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霧……不正常!”


    “廢話,霧有晨夜之分,你哪見過黃昏時分起霧的?”


    “事出反常必有邪異……果然是大荒煞夜嗎?”


    “什麽果然,說得你好像經曆過一樣。”


    “可這樣一來,我們也沒法看清魅的動向了!”


    比起議論紛紛的眾人,洛輕輕明顯要鎮定許多,她直接朝一名同門弟子下令道,“去,敲響銅鍾,讓下麵的人點燃火把,並按之前安排的隊伍就位。”


    “是。”


    隨著示警的鍾聲傳開,聚集在小廣場上的考生們緩緩行動起來——雖然一路上喧鬧不休,毫無紀律性可言,但在通過考核這一條件的誘惑下,大家還算是遵照安排進入了各自的防守陣位。


    夏凡也跟著離開指揮所,登上了西麵的“城牆”。


    說是城牆,它實質是上是兩棟青磚房與一截土牆的結合體,房子屋頂被拆掉大半,中間架上橫木,由便於排水的斜麵改造成了還算平坦的平台。整個西牆可容納三十多人,最窄處也能供五人並行,這已經是許多小城都不具備的“豪華配置”。


    洛輕輕曾暗示過,如果他不想直麵邪祟,可以把他放進後援隊中,不過夏凡謝絕了對方的好意——除開自己的提案自己理應盡責的想法,他也想近距離觀察下大荒煞夜,以及方士到底是如何與邪祟戰鬥的。


    登上西牆的考生主要由洛家人帶隊,基本分為五人一組,牆上設五到六組人,背後還有替補組以及後勤隊,前者負責替換掉受傷或無法戰鬥的考生,後者則負責搬運物資、照顧傷員,總體布置上倒也算得上簡潔分明。


    夏凡這組的帶頭人正是此前有過一麵之緣的洛棠,她的歲數應該比洛輕輕大上一些,約莫十八九歲左右,模樣亦稱得上端正,一頭漆黑的長發直鋪背部,頗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隻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望向他的眼神蘊含著幾份提防與警惕。


    見人員到齊,洛棠開口道,“雖然洛輕輕已經交代過,但為了避免疏漏,我在這裏還是再重複一次。各位的主要任務除了阻止邪祟攻擊、攀爬城牆外,務必要保住這盞火把不息——”她指向身邊火光正盛的木杆,而像這樣的木杆火把幾乎每隔三四米就有一盞,放眼望去好似“城頭”多了一圈晃動的火焰圍欄,“一旦失去火光的照耀,魅的凶險程度將大幅提高,因此無論發生何種情況,都得確保火把不失。”


    “萬一失了呢?”有人問。


    “那就生死有命,各憑本事。”倚在牆角處的“燕弟”吐出口中的草根說道。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夏凡對此人也多了些了解——他真正的名字叫張燕,而之前叫他“燕弟”的則是他的長兄張石,兄弟倆出身獵戶家庭,本為一介村夫,因獲得了感知氣的能力才被縣官看中,資助兩人讀書識字、參加士考。


    之前穿著儒士青衫時,此人的舉止怎麽看都有些別扭,直到帶領狩獵隊上山打野,換回一身皮製短衣和長靴後,整個人才顯得自然起來。如今配上背在背後的一把短弓,活脫脫就是一個老練獵人形象。


    “當然不是!”洛棠沒好氣道,“萬一火把熄滅,你們應該立刻退到有光照的地方,等到替補組帶著新的火把上來後,重新奪回自己的位置!”


    “沒錯……我正是這個意思。”張燕吹了聲口哨。


    洛棠也懶得理他,接著說道,“魅屬於「夜行物」,畏懼光亮和灼熱,離術、乾術、震術都有不錯的克製效果,分配的藥材也以這兩類術法為多。隻是每個人精通的術法各有不同,如果覺得自己離術和乾術不拿手的,就不要浪費藥材了,把它留給擅長的同門。桃木武器同樣有不俗的驅敵效果,拿好自己的劍守住火把四周即可。”


    夏凡朝放置藥材的木籃子裏掃了眼,果然看到了不少粉狀物——那應該是離術常會用到的硫磺與硝粉。


    “要是整個城牆都失守該怎麽辦?”張石甕聲甕氣問道。和燕弟不同,他身形比常人要大上半圈,手腳甚粗,並不像是能翻山越嶺的樣子。多數時候沉默寡言,倒和名字裏的石頭有幾分相襯。


    “退回到小廣場上,洛家會發動最後的方術,引燃茶館和旅店。而材料,就是之前采集到的那些靈火之源。”洛棠緩緩回道。


    “靈火之源?”夏凡皺起眉頭。


    “不錯,靈火雖屬陰,無法驅趕魅,但熊熊燃燒的房屋可以。換而言之,這道‘城牆’就是我們最後的火把。”


    他的計劃裏並沒有包括這一部分。


    顯然此對策是洛輕輕想出來的。


    若真走到那一步就麻煩了,夏凡暗想。


    狐妖還在自己的房中養傷,他既不能放手不管,也無法帶著她出現在眾目睽睽下,因此必須得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半個時辰後,太陽完全落入山下,紫紅色的天空徹底變成了墨黑色,原本就朦朧不清的視野進一步惡化,退縮到了“堡壘”腳下。夏凡估摸了下,哪怕牆上一根火把都不熄滅,他們也頂多隻能看到街道外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更遠一些的地方,火光便仿佛被粘稠的霧氣阻擋下來,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同時,人們頭頂刮起了陣陣晚風——它完全不似晝夜交替時正常的空氣流動,溫熱中帶著一絲涼意,而是來去無形,仿佛能穿透人的身體一般,令人背脊生寒。


    火把跟著搖曳起來。


    之前還喧嘩不已的人群,已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寂,考生們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緊緊盯著眼前那片黑暗,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喘。


    任誰都意識到,今晚這夜絕不會過得太輕鬆。


    忽然,夏凡看到火光搖晃的邊緣,出現了一絲詭異的變化——隻見一部分黑暗宛如從夜幕與霧氣中脫離出來,滑落到了昏暗的地麵上。


    它並沒有和地麵重疊,而是保持直立,那意味著它既非影子或幻象,而是某種接近實體的東西!


    由於隔得太遠,除了能勉強看出是個人形外,夏凡辨別不出更多細節。


    隻是黑影的移動速度非常緩慢,甚至有種不自然的割裂感,就好像前一步到後一步不是連貫動作,而是眨眼即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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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來了。”洛棠低聲道。


    “那……就是魅?”張燕取下短弓握在手中,全然沒了之前的輕鬆。


    “魅隻是統稱……大荒煞夜中的邪祟,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咽了口唾沫,試圖掩蓋話語裏的緊張。


    隨著更多黑暗剝離,陰風似乎也變大了不少,城頭火把出現了明顯的晃動。


    夏凡敏銳的注意到,那些被夜幕覆蓋的地方似乎不會再亮起來——火光一旦收縮,黑暗就會將其占據,他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可對比街道的能見寬度即可知道,他們能看到的地方確實在縮小!


    天地之間的墨色此刻仿佛融為一體,而這座堡壘就是黑暗中唯一羸弱的光芒。


    當黑影漸漸靠近,夏凡也看得越發清晰。它們的數量目前不算太多,出現在西牆前方的約莫八九個,其中第一隻已靠近城牆十米範圍之內。當它的模樣完全呈現在火光之下時,夏凡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操。”


    這邪祟的模樣和他預想的未免也差得太遠了些!


    他原以為是喪屍圍城,但眼前的這東西完全脫離了屍骸的定義。它隻有輪廓像人形,頭大且四肢纖細,大部分身子被泥土、樹枝等雜物組成的外殼覆蓋,破損的地方則能看到內部空空如也——既好似殼子底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又像是有大量黑霧在湧動。


    除了頭頂一對來回晃動的“凹孔”外,魅身上再無其它特征——看不到鼻子,也看不到嘴巴,腦袋與軀幹渾然一體,這讓夏凡不禁想起了寂靜嶺中的那些怪物。盡管模樣有差異,但給人的感覺卻極為相似:都是存粹惡意的體現,僅僅是看著都叫人不寒而栗。


    “嘔……”


    身邊響起了嘔吐聲。


    夏凡亦感到胃中翻騰不已,就算再怪物再恐怖,也不至於看著都能吐出來。這種令人作嘔的不適感已和形狀無關,而是某種更深遠的東西……


    他從未有過類似的體驗,一時也難以描述,隻覺得眼前的東西天然與生者對立,隻要是活物,都會下意識對其產生憎惡與排斥。


    唯一慶幸的是,它們的移動速度始終沒有變化,短短十米的距離,差不多花了近五六分鍾,就算是四肢不全的喪屍,也比它們爬得更快。


    這至少讓大家能有充分的時間準備方術。


    “各位不要怕,隻要火把不熄滅,魅就無法威脅到我們!”


    西牆上忽然有人高喊道。


    夏凡循聲望去,發現對方正是斐念。


    他高高舉起一張符籙,接著拋出手中的白色粉末——


    “離術歸酉,飛花焰!”


    符籙化為灰燼的瞬間,一道明亮的火焰之橋綻現於牆頭與魅之間。


    烈焰宛如飛舞的長蛇,猛地撲向目標,頃刻便將魅吞沒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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