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殺戮一直延續到天亮時後一個時辰才慢慢結束,等城內一些膽子比較大的百姓壯著膽子從家中出來探查時,街道上除了隨處可見的大片血跡外,已經看不到屍體了。


    隻有不時可以看到被燒壞的民房,還在述說著昨晚上的廝殺並不是一場夢,雖然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動‘亂’,可是城內的士族大臣們卻知道楊愔等人一定活不了了。


    果然沒過多久,高演就派人到鄴城內的諸多鮮卑勳貴和沒有依附楊愔的漢族官員家中來請,讓這些大臣想不到的是,高演竟然說自己已經在常山王府中準備了酒宴招待大家。


    如今常山王高演已經通過昨晚的兵變掌控了整個鄴城,也掌控了北齊的一切中樞機構,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大家終歸是要給現在北齊的權勢第一人一個薄麵。


    於是城內的勳貴、朝臣們接到高演的邀請後紛紛聚集到了高演家中,一進常山王府的中庭就看到十幾名血淋淋的男子被綁縛在院中的木柱上,看上子被打的不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傷,已經看不清幾塊好‘肉’了。


    有眼睛明快的大臣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楊愔、燕子獻、鄭子默和爾朱渾天和等人,其餘十幾人包括宋欽道等都是之前在楊愔的勢力集團中占有較高地位的官員。


    看著昔日高歡、高澄、高洋都非常信重的大臣,昨日前還是朝堂中的第一人的楊愔,如今竟然變成這般淒慘的模樣。真個是應驗了‘朝為朝堂客,暮做階下囚’這句古詩了,也讓看到此情此景的諸多朝臣心中不勝唏噓,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朝臣心生退意。


    在高演府中諸人的招呼下鮮卑勳貴和朝臣們紛紛入席,良久才見到高演峨冠闊服的從府內走了出來。


    身邊赫然跟隨著長廣王高湛,昨晚就是以高湛為首的一批高氏子弟和部分鮮卑勳貴作為內應打開的城‘門’,看來二人是早有合謀。


    隨後是賀拔仁、高歸彥兩名鮮卑勳貴元老,如今也甘為陪襯走在後麵,再後麵又是以斛律協為首的十餘名在北齊一向很有聲望的鮮卑勳貴和高氏子弟。


    看到在長廣王高湛以及諸多勳貴元老擁簇下的高演,在座的諸多鮮卑勳貴和朝臣頓時明白,如今高演已經取得了北齊這些關鍵人士的支持,於是也一個個上前大拍馬屁,隻恨自己沒有擦亮眼睛早早的投到高演麾下。


    在賀拔仁、高歸彥等元老勳貴的一力堅持下,高演勉強坐在了上首主位,高湛緊挨著高演就坐,其他各人按照官職高低依序排列各自就位。


    見眾人就坐,高演一拍手掌一隊隊衣著華麗的‘女’子,端著一盤盤珍饈美味邁著小碎步走了進來,後麵又有一隊‘女’子用木盤端著一壺壺用赤銅製作的酒壺。


    案幾上的珍饈不能說不美味,酒也是皇室特貢的珍品,可是麵對著堂外庭院中楊愔等十幾人血淋淋的樣子,朝臣們特別是儒生出身的漢官們又哪裏下咽得了,能不吐出來就算好的了。


    就是曾經上陣經曆多次戰事、見慣生死的鮮卑勳貴們,也是一個個勉強裝作歡快的樣子進食而已,隻是各人案幾上的酒食就沒見有什麽減少的趨勢。


    不過高演卻是不管他們,和高湛以及高歸彥、斛律協等席間眾人喝的是大醉淋漓,喝到興起竟然還且歌且舞的跑到席間表演起來。


    這時庭院中一身是血的楊愔痛苦的哼了一聲似乎清醒了過來,高演手裏拿著一把酒壺搖搖晃晃的來到楊愔麵前,臉上還帶著止不住的微笑。


    看楊愔哼了一聲再沒動靜,高演將手中的酒壺舉起對著楊愔的頭便澆了下來,雖然是‘春’天已經溫暖了很多,但是身上被淋濕也是很冷的,加上一身還流著血的傷口被這樣一刺‘激’,楊愔立刻被止不住的疼痛折磨的醒了過來。


    看到楊愔醒了過來,高演得意道:“我聽說楊宰相為天下百姓想要貶黜於我,我就隻好先下手為強了,你一定很疑‘惑’吧?你如此周密的計劃是怎麽泄‘露’出來的你知道麽?”


    看到楊愔依然是低頭不語,高演忍不住繼續說:“你是把密奏給了皇太後了吧?可是‘婦’人又豈能托付大事!你走之後她忍不住將你的密奏給了李昌儀看了!李昌儀又把這個消息告知了太皇太後!”


    李昌儀原來是高澄時候東魏大將高仲密的妻子,高仲密就是之前齊州刺史高季氏的兄長。


    在高仲密攜虎牢關叛歸西魏後,李氏在路徑河南逃往西魏的路上被侯景拿住獻給了高洋的哥哥高澄,成為了高澄的‘女’人,自從高澄死後一向貌美的李氏又和高洋有些萬般牽扯。


    不過可能是因為宮廷生活的無趣,李氏和皇太後李祖娥關係非同一般,二人一向非常要好,因此李祖娥時常把一些軍國大事也知會給自己這個好姐妹知道,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把自己的兒子、妹夫甚至她自己都送上了不歸路。


    楊愔萬萬沒有想到,自謀劃了這麽久的軍國大事,最後竟然泄‘露’於皇太後李祖娥之手,他悲憤道:“‘婦’人不足與謀!”看著麵前一臉得意的高演,楊愔對他‘呸’的一下吐了高演一臉。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楊愔吐了一臉,高演大怒頓時拿起手裏的銅壺向楊愔的頭上砸去,血跡翻飛間,楊愔頭上一痛好像看到有一大塊自己的頭皮被銅壺砸了下來,他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任何力氣和知覺了。


    高演畢竟是喝了不少的酒,打了許久雖然是將楊愔打的遍體鱗傷,可是楊愔還沒有像之前那樣昏死過去。看楊愔還在低聲痛呼,高演便把自己身邊一名親信‘侍’衛叫過來要他繼續打下去。


    高演在一旁和弟弟長廣王高湛繼續飲酒作樂,似乎隻打楊愔不過癮,又喊出一隊心腹提著水桶向鄭子默、燕子獻等人兜頭澆下,除了爾朱渾天和鄭子默等另外七八人還能有些動靜外,燕子獻已經是沒有任何動靜了。


    一名士兵將手探到燕子獻的鼻孔,又捏了捏其身上的筋骨轉身對高演、高湛二人稟告:“王爺,燕子獻已經死去了!”


    高演怒喝道:“哪怕是死了也要打,等明日一起斬首!”


    楊愔這時已經是奄奄一息了,不過也隱約聽到了剛才那名士兵的話,他心中不由悲涼萬分,昨日之前還活生生的燕子獻已經被活活打死了,他默默想道:“子獻賢弟,我也來陪你了!”


    大堂內的朝臣、勳貴們這時都是噤若寒蟬,雖然平日裏他們也經常虐殺一些奴婢,可是一次就打殺這麽多人還是沒做過,更要緊的是這些還是朝中的高官顯貴,這會高演又喝醉了酒誰知道會不會跟他那個喝醉了就要殺人的哥哥,高洋一樣又有什麽大動靜。


    庭中又響起楊愔的慘叫聲,甚至左眼的眼珠都被打了出來,場麵之淒厲讓不少漢官兩股戰戰,不能自已。


    這時‘門’外忽然有一名‘侍’衛請命進來稟告:“啟稟王爺,太皇太後派人來了!現在‘門’外等候!”


    高演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腦子裏還是很清楚的,庭院中楊愔、鄭子默、燕子獻都是高歡的‘女’婿,特別是楊愔迎娶的太原長公主更是太皇太後婁昭君的親生長‘女’,隻怕是婁昭君是來給這些人求情的。


    少時一名身著漢官朝服的中年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衣冠嚴整麵‘色’肅然,麵‘色’稍有些黑,黑中卻又帶紅,端的有著一副人臣像。


    高演微微一愣,因為進來的這人不是宮中任何一人,而是從十年前就奉高澄、高洋兩兄弟的命令參與編撰《北齊律》的北齊史官魏收。


    不過看到魏收高演心中微微不喜,魏收這人雖然機警能文,與溫子升、邢子才號稱這一時期的北齊三才子,但其生‘性’輕薄,時人幹脆送他一個“驚蛺蝶”的稱號。


    二十年前魏收奉高歡所命著《魏書》時他才年僅二十六歲,當時魏收曾放言聲稱:“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則使入地。”


    意思就是說‘那個小子敢跟我共事,我抬舉他就能讓他平步青雲,得罪我就讓他永不得翻身!’


    後來魏收與房延祐、辛元植、刁柔、裴昂之、高孝幹等“博總斟酌”,隻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就撰成《魏書》一百三十篇:帝紀十四篇,列傳九十六篇,誌二十篇。


    麵對這樣的成就魏收自認為這是“勒成一代大典”的盛事。不料書成之後,因為魏收恣意秉筆導致眾口喧嚷,皆指魏收為“穢史”,魏收不得已又三易其稿,方成定本。


    麵對這麽一個文采飛揚的佞臣,高演雖然也繼承了高家一貫的殘暴,可是仍然對魏收看不過眼去,他麵‘色’一沉道:“魏太史也知我今日大宴群臣,卻此刻才來見我,何為太遲?”


    魏收雖然人不怎麽樣,可是一向機警聰敏又能伸能屈,一見高演表情不善頓時拱手作揖恭敬道:“微臣接到常山王之請又豈敢不速速來到,隻是剛出‘門’就得知太皇太後有要事尋我,故而來遲一步!”


    看到魏收態度恭敬有加,高演麵‘色’稍稍緩和下來,魏收心中明白高演對自己母親還是非常孝順的,把婁昭君抬出來當即就沒事了。


    高演問魏收:“不知太皇太後尋你何事?”手裏提著一根馬鞭,大有你說話不合我意就得挨鞭子的樣子。


    魏收仍是恭敬的低著頭不過心思碾轉道:“太皇太後命我跟王爺說‘楊愔畢竟是太原長公主夫婿,還是留其一條‘性’命吧!’另外太皇太後說楊愔畢竟是她的‘女’婿,也讓我探視一番再回去和她複命!”


    高演聽完魏收所言,手裏的鞭子在不時的換著‘花’樣,他對魏收冷笑道:“太皇太後要傳話與我,宮中有那麽多宦官、宮‘女’‘侍’衛,何人傳不得話,為何獨獨找你?”顯然是對魏收的話非常懷疑。


    “這個!”魏收頓了頓向高演解釋道,“微臣心中猜測,可能是太後覺得微臣乃是史官,今日微臣來此日後必然會將今日之事寫進史書內,想來是想讓王爺多上一些忌諱吧!”


    高演當然不會對魏收做出什麽舉動來,就連一向以殘暴著稱的文宣帝高洋都曾對魏收說:“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但是為了震懾魏收,高演對他淡淡笑道:“想來今日之事你知道該怎麽寫了吧!”說著側身讓魏收看到院內的景象,眼前慘烈的場麵頓時讓魏收吸了口涼氣。


    魏收雖然麵上還有些鎮靜,可是高演明顯看到魏收兩‘腿’已經是有些僵硬了,看著高演的腳下魏收勉強保持語句的通順道:“微臣已經知道該怎麽寫了,楊愔為漢官卻辜負先帝托孤重任,把持朝政、陷害忠良,今日當有此報!”


    對於魏收的識相高演顯然也是非常滿意的,他用馬鞭拍著魏收的肩膀,魏收頓時差點把持不住跌倒下去,高演道:“你就回去向太皇太後實話實說,我讓賀拔仁老將軍和你一起去見太皇太後!”


    婁昭君雖然平日裏也頗為不喜‘女’婿楊愔,之前暗中通知高演的還是她自己,可是畢竟自己的長‘女’太原長公主已經嫁給楊愔十年了,二人之間雖然說不上恩愛有加,但是也算是和諧美滿了。


    對於這個長‘女’婁昭君是萬分愧疚的,起初高歡剛剛遷都鄴城創立東魏時,為了更好的控製孝靜帝高歡做主將長‘女’太原長公主嫁給了孝靜帝,成為了孝靜帝的皇後。


    等到高洋篡立北齊後孝靜帝被殺,太原長公主就成了寡‘婦’,不久便在高洋的主持下又嫁給了楊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幸福的生活,因為朝中大權的爭奪,楊愔又要死於自己的親生兒子高演之手了。


    婁昭君雖然不喜漢官,可是畢竟是一位母親,為了‘女’兒的幸福隻想罷黜楊愔的官職,留下他的‘性’命和自己的‘女’兒繼續好好的生活下去。


    但是權力之爭哪有那麽容易的,楊愔不死高演如何睡得著覺,哪怕是老娘婁昭君要阻擋,一向還算孝順的高演也必然不會聽命。


    麵對著跟隨高歡起家的鮮卑元老賀拔仁老將軍親自來皇宮向自己說明,楊愔已經被打的眼珠子都出來了,已是馬上要死的人了,婁昭君也沒有任何辦法。


    最後無奈之下,婁昭君隻能想辦法保住孫子高殷的‘性’命,她又讓賀拔仁將高演高湛兩兄弟喊到宮內,要他們指天發誓不得傷害高殷的‘性’命。


    麵對老娘的悲切請求高演、高湛兩人無奈之下隻得指天發誓,必然不會傷害高殷的‘性’命,不然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數日後,鮮卑貴族高歸彥、賀拔仁等朝中元老為首的鮮卑勳貴,以及斛律金、高嶽、斛律協等領軍將領聯合起來上表,稱楊愔、燕子獻、鄭子默等為漢人,卻罔顧先帝聖恩專執朝政。皇帝高殷母親出趙郡李氏,亦為漢人,不宜為皇太後,母儀天下。


    乾明元年(公元559年)三月中,楊愔、燕子獻、鄭子默及‘侍’中宋欽道、領軍將軍爾朱渾天和等人,被發動政變的高演、高湛兄弟處死,同死者80多人。


    而後高演自任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高湛則是為太傅、京畿大都督,共執朝政。


    五月,高演又將當皇帝不到一年的侄兒高殷廢黜為濟南王,自立為帝,改元皇建,高演即北齊孝昭帝。


    讓鮮卑勳貴失望的是,高演即位後雖然下詔安撫鮮卑勳貴,但仍然重用那一批疏遠楊愔的漢官,同時遵用儒家古禮,改革時弊。史稱他‘情好稽古,率由禮度,征召英賢,文武畢集,經謀宏遠,實當代之明主’。


    這說明高演聯合鮮卑勳貴誅殺楊愔等人,主要是為了爭奪權力,而不是要在政治製度和文化上另搞一套。


    就在高演即位後北齊進行著新一輪的權利瓜分時,誰也不知道新的危機仍然高懸在北齊朝堂諸人的頭上。


    在高演與弟弟長廣王高湛合謀誅殺楊愔等時,為了爭取弟弟長廣王高湛的支持,高演曾答應事成之後立他為皇太弟,以後皇位由高湛繼承。


    但等到高演即帝位後立刻反悔,他自己即位後返居晉陽掌控全國軍隊,卻改立自己的兒子高百年為皇太子居鄴城。


    然後高湛隻是被任命為右丞相留守鄴城輔佐高百年,可是高演隨後又以親信厙狄豐樂為領軍將軍,不斷的削弱高湛的權勢。


    麵對著兄長出爾反爾,不僅不遵守諾言立自己為皇儲還不斷削弱自己,一向心‘胸’更為狹窄的長廣王高湛當然心中怨憤不已,他也開始不斷和自己的親信往來。


    朝堂內有些看的比較明白的大臣,看到這種場景有些開始準備辭官回家暫避,但是很多自以為有實力的勳貴已經開始準備進行新一輪的權力投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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