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正是五月中旬逢望之時,按說正是一月中月亮最為圓滿的月明之夜,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上的月亮已經被漫天的雲彩遮住了,隻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漆黑的夜間城內除了城牆上的少許火光外再無其他光亮,章武郡城不比鄴城、建康等超級大城市,一到太陽落山之前的半個時辰必然會關上城‘門’,而且因為靠近章武大澤又有章武義軍的威脅,官府對這一規定執行的也更為嚴格。


    地處偏僻的章武郡也比不上清河等富庶郡城,地處‘交’通要道商旅往來繁盛,章武郡城內沒有繁鬧的夜市,城內居民一到夜間就被宵禁‘逼’著躲在家中,做一些大家都愛做的事情,順便體驗一把孟子不成功便成仁的特殊含義。


    街道上偶爾會有巡邏的軍隊走過,哪怕是郡兵也得擔負起守衛的重任。


    城‘門’‘洞’內負責值守的十幾名士兵一個個耐不住夏日的酷暑,一個個光著膀子坐在城‘門’‘洞’附近,身上還散逸著刺鼻的汗味,或者還有稍許狐臭。


    這一會他們正圍成一團聚坐在一起,中間一個藤條編成的大筐裏麵盛滿了一枚枚鮮美可口的梨子。


    有農人白日間入城販梨,被守城‘門’的這些士兵借機敲了幾大筐,白日裏經過井水的浸泡如今已經冰涼許多,狠狠的咬上一口滿口甜潤清涼,在這夏日裏也算是難得的享受,城‘門’‘洞’附近已經是被丟了不少的果核和渣子。


    這些士兵一點也不擔心章武義軍前來劫掠城池,因為章武大澤內義軍的存在,章武郡城內原有四千郡兵,雖然今天白天時被郡尉帶走了大半,可是章武義軍從來沒有進攻過城池,所以士兵們從來沒想過範庸等人會來進攻。


    他們依然一個個聚成一團吹著牛,因為古時‘交’通不便,相對於一輩子都生活在方圓幾十裏內的農人來講,這些郡兵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可是也不過是談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一名四十多歲的老軍站了起來往城‘門’‘洞’外走去,黝黑的臉在這黑夜中簡直就像是隱身了一樣,隻有那一口白牙和眼睛反‘射’的光芒才能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有相熟的士兵喊道:“什長再吃個甜梨吧,這大熱天的到處走也是熱得很,待會還有巡守來檢查呢,你再和咱們大家一起聊聊唄!”


    這名老軍正是老梁,他回頭笑著對那士兵說:“你們先吃著,這下麵太悶了,我上城頭去吹吹風涼快一會,一會有巡守來問你們就說我去上茅房了!明天我請你們大家喝酒!”


    那士兵也不再多說,嘴裏答謝著,心中卻在暗自驚悸‘怎麽老梁今天看上去好怪異,跟要吃人似地!’不過這個念頭隨即便拋在腦後又和其他士兵一起又吹了起來。


    城頭上也有幾個放哨的士兵是一什人,他們平日裏和老梁也是頗為熟悉,見老梁說來城牆上吹吹風,便也不再管他,一個個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老梁靠在城牆垛上吹著夏日裏夜間難得的涼風,偶爾偷偷地往城外某處瞄上一眼,焦急的等待範庸等人的出現,不時向城內某處大宅院‘射’出仇恨的目光。


    現在的老梁是一個無妻無子的鰥夫,也就是俗話說的老絕戶、老光棍,這種人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非常悲慘的一類人,特別是在古代養兒防老的年代,他們沒有任何依靠,一到老年往往會慘死。


    年輕的士兵不清楚,其實當年老梁在多年前也是有妻有子的一名有為青年,或者說是有為中年。


    大約在十五年前,老梁當時還是小梁,作為一個從梁州遷居此處的貧苦青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成為了當時章武郡內的一名郡兵,並且因為為人耿直、武藝高超頗受當時的郡尉賞識,並因功提拔為城‘門’吏。


    可是老梁萬萬沒想到,他會因為自己的‘性’格被提拔又因為這個‘性’格得罪了豪強、上官而導致家破人亡。


    等到高洋在位的天寶六年開始,章武郡內豪強宗氏利用郡守調整的機會巴結上了新郡守,占據了章武郡內的主簿和郡司馬一職,更和新來的郡尉關係密切。


    隨著宗氏家族地位的一天天提高,宗氏子弟也就從驕橫變得更驕橫,有一日晚間老梁值守城‘門’,因為嚴格遵守夜間城‘門’不得打開的規定阻止了宗氏子弟夜出城‘門’的要求。


    隨後老梁這個死心眼兒更是連郡尉的命令都違抗不聽,結果當年老梁因為這個原因被提拔,這次更因為這個原因得罪了郡尉和宗氏。


    後果可想而知,在隨後的時間裏老梁的兒子忽然就因為騎馬墜馬而死,妻子更是受不了這個打擊自盡,老梁也從城‘門’吏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什長。


    其實說是什長連普通的士兵也不如,糧餉經常拖欠不說還要經常幫著麾下的士兵頂班,和苦力也查不到哪裏去了。


    麵對著一連串的打擊老梁一直在暗中調查,最後知道這些事情全部是宗氏暗中所為,從此老梁心中就埋下了複仇的火焰,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於是便秘密投靠了剛剛逃到章武大澤不久的範庸、高瓘、章輝等人。


    範庸等人剛剛被官軍等人追擊逃進大澤,也急需外部的消息渠道,雙方一拍即合,從此老梁就成為了範庸等人的重要情報渠道,後來範庸親自化裝成胖掌櫃潛入郡城也離不開老梁的幫助。


    今天忽然有快馬從南麵趕來,說是因為平原郡忽然遭到叛逆襲擊,附近州郡的郡兵都被調到那裏去協助作戰,章武郡雖然不用派兵到平原郡,可是也必須派遣二千多名郡兵到渤海郡協助防守那裏。


    老梁一向消息靈通,知道這個消息後心中一動,趕緊告假說自己下午有事去鄉下的親戚家中,就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範庸等人。


    根據範庸之前的叮囑,他們會在後半夜來到城外二裏遠的一處荒草灘中隱藏,等到老梁控製了城‘門’後給他們傳信號,範庸他們立刻就會衝進來。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臨近子時,這時的天已經有些涼意了,老梁匆匆下了城‘門’,不多時就有範庸在城內設立的飯館內的夥計推著小車來到城‘門’下。


    老梁抱著一個大酒壇對城‘門’‘洞’內的守軍笑道:“兄弟們,不用等明天請客了,老兄我今天心情好,請大家喝酒,這可是城內範氏酒莊的好酒呀!”


    士兵們早就枯坐著煩膩了,這會老梁竟然主動請客請大家喝酒,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梨子再好也比不上好酒呀!一個個喜笑顏開的對老梁道謝,然後把一個個粗瓷碗擺成一長溜給一碗碗倒滿。


    老梁見大家都喝上了,又抱起一個大酒壇對諸人說:“你們先喝著,城頭上的兄弟還沒喝上呢,咱老梁不能厚此薄彼!”


    士兵們一個個哈哈大笑著,有的問老梁是不是要升官了,更有問老梁是不是要娶妻了,不知道是不是城內的哪家寡‘婦’!


    老梁一邊和他們嘻嘻哈哈開著玩笑一邊抱著酒壇往外走,城頭上的士兵早就聽到下麵喝起來了,一個個早就饞的流口水,這會見老梁終於也給自己送酒了,一個個一邊道謝一邊往早就準備好的酒碗裏倒上喝起來了。


    看著諸人喝的興高采烈,老梁也是笑開了‘花’,一下將守城頭的什長給笑傻了,他帶著些許酒意喃喃道:“唉,老梁,我有多少年沒有見你笑的這麽開心了?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瞞著咱?”


    老梁滿是褶子的老臉上這時竟然掛滿了淚‘花’,可還是止不住臉上的笑容,他一邊哭一邊笑:“我笑的是這些年來終於可以給我妻兒報仇了,隻是可惜了你們這些老朋友了,我老梁對不住你們,來世就當牛做馬報答你們吧!”


    那什長一時沒有聽清楚,愣了一下才疑問道:“你說什麽?來世報答我們?”剛說到這裏就覺得肚子裏一陣絞痛,好像裏麵突然多了一把刀一樣,腸子都要被剪成無數截了。


    “你,老梁!······”終於聽清了老梁的話,那什長臉‘色’大變,不過還來不及說什麽就倒地身亡了。


    旁邊的那十幾名郡兵因為沒怎麽說話隻顧著相互搶酒喝,更是連話都來不及說就一個個倒地而死了,不過他們倒也算是幸運多了,起碼死之前不用遭受那麽多痛苦了。


    看著相熟多年的老朋友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老梁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他淡定的拿起一支火把向城外搖了三下,發出了自己的信號,然後就往城‘門’下走去。


    不用說,城‘門’‘洞’內守衛城‘門’的十幾名士兵這時也一個個悄無聲息的倒在地上,好像是睡著了一般,地上還有十幾盞摔碎的粗瓷碗和一個早已經空掉的酒壇。


    那幾名化裝成夥計的義軍士兵這時已經取下了城‘門’上的‘門’杠,隨著大‘門’的打開老梁麵帶微笑大聲吼道:“開城‘門’呐-------”


    聲音洪亮,尾音嘹亮,一如十年前那日一般!(我看到我在夕陽下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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