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柳家小姐,我不喜歡。”戚長生對嶽陵安說道。


    隨行的小廝已被遣了出去,車窗緊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嘈雜,麵對麵坐著的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良久,嶽陵安歎了一口氣:“我也不喜歡。但事已至此……那件事是解釋不清的,她畢竟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我不能讓人說我始亂終棄。”


    戚長生搖了搖頭,神色十分為難。


    嶽陵安抬起頭來看著他:“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怎麽會跟她扯到一起,還弄成這幅模樣?”


    戚長生放下茶碗,低頭看著自己被紗布裹纏的左手,許久才道:“她在牆角下放了捕獸夾,還淬了毒。”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闖到她的院子裏?”嶽陵安握拳捶著桌角,忍了忍,還是沒有壓下後麵那半句話:“你跟她,有牽連?”


    戚長生愣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麽,不禁失笑,又搖頭:“我以為你首先會質疑,她怎麽可能在自己的院子裏放捕獸夾,還是能夾斷人腿、夾住就摘不下來的那種。”


    嶽陵安愣住了。


    戚長生許久沒有再發一言。直到嶽陵安一臉驚疑地再次看過來,他才肅重了臉色,沉聲道:“你要小心了,她是‘那一位’的人。”


    “怎麽可能?!”嶽陵安整個人幾乎彈了起來,語無倫次,“她、她絕不,絕不可能!”


    戚長生歎口氣,身子向後靠了靠,倚在軟枕上說道:“中秋宴上有人看見‘那一位’召見過她,兩人屏退婢仆獨處了小半個時辰。事後咱們的人接連幾次發覺柳家後巷有內侍出沒,之後就出了你這件事——你當真一點都不覺得蹊蹺嗎?”


    怎麽可能不覺得蹊蹺。


    從他在山裏撞見奄奄一息的柳家小姐開始,到兵馬司的人不早不晚恰好出現,再到漫天的流言一夜之間傳遍京都……這件事從頭至尾都透著蹊蹺。


    隻是,再怎麽蹊蹺也不至於蹊蹺到“那一位”的身上去吧?


    但除了這個解釋,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把整件事情說通。嶽陵安渾身冰涼地靠在車裏,聽戚長生說著“引蛇出洞”、說著“關門打狗”、說著“我手下的確臥虎藏龍”,心裏也跟著一陣陣發寒。


    難怪她可以毫無敬意地當眾辱罵他的祖父。“那一位”與右相府的恩怨由來已久,她作為那一位的門下鷹犬,當然也……


    戚長生仍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歎息道:“那一位既然煞費苦心設了這個圈套,必然是早已盯上了你。如今我也已經暴露在他們眼裏,咱們不能不早作打算了。”


    馬車緩慢地穿過了幾條街巷。嶽陵安抬起頭,啞聲:“我會娶她。不管她今日這一出是改弦易轍還是以退為進,我隻以不變應萬變。大不了給她個正室的名分……嶽家門戶謹嚴,成婚後她隻能困於內宅,這對咱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或許這也是她想要的。”戚長生提醒道,“你不要忘了,從一開始她的目標就是嫁進嶽家。”


    嶽陵安聞言反而笑了:“所以她從一開始就看走眼了。她要嫁我,必是衝著我祖父來的,可祖父根本不知道咱們事,她縱有滿腹心機又有何用?”


    戚長生沉吟良久,神情也緩和了些:“既這樣,今後就有勞你替我們忍辱負重,在內宅之中與這位柳大小姐鬥鬥法了。”


    ……


    這個時候柳聞蟬可沒什麽閑情跟人鬥法。她心裏也在想著剛才的事,卻是為了另外一個細節:


    “那個戚六郎,是左撇子嗎?”


    柳孝延皺眉,搖了搖頭:“從未聽人說起過。你問這個做什麽?”


    柳聞蟬靠在軟枕上養神,漫不經心:“不做什麽,隻是有些好奇。”


    柳孝延鬆一口氣,也扯過一隻軟枕來靠坐著,若有所思:“他自幼深居養病,直到這兩年才漸漸出來走動,我見過他的次數實在不多。不過,前年咱們書局辦了一場雅集,我曾親眼見他雙手同時執筆,右手行書、左手狂草,兩幅佳作頃刻即成,一時震驚四座。”


    也是自那之後,戚六郎開始名聲鵲起,很快就蓋過了無數世家公子,成了大安朝都城裏最耀眼的少年。


    柳孝延端起一碗熱茶,沉吟道:“我大安人才濟濟,雙手能書本來也不算什麽稀奇,可難得的是戚六郎的左手狂草,像極了那位……”


    柳聞蟬忽地睜開了眼。


    柳孝延被她看得一怔,隨即又歎息:“我知你一向敬慕那位的才情,可是逝者已矣,昔日遙清公子再如何驚才絕豔,如今也隻是黃土一抔了。”


    遙清,死了?


    柳聞蟬斂眉垂眸仍舊作出漫不經心的模樣,眼前卻忽地一陣恍惚,仿佛又看到了戚六郎推開車窗的那隻手。


    良久,她歎了一口氣,抬起頭:“柳家的書局在什麽地方?我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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