。看起來似乎珠聯璧合、相映成輝,實則就如同兩隻尖尖的犄角。隻要碰到一起,必然格格不入。他們的滿腹才華,不但不會成為長相廝守的寄托,反而會成為互不服氣的武器。”


    左夢庚並不知道原本的曆史上陳子龍和柳如是分手的真相。


    也許隻是因為陳張氏的河東獅吼。


    但是聯想到柳如是的幾段感情,男方哪一個不是才學高絕之輩?


    又不是每一次都被河東獅吼、棒打鴛鴦。


    這隻能說明,男女雙方都太過於優秀,又都有文青病,肯定會生出許多是非來。


    最後也隻有修身一世、看透人生的錢謙益,才能夠將柳如是這匹烈馬馴服。


    張振秀更加不懂了。


    “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這一層,為何又要促成他們呢?”


    左夢庚搖頭失笑。


    “我的目的不是為了促成他們,而是為了天下人。至於他們兩個,將來幸福也罷、痛苦也罷,路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就要自己負責。”


    這話讓張振秀心頭一凜,暗暗發緊。


    旁邊的這個年輕人,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驚才絕豔的後輩了,而是已經開始漸漸展露帝王的崢嶸。


    傅新垣湊過來,在左夢庚的耳邊低語了一番。


    左夢庚眼前一亮。


    “真是沒有想到大才位臨,快快有請。”


    那位在法庭當中旁聽了的老先生,笑吟吟的拱手致意。


    “夏王殿下不嫌老朽叨擾,榮幸之至。”


    左夢庚攙著對方的手臂,悠遊於安寧的大明湖畔。


    “如今大明朝堂之上昏庸之輩橫行,玉崳公這般大才可是少有了。玉崳公大駕光臨,可是要棄暗投明嗎?”


    老先生聞言一頓,隨即莞爾一笑。


    “老朽宦遊多年,幾經起伏,卻了無建樹。要說大才,實屬慚愧,當不得夏王殿下垂青。聽聞孫閣老就在此處,他才是當世大才。”


    左夢庚哈哈一笑。


    “孫閣老有孫閣老的才情,玉崳公有玉崳公的長處。秉政者,不過擇才適用罷了。”


    那老先生臉上閃過精彩之色,思量半晌,突然問道:“夏王殿下對盧建鬥如何評判?”


    左夢庚半絲猶豫也沒有。


    “今日法庭之上,高坐者當為他也。”


    老先生驚詫連連,有些不服氣。


    “世人皆言盧建鬥乃柱國之才,光是用來審桉判罪,似乎大材小用了。”


    左夢庚坦誠以見。


    “不過是不明真相的無知之輩吹捧罷了。盧建鬥之敗,我軍全程觀摩,實無良將之才。崇禎朝至今,能夠禦兵征戰沙場者,不過孫閣老、袁自如、洪亨九三人罷了。”


    這一番極其苛刻的評價,讓老先生倍受衝擊。可是想一想大明之間的戰績,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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