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您老怎麽起來了?不再睡會兒?”陳先生彎下腰,笑眯眯地問。


    老者鐵青著臉,顫顫地伸出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確定渾身上下哪兒都不疼之後才抬起頭,含恨咬牙:“南柯公子不會見你們的!”


    “由不得他。”柳聞蟬道。


    果真是個十足的惡霸。


    老者恨得牙癢,可是身在虎穴無可奈何,他隻得收斂起一身的傲氣,壓著嗓子說道:“公子知道你們想談什麽。他有幾句話,托我帶給你們!”


    王婆子攙扶著柳聞蟬重新回到桌旁坐下,又喚人來撤下殘羹冷炙、擺上了茶水點心並幾碟小菜,案頭的香爐裏也換上了新的熏香。一切安排妥當,店夥計帶著幾個小廝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柳聞蟬向老者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說了。


    老者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半晌方道:“我家公子的姓名來曆,請恕我不便告知。至於老奴我——”


    “這些都不重要,”柳聞蟬道,“你隻消實話告訴我,南柯公子為什麽不肯來?”


    大小姐,生意場上哪有這樣問話的啊?陳先生在旁急得抓耳撓腮。


    人家為什麽不肯來,當然是因為嫌棄咱們了、不喜歡咱們了、有了更好的選擇了!又不是什麽好話,本來含混一下就過去了,你非要逼著人當麵說出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嗎!


    柳聞蟬不管,一定要問。


    奇的是老者瞪著眼睛盯了她一會兒,竟然真的回答了,還是個讓陳先生完全無言以對的答案:“公子說,他不喜歡吃醬香雞爪。”


    “是一直不喜歡吃,還是這兩年才不喜歡吃的?”柳聞蟬又問。


    老者對答如流:“一直不喜歡。公子嫌髒。”


    柳聞蟬盯著桌腳下的泔水桶,想了很久,搖搖頭:“雞爪怎麽會髒呢?難道他竟不曾見過真正的髒東西不成?——真是個怪人。”


    老者一時語塞,陳先生更是早已捂住臉在一旁裝起了死,氣氛一時靜得尷尬。


    片刻之後,柳聞蟬又抬起了頭:“說吧,需要我們做什麽,南柯公子才肯與至潔書局斷絕來往?”


    話題終於正常了。陳先生誇張地舒了一口氣。


    對麵老者的神態也輕鬆了幾分,脊背挺直,嘴角露出幾分笑:“柳小姐,你大概是想多了。我家公子雖跟你們合作過幾次,但一來並非固定的主顧、二來也從未相交為友,至簡書局憑什麽來要求我們與別人家斷絕往來?”


    “就憑你今天來了。”柳聞蟬道,“南柯公子若真看得上至潔書局,就該把我的話當一陣風給忘掉,而不是煞費苦心地等了整整一天,特特兒趕著我耐心耗盡的當口派你來試探我。”


    老者笑容一僵,臉色又沉了下來:“柳大小姐,您的確是想多了。”


    柳聞蟬想了想,點頭:“也許吧。死過一次的人,遇事總要多想一些。既然我想錯了,那便不留先生多話了。王嬸,送客。”


    王婆子跟了柳聞蟬這些天,知道她的性子是說一不二的,當下便走上前來彎腰躬身:“先生請吧。”


    老者坐著不動,麵紅耳赤:“至簡書局的行事,真是聞所未聞!”


    “您聞所未聞的事情還有很多。”王婆子板著臉,“一把年紀長長見識也不虧。”


    “那叫朝聞夕死。”陳先生在旁補充道。


    老者臉更紅了,情勢所迫隻能站起來,卻又不肯走,在桌旁磨蹭著欲言又止。


    陳先生撚了撚胡須露出一個標準的商人式微笑,溫言道:“其實我家主人對南柯公子是十分敬慕的。先生想必也知道,我家主人在翰林院任職多年,嗜書如命。至簡書局在別處不敢放狂言,但南柯公子若想找一家真正將他的文章視作至寶的書局合作,除了我們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王婆子聽到此處便將伸向門口的手放下了。


    老者回過頭,沉著臉,冷聲:“至簡書局的名聲如何,你們自己也清楚。您也莫怪我們公子選了旁人,實在是敝帚自珍,不忍它隨著汙濁之物一同沒於泥淖!”


    “泥淖縱然汙濁,也有蓮花出而不染。”柳聞蟬平靜道,“南柯公子若覺得他自己的文章輕易就能被泥淖淹沒,那隻能證明文章本身也不過爾爾。——罷了,不必多言,先生慢走,不送。”


    老者剛剛緩和了幾分的臉色再次漲紅了起來。


    陳先生再次上前賠笑:“買賣不成仁義在,先生且息怒,我叫夥計們收拾了幾個招牌菜,給您老帶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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