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的外海,除了波浪滔滔,整個世界一片寧靜。


    百大勝等候的時間並不久,遠處的河口內徐徐駛來幾艘小船。


    通過望遠鏡看得真切,上麵的人正是情報部朝鮮司和柳琳的家卷。


    清軍的到來,讓柳之發和柳之芳等人徹底失去了冷靜,選擇了相信郭挺。


    他們從晉州離開之後一路南下,在情報部的縝密接應之下,並沒有受到什麽阻礙,很快就上了船。


    一直到駕船駛入河中央,郭挺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他知道計劃成功了。


    百大勝率領的海軍支隊就在外海等著。


    一個目的是為了接應他們,以防事情有變。


    另一個目的嘛……


    看著橫亙於海麵之上的艦隊,柳家眾人無不膽戰心驚。


    尤其是排在前麵的臨清號,遠遠看起來很像一座堅固的城堡,更是令他們驚呼連連。


    柳之發和柳之芳被帶到了百大勝的麵前。


    “二位公子,恭喜你們脫困。從今以後在我夏軍的保護下,必定安然無憂。”


    柳之發和柳之芳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圍的夏軍。


    在他們的印象裏,對軍隊的感官可不是很好。如今一大家子都在這裏,其中還有不少女卷,萬一這些丘八發起狠來……


    及至看到夏軍士兵隻是來回奔走,忙碌於本職工作,對他們甚至都懶得多看一眼之後,兩人的心緒才算是安定下來。


    “百將軍,不知家嚴何在?”


    就算他倆不問起柳琳,百大勝也要說的。


    這將關係到接下來的作戰。


    “令尊如今正忙於作戰,分身乏術。不過他十分惦記你們的安危,總是時常問起。能否請二位公子寫一封書信,向令尊報告平安?”


    雖然見不到父親,聽說可以寫信,柳之發和柳之芳還是安心了下來。


    借著夏軍送上來的紙筆,他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封家書。


    這個時代的朝鮮,但凡是讀書人隻要書寫,必定都是漢字。所以百大勝隻是掃了一眼,就知道了通篇的內容。


    他的嘴唇抿了一下,隨即不露聲色,並沒有被兩人看出端倪。


    “如今清軍已經跑到了這一帶,到處都亂糟糟的,實非安身之所。還請二位公子帶領家卷隨我軍撤到釜山安置。至於這封書信,敬請放心,保證會送到令尊手上。”


    漂泊在外,生死難料。


    柳之發和柳之芳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選擇相信夏軍。


    他二人被帶著上了其他的船,脫離了艦隊,一路往東去了。


    郭挺留了下來。


    “百參謀長,你打算拿這封書信做一些文章?”


    都是聰明人,而且論玩弄陰謀詭計,情報部肯定還在軍人之上。


    對於自己的想法被洞悉,百大勝不以為忤。


    “這件事還要勞煩郭司長。”


    他將書信遞過去。


    “可有辦法將這封信送到柳琳的手中?”


    郭挺接過來也看了一遍,立刻便明了。


    柳琳接到這封信,不但心緒難安,隻怕在朝鮮朝廷那邊也沒有辦法立足了。


    他還有些擔憂。


    “這會不會害了柳琳?”


    百大勝卻臉色陰冷。


    “他一日不投靠過來,就一日是我們的敵人。對待敵人當然是手段盡出,又何需在乎別的?”


    這個說法當然沒錯,郭挺也頗為讚同。


    “此事交給我了。”


    全南,右水營。


    柳琳還駐紮在這裏,始終沒有動過一步。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糧草不足,軍隊已經開始餓肚子了。


    今日所有的軍士都被他召集到了一起,圍觀一場軍法。


    中間的空地上,木頭搭成的架子上吊著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此時正被柳琳用皮鞭不停的抽打。


    每挨打一下,那人便發出淒慘的喊叫聲。明明疼得渾身發抖,可是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說。


    足足打了一百鞭,那人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如同小雨一般灑落的滿地都是,嚇得周圍觀刑的軍士全都瑟瑟發抖。


    柳琳也打得累了,就此收手,順便開始訓話。


    “當兵吃糧,首重為何?當然是保境安民。崔虞侯不尊武人之道,搶奪百姓之糧,甚至還殺了百姓一家七口。你可知罪?”


    那被打的人也是硬氣,愣是撐著一口氣,依舊聲音悲憤。


    “西八!那些野蠻人到處殺人放火,把我們朝鮮人當成狗一樣看待。統製使既然要執行軍法,為何視而不見?隻敢拿我們這些餓肚子的手下開刀。難道我們就該死嗎?”


    這一番抗辯直言,讓周圍的軍士聽了,竟然有不少人露出惻然之色。


    柳琳更是一口鬱悶之氣橫亙在心頭,有心想要駁斥,卻不知從何說起。


    隻因為他知道,崔虞侯所說的事全都是真的。


    清軍所到之處,朝鮮的百姓全都遭了殃。家破人亡,曆曆在目。


    可恨的是他們身為軍人,本應該保境安民,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清軍到處行凶做惡,一點辦法都沒有。


    清軍在朝鮮人的土地上搶得盆滿缽滿,吃的都是上好的米麵菜肉。可是他們這些本土的軍隊,卻已經好久沒有得到一粒糧食了。


    許多士兵偷偷跑出去偷竊、劫掠,柳琳不是不知道,卻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有這一次虞侯崔圭麟將事情鬧大了。


    他半夜翻入了一個小官兒的家中偷糧,結果被人發現。


    崔圭麟惱羞成怒,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將那個官員家裏七口人全都殺了個一幹二淨。


    他本人也沒有跑掉,被附近的百姓抓住,扭送到了軍營,紛紛討要說法。


    眼看著軍紀敗壞不堪,柳琳大怒不已,決定利用此事好好整肅一番。


    然而事實證明,要想維持住一支軍隊的紀律,最基本的東西其實是物質。


    餓著肚子的軍隊還去強調紀律,顯然是癡心妄想。


    按照柳琳的本意,原本是想將崔圭麟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此時看到軍隊內部隱隱有動亂之象,他也不敢大動幹戈了。


    “今後再有殘害百姓之舉,本將定然不再寬恕!”


    說罷,柳琳扔掉了鞭子,鬱悶而去,草草收場。


    可即便如此,被打的要死要活的崔圭麟依舊心生怨毒。一雙野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柳琳的背影,不知道在醞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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