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商英住的地方就在府衙的旁邊,是種大帥給安排的住處,本來是一家作坊主的佳苑,作坊主南下去淘金,平時和種大帥來往密切,臨走的時候就把房子托付給了種大帥照料。


    此間正好可以作為種大帥安排友人聚會的地方。


    吳熙一大早就在二狗子的陪同之下來到了長興坊,先拜訪一下老頭子,然後和老頭子一道裏去崔世才的家裏做客。


    做客得有做客的樣子,一方硯台就端在二狗子的懷裏,走的很小心,要是打碎了,大哥說要扒了他的皮。


    老管家起的很早,遠遠的看見吳熙牽著馬向這邊走來,小碎步邁的很輕快,接過二狗子懷裏的硯台,叫仆役牽了馬,就把二人讓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也很幹淨,種大帥就是一個很好的看門人,每天都命人打掃。


    朋友不多,質量很高。


    張商英洗了臉,簌了口,坐在大廳裏等候多時的吳熙才看見老家夥搖搖晃晃的出來。


    “小子見過前輩。”


    “俗禮就免了,你最好帶了豆漿油條,一早上沒吃飯,就等著你這頓呢,知道你要來,早早就起來了,躲在後麵就看你帶了什麽。”


    人老成精,說的一點也沒錯。


    “小子命仆役三更造飯,五更出門,現在恐怕還熱乎著呢。”


    努了努嘴,二狗子把食盒放在飯桌上,一樣一樣打開,比昨天的早飯還有些區別,那就是多了一些爽口的鹹菜。


    張商英樂嗬嗬的搓了搓手,就要下手,覺得老仆看得可憐,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於是招招手就讓老仆過來坐下和自己一起享用這不一樣的早餐。


    老仆很拘謹,這是老爺的早餐,自己吃了不合適,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坐下去。


    “管家的飯,小子也準備了,先生盡管吃就是了,改天把廚娘叫過來把這門手藝教給老媽子就是了,還另附做豆漿的工具。”


    “如此甚好,孺子可教。”


    一根油條下肚,覺得有些漲胃,於是喝了一些豆漿,就讓老媽子收拾了餐桌。


    用胸前的布巾擦了嘴,說道:“東門外有一處柳樹林,文人士子們在春天裏進場聚會做些詩詞,然後互相交流一番,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要知道關中出個文人真的很難,西北的漢子耍些棒子還可以,要是吟詩作對,恐怕還差些火候。”


    “先生說去,那就去吧,隻是怕丟了先生的臉麵。”


    “老頭子了,還有什麽臉麵可丟,昨天在你家我的臉上被你扇的不輕啊。”


    吳熙聞言,趕緊肅手而立。


    “在下見識淺薄,萬萬不能與先生相提並論,本就是先生的學術,在下……在下隻是偶有靈感,便說了出來,不想衝撞了先生,還請先生不要怪罪才好。”


    吳熙現在覺得自己腦門子上發了洪災,任由自己如何的篤定,就是不聽使喚。


    “唉!不妨事,老頭子一聲致力於儒學教典,深受其苦,晚年忽然茅塞頓開,覺得佛法無邊,不僅能教化世人,還能淨化本心。


    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見識,實在是本朝的幸事,想想都覺得後怕,如果你出生在番邦,對於朝廷將會是何等的損失。


    老夫已經見過種大帥了,對你的評價很高,有想法,敢作為,六字評語足以見得他對你的重視。


    希望你能遵守你昨天說過的話,不要忘卻自己的本心才好,要知道,你的出世,多少人戰戰兢兢,夜不能寐。


    君子就應該有君子的做派,老夫看你表現,不像是一個反複的小人,世人能做到你這樣豁達的又有幾人?”


    “先生謬讚了,小子山野粗人,口舌笨拙,與天下士子爭鋒,不是我的理想,先生盡管放心就是,做完我該做的,唯有遠遁千裏才是小子我的本性,其他的都是過眼雲煙。”


    “你越是這樣說,越說明你優秀,深知木秀於林的道理,看來老夫是撿到寶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去柳樹林一遊便是了,其他的問題,就留給時間來檢驗吧,正好你崔伯伯家就住在東門的永嘉坊裏,順便拜訪一下也好。”


    東門外的柳樹在唐朝的時候一直通到了灞河邊上,見證了迎來送往的母親和自己的兒子分別,很悲傷的一處存在。


    後來沒落了,柳樹籽落地之後,就地生根,於是就長成了一整片的樹林,成了文人士子以及情侶們遊玩的好去處。


    正值春暖花開時,一些閑不住的文人雅士,甩開固有的步伐,搖著扇子,在柳樹林裏集結了,一時間作詞的嗡嗡聲便已響起。


    他們都是一些被儒學腐化了的人,也是一群很正直的人,至少在沒有功名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文人固有的傲骨。


    甚至為了一兩個詞的用法考究很長時間,也能虛心的接收別人的批評。


    在他們看來,這正是自己提高學習的好地方。


    奏對是很好的檢驗一個人是否有真才實學的好辦法,那些隨口說出來的詩詞,有可能是以前早就寫好了的,今天拿出來裝逼炫耀把妹用的。


    “小孩揚土土氣空。”


    由於是士子們對詩的最高階段,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一片空地上,周圍柳樹環繞,實在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去處。


    按照以往的規矩,由白鹿書院的老先生出上聯,然後就把場麵交給下麵的士子們了。


    老學究興致勃勃的下場,有很多士子躍躍欲試,那扇子敲敲頭,一副話到嘴邊的樣子。


    “你怎麽看?”


    張商英笑吟吟的看著吳熙,問道。


    “弟子不才,還……還沒有想好。”


    吳熙發現自從認識了張老頭之後,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哈哈,藏起來可不是個明智之選,要知道雖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但是刻意的保持距離,則會埋沒了人才,不要小看這些人,他們的作用不亞於軍隊的威力。


    本朝自太祖時就把收回燕雲作為終極目標,已經很長時間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為了達到目的,設立了封裝庫,還許下封王的優厚條件。


    這麽些年過去了,燕雲當地人已經在敵人的統治之下生活了一百多年,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文化的熏陶,都和我們中原人相差的太多,就算是武力上收回了土地,那麽人心呢?


    這個時候,這些搖頭晃腦的士子們就能派上大用場,所以,能籠絡的時候,千萬不要藏的太深,縮頭的那是烏龜。”


    又被教訓了,自從認識張商英到現在,長篇大論的教訓已經好幾回了,多次都想回擊回去,但是無奈,他說的好像都有道理。


    “大人有氣氣難生。”


    吳熙劍沒有人對出,主動上前對出。


    張商英摸著胡須,眯起了眼,不再看場上的爭鬥。


    仔細聆聽也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在自己人生的末年,還能享受到如此的佳句,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生麵孔啊,哪個學堂的?”


    同行相輕的道理放在哪裏都很適用,文人圈子裏也一樣。


    “在下天覺先生關門弟子,一時技癢難耐,孟浪了。”


    “佛教徒而已,也配和我們正統儒學爭高低?”


    吳熙臉色一變,神色間露出了一絲殺人氣,二狗子把手悄悄的放在了身背後的劍柄上。


    “學術不同而已,這位學子怕是有些失言了吧?”


    盡管很生氣,又怕老頭子回去之後打人,臉上還是帶著笑容,話說的很誠懇。


    “失言?不可能,我說的就是事實,外來教派也敢在本土作威作福,你的做法很大膽啊。”


    那位士子不依不饒。


    “我們既然如此不受歡迎,這就離去。”


    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這賽詩會也不是大馬路上的廁所,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既然你自認為有些本事,那不妨我來出個上聯,你來對對,如果不敢的話,你大可拉著你沒用的先生趕快消失就好了。”


    說完率先哈哈大笑了起來,身後一片起哄聲。


    那位剛才出題的老學究,臉上卻不是滋味,因為他知道天覺是誰,那些不可一世的學子恐怕已經忘記了朝堂的風雲變幻了。


    吳熙也笑了起來,甚至笑出了眼淚,二狗子在馬車上拿出一把椅子,吳熙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做了下去,用手勢做了一個請子,看來是要準備打持久戰了。


    張商英對於別人的諷刺沒有意思的生氣,這就是境界,反倒對吳熙的做法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雪落缸沿天賜一條白玉帶。”


    不得不說這個上聯出的很有水平,但是在吳熙的眼裏什麽都不是,這都是後世在課堂上,語文老師一鞭子一鞭子教出來的,豈能忘記了?


    “煙熏活判地禪半步道羅袍。”


    吳熙回答的不溫不火。


    那士子見吳熙不假思索就對出了下聯,心裏咯噔一下,覺得剛才的話說的太滿,一會兒下台是個問題。


    剛準備出上聯,被吳熙製止了。


    “你永遠占據主動地位,這不公平啊,現在輪到我出了,你仔細聽好了,說,童子看櫞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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