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安才心中一緊,外敵,哪個外敵?是東北的外敵,還是整個中國的外敵?


    若說是整個中國的外敵還好,那些個帝國主義國家多了去了,哪個不是對中國野心勃勃?可若是說東北的鄰居,隻有兩家啊……


    賀安才還在那胡思亂想,他不知道是否應該試探馬明遠,自打民國十八年他來吉省就職,教了不少學生,最看好這個馬明遠:


    家世一般卻背景不凡,身上卻沒半點官宦子弟的傲氣,相反,在學校時候,對自己的背景諱莫如深從不顯露。學習和訓練中每一項中都搶先爭第一,而且思想進步,眼界非常廣博,說話做事很老成,完全看不出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


    賀安才的打算是準備慢慢接觸,適當時候發展馬明遠的,但今天馬明遠這種酒後的戾氣讓他有點遲疑,不搞清楚馬明遠心中的敵人之前,任何輕舉妄動會給組織帶來滅頂之災。


    就在這時候,馬明遠瞪著通紅的眼睛,指著那份口供,吐著酒氣道:


    “老師,你難道沒看出來麽,日本人的手都伸到哪去了?你知道回來的車上,那個二鬼子說什麽?日本帝國是滿洲的征服者!


    哈,人家早就把咱東北看成自家地盤了,早就蠢蠢欲動,過幾天,這幫小鼻子準對我們東北開打,目的就是搶東北這塊地盤。”


    “你說什麽!”


    聽到他如此篤定,賀安才劇震,臉色有些驚疑不定,壓低了聲音道:


    “明遠,你是聽到了什麽風聲麽?”


    他實在不敢確定,這個想法是馬明遠自己的心思,還是這個學生得到了什麽風聲。畢竟,馬明遠有個很有權勢的舅舅,在吉省軍警政三界都有很強的影響力,萬一是從他舅舅那裏,聽到了某些來自東北軍政高層的消息,也並非不可能。


    那就不是消息了,而是情報,重要的戰略情報,關係到整個東北走向,乃至影響中國甚至整個東北亞地區走向的情報。


    賀安才怎麽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有可能直接獲取這種級別的情報。


    誰知馬明遠並不著急回答,反而再次倒滿酒,咚咚咚喝下,一抹嘴巴:


    “還用聽麽,老師你看看,日本國內都啥熊樣了,那些日本老百姓就差上街乞討、賣兒賣女,這群人眼睛都紅了,誰攔著他們出去討生活,就能生撕了誰。這時候隻要一個火星子,日本人保證嗷嗷叫的衝著咱東三省殺過來……”


    馬明遠後麵說了什麽,賀安才聽得不大清楚,他的心中,既是略略安穩,又多少有點失落,安穩是因為那個判斷僅僅是馬明遠亂猜,並非近在眼前的戰爭威脅,失落麽,總感覺自己沒能獲得一份影響重大的情報,意氣難平。


    隨即,賀安才有點悚然,馬明遠一向視野廣博,又曾去日本深造半年,要說這個吉省的省城內對日本的了解,馬明遠絕對能排的上號,他的話真的隻是醉話?這個判斷是否有上報的價值?


    想到這裏,賀安才又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望著已經滿是醉態的馬明遠,賀安才沉吟下,才小心試探道:


    “若是日本人真打來,明遠要如何打算?”


    這是的馬明遠,臉色通紅,喘著粗氣,十足十的酒鬼形象,聞言,剛要說話,先打了一個嚐嚐的酒嗝,這才開口:


    “打算?戰,沒信心,逃,不甘心,投降日本人,估計以我的背景和日語,能謀一個不錯的位置,至少也會比現在混得強……”


    賀安才臉色不太好看,本身就是kmt,又是警校教官,聽到學生有投降侵略者的心思,這時的他不用偽裝,怎麽想的就怎樣表現就好。好在,他與馬明遠接觸多年,自認還是了解他的為人,這才耐著性子聽下去。


    果然,馬明遠突然一拍桌子,兩眼瞪得跟銅鈴似的,啞著嗓子,用近乎低吼的聲音道:


    “可老子不甘心,就這麽當漢奸,作亡國奴,老子不甘心,老子來晚了,有些事阻止不了,可老子既然來了,總要做點什麽!學生自認不是從軍的料子,在政府裏廝混也沒意義,所以——


    所以,老子要留下來,做一番事業,要親眼看到小鬼子被攆出我們中國!就為這個,我要出一份力!”


    賀安才精神一振,不敢置信的看著馬明遠,這個學生的話已經很明白,明白到讓他都無法產生任何誤解。但他不明白,這個心思可以說是危險至極,必須隱秘再隱秘,為何學生會對自己如此信任?


    隨即,賀安才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


    或許,因為整件事的背景,其實是馬明遠的一個猜測或者說推斷,所以,學生的壯誌其實不過是一句酒話。


    雖然如此安慰自己,可賀安才心裏還是感覺有些不安。


    直到入夜,馬明遠才一身酒氣的從賀安才家中離開。


    待到馬車簾子剛剛放下,本是醉眼蒙矓的馬明遠立刻目光清明,哪還有剛剛的醉鬼樣子。


    一瓶洋酒加半斤老白幹而已,還是兩個人分掉的,這點酒量想放倒前世曾為二級軍士的他,還差了點意思。


    今晚說了不少,也算是給老師這裏掛了個號,有些東西,現在隻是個鋪墊,等到幾個月後,賀安才會親眼驗證馬明遠的論斷,待到轟轟烈烈的義勇軍過後,就是紅d領導的武裝在東北登場了。


    為了幾個月後的那件大事,很多事情他不得不提前準備,以前還在上學,又在舅舅一家監管下,沒法放手做事,現在終於脫離舅舅的視線,馬明遠要再耽誤下去,待到幾個月後就一切都晚了。


    馬車拐彎上了大路,準備回汪芝右的宅子,馬明遠撩起簾子衝車夫吩咐,去城內的酒樓。


    車夫明顯一驚,剛才少爺都醉成什麽樣子了,還喝?


    並非馬明遠好酒貪杯,實在是,有些人必須要這個時間才容易堵住。


    馬明遠光著腳踩在木板上,來到一扇拉門外,還沒進去,就已經聽到裏麵人正唱著嘰哩哇啦的日本歌曲。笑了笑,猛地拉開紙門,大聲道:


    “空幫哇!”


    這句日語的你好,著實讓屋裏的人吃了一驚,日文歌曲應聲而停,長條桌兩側盤坐的一群人同時扭頭看過來。


    這群人個頭都不高,不少人留著很日本的仁丹胡,此時已經喝到酒酣,早扒了上衣外套,隻穿了件襯衫,有幾個甚至連襯衫都敞開來。倒是他們的褲子都是請一色的警用馬褲,暴露出這些日本人的身份竟然都是東北地區警官!


    一見是馬明遠,這群日本人立時哈哈大笑,有人大呼小叫的喊“空幫哇”,也有人伸手招呼“馬桑過來坐”,顯然對馬明遠熟悉的不得了。


    突然,一名矮個子中年日本警官突然站起,瞪著眼道:


    “馬桑,你的,上任的幹活,突然回來,什麽的意思?”


    馬明遠也不著急回答,先是用日本人的禮儀,對屋內眾人鞠躬行禮,才大步走進房間,正要開口,突然,在屋裏深處,傳來一個柔和之中透著親切的聲音:


    “馬警官,我們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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