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大考古係的主任室裏,嚴教授手裏拿著放大鏡,認真地觀察著眼前的兩塊紅山古玉。


    劉青山靜靜地坐在旁邊,而老四和老五,則拉著手,觀看櫥櫃裏麵,那些仿製的標本。


    山杏指指一盒仿製的頭蓋骨,然後又指指大哥,小臉上滿是自豪,這裏麵,還有她一份功勞呢。


    “青山,你說這樣的古玉,你師父那裏一共有十多塊?”


    嚴教授終於放下了放大鏡,神情很是鄭重。


    他對劉青山的稱呼,也變得很親切,這就是當成後輩了。


    還沒等劉青山點頭,憋了半天的小老四就喳喳起來:


    “嚴爺爺,我們家裏人,每人都有一塊呢,都是啞巴爺爺送給我們的。”


    說完,小手一指劉青山:“大哥脖子下麵,也有一塊。”


    嚴教授也笑著點指兩下,嘴裏開起玩笑:“青山,你還跟我打埋伏是吧,還能貪汙你那點東西?”


    “師長所賜,不敢隨便示人。”劉青山也微笑著答道。


    嚴教授當然知道,眼前這個青年,當初發現頭蓋骨,都毫不猶豫地上交給國家,胸襟自然非同一般。


    尤其是像他這樣,研究古人類的學者,在欣喜之餘,對這位發現者都無比感激,所以瞧著劉青山,也格外的親近。


    再加上有古俊山的關係,所以就真把劉青山當成了晚輩看待,而非是一般的師生關係。


    坐下喝了杯茶,嚴教授這才又說道:


    “能夠一起出現這麽多的紅山玉,證明你們那裏,肯定有紅山文化的遺址,我準備向學校申請,然後帶著學生過去考察。”


    劉青山也大概猜到這種情況,這對夾皮溝來說,也是好事。


    如果真的發掘出古人類遺址,到時候再建一個博物館,和恐龍化石博物館交相輝映,以後絕對能吸引遊客。


    隻是現在已經是十月份,他們那邊,一般十一月中旬就會落雪,所以要考察的話,還得抓緊時間。


    他把這個情況跟嚴教授說明了一下,嚴教授也皺起眉頭,對於這樣的大型考察來說,一個多月的時間,肯定不夠用。


    可是如果等到明年春夏的話,那時間跨度就有點大,還要等大半年,嚴教授不免心癢難耐。


    思索一陣,嚴教授還是下定決心:“那我馬上就著手籌備,爭取三五天之內就出發,最好今年能夠確定遺址的位置,然後等到來年,在展開發掘工作。”


    瞧著老教授意氣風發的模樣,劉青山當然不會去阻攔,於是笑道:“嚴教授,到時候,我給你們出兩輛大解放,負責運送人員和儀器設備。”


    “等到了我們夾皮溝,那就更好辦了,吃住都不用擔心,肯定給您安排妥當。”


    “要不是我近期去港島那邊,肯定陪著您回去。”


    他當然想回去,跟著考古隊一起進行考察,如果真能找到古人類生活的遺址,也能夠親眼見證一下古老的文明。


    “哥,不用你的,有我和山杏,陪著嚴爺爺呢。”小老四更是幹脆,直接就把她大哥給打發了。


    劉青山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好,就由你們兩位小將出馬,叫嚴爺爺就住在咱們家,你們一定要照顧好。”


    本來他還想要王小兵或者曹小飛,把老四老五送回去呢,正好,現在就拜托給嚴教授了。


    嚴教授把兩塊古玉,又給老四老五掛到脖子上,心裏也不由感歎:別看人小,這身上的家當,估計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約定好時間,劉青山這才領著妹妹告辭,他還要去輔導員家裏一趟,也送點大米和山貨過去。


    何婉清家的地址,劉青山已經搞到了,是張鵬飛提供的。


    何老師並沒有在學校的職工樓,而是在市區,應該是她丈夫的單位分的房子。


    六層的小樓,看樣子也新蓋沒幾年,在這個時代,就算是比較高檔的住宅了。


    畢竟大多數人,還都住筒子樓呢,做飯的廚房都是公共的。


    劉青山自己扛著兩麵袋子大米,老四老五的手裏,也都拎滿了東西,不過大多是幹貨,所以不算沉。


    隻是樣數比較多,所以兩個小家夥也吭哧吭哧的,小胳膊上都掛滿了東西。


    劉青山隻知道是這棟居民樓,不知道具體的單元和樓層,正要找人打聽一下。


    就聽身後傳來嘩啦一聲,回頭一瞧,是小老四有點堅持不住,手上的一個袋子散落到地上。


    這會兒正是上午十點多,有幾個買菜的大媽溜達回來,看到小老四和老五都在地上收拾東西,就全都熱心地上來幫忙。


    其中一個大媽嘴裏還嘟囔著:“這個黑木耳,怎麽有點不一樣呢?”


    還有一個,手裏拿著一個有小老四拳頭般大的乳黃色的圓東西,嘴裏狐疑道:“這個不會是猴頭菇吧?”


    “這是什麽野菜,紫薇薇的?”另一個大媽也有點瞧不明白。


    她們也都算是菜市場的老行家,可是今天卻有點瞧不明白了。


    小老四的小嘴,就叭叭地給她們介紹:“奶奶,這是野生的山耳子,這個是野生的大猴頭,這個紫色的是薇菜幹兒。”


    原來全都是山珍啊,這可是稀罕玩意!


    幾位大娘對了一下眼神兒,然後一位胖大娘就樂嗬嗬地問劉青山:“小夥子,這些山貨,賣不?”


    劉青山也隻能歉意地笑笑:“各位大娘,我們這些東西,是送人的。”


    不過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也逐漸認識到山貨的價值,以後就算不出口的話,也不用擔心銷路。


    當然,前提是必須把夾皮溝的名氣打出去,還有野生的招牌,也不能丟,這才是特色。


    那些大媽都有點失望,然後還沒等劉青山向她們打聽呢,就問他找誰家。


    “我們要去高淩風家裏,他妻子是京大的老師。”劉青山報出了名字。


    那些大媽都對視了一眼,眼神都有些怪異,然後其中一個報出了單元和樓層,就全都匆匆離去。


    劉青山不免有些納悶,不過還是歸置好東西,然後扛著倆麵袋子上樓。


    敲敲門,樓門很快就打開,何婉清的麵孔露了出來,瞧見劉青山,也是一愣,隨即才連忙招呼他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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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老師,打擾了。”劉青山打了個招呼,他這才想起,好像也有兩周沒看到這位輔導員老師了,臉上似乎清減了一些。


    進了屋,小老四和老五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老師好”,劉青山就笑著說道:


    “這是我妹妹彩鳳和山杏,正好從老家來看我,帶來些土特產,就給您送來一些嚐嚐。”


    看到老四老五,何婉清的臉上,也露出笑意,伸手摸摸她們的腦瓜:“那就謝謝你們啦。”


    小老四進到屋之後,小鼻子就抽動兩下,劉青山其實也早就聞到了,屋子裏麵,彌散著一股熬中藥的味道。


    他心裏也不免有點納悶:難道是何老師生病了?


    隻是這種事情,他一個學生又不好直接詢問。


    正琢磨著呢,就聽小老四的小嘴,已經開說了:“老師,是你生病了嗎?不用擔心,我大哥的師父,啞巴爺爺,看病最厲害啦!”


    何婉清的俏臉閃過一抹悵惘之色,她又伸手摸摸小老四的腦瓜,童言無忌,她當然不會怪這個孩子。


    劉青山也就順勢說道:“何老師,有什麽事說出來,大家可以一起想辦法。”


    何婉清忍不住眼圈泛紅,她瞥了一眼臥室的方向,剛要說話,就看到臥室的門一開,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穿著拖鞋走了出來。


    一張國字臉,相貌堂堂,隻是稍稍有些消瘦。


    “來客人啦,快坐快坐。”男子爽朗地打著招呼。


    “叔叔好。”小老四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怯怯地望了一下。


    何婉清連忙介紹:“淩風,這是我們班級的劉青山同學,這兩個是他的妹妹,帶來不少土特產呢。”


    然後又向劉青山道:“這是我丈夫高淩風,你就叫……”


    “就叫高大哥吧。”


    高淩風的性子很是豪爽,劉青山的真實年齡擺在那裏,順勢就坡下驢,叫了一聲高大哥。


    “青山,來了還帶什麽禮物。”在沙發上坐了,高淩風就熱絡地聊起來。


    “就是家鄉山裏的一些山貨,還有我們那邊產的鬆江青稻。”


    劉青山嘴裏客氣著,他心裏有點納悶:這位高淩風,瞧麵色好像身體不大好,可是卻還是談笑生風的,又不像有毛病的樣子?


    “鬆江青稻,哈哈,早就聽說了,原來是你們那裏的特產,那中午可得蒸點米飯嚐嚐。”


    高淩風應該也聽過鬆江青稻的名字,口中發出爽朗的笑聲。


    可是笑了兩聲之後,身子猛的一僵,然後整個人就抽搐起來,腦袋徑直向沙發前麵的茶幾撞去。


    啊!


    老四老五兩個小家夥都嚇得蹦起來,事發突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劉青山反應比較快,雙手攀住高淩風的肩膀,將他拉了回來,伸手要去掐人中。


    何婉清卻擺擺手,然後和劉青山一起,把高淩風平放在沙發上,還熟練地往他嘴裏塞了塊小毛巾,免得咬傷舌頭。


    隻見她輕輕用手摁著高淩風的肩膀,雙目靜靜地望著丈夫。


    她努力告誡自己要堅強,卻還是有一顆顆晶瑩的淚珠落下來,沾濕了高淩風胸前的衣服。


    過了差不多半分鍾的樣子,高淩風僵硬的身軀,終於放鬆下來,他漸漸停止了抽搐,緩緩睜開眼睛。


    雖然短短的幾十秒鍾,但是他整個精氣神,仿佛都被抽走一般,顯得十分疲憊。


    他歉意地朝劉青山笑笑,嘴裏無力地說道:“抱歉,沒嚇到孩子吧?”


    “高大哥,我先扶你回屋休息。”


    劉青山直接抱起高淩風,把他送回臥室的床上,然後默默地退了出來,並且輕輕掩上房門。


    回到客廳,隻見何婉清坐在沙發上,老四老五的小手,各自抓住她的一隻手,何婉清正強顏歡笑。


    “何老師,高大哥得的是什麽病?”


    劉青山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種動不動就抽瘋,那肯定是腦部出了問題。


    “是腦瘤,半個月前,忽然發作,去醫院檢查出來的。”何婉清淒然一笑,臉上無盡的愁苦。


    原本是多麽幸福的小家庭,郎才女貌,兩個人的感情也非常好,可是誰又能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呢。


    “那能不能動手術?”劉青山又問了一句。


    何婉清搖搖頭:“目前國內的醫療水平還比較落後,手術的話,隻有百分之二十幾的生存幾率。”


    這一點是肯定的,劉青山也清楚,像這種腦瘤,就算是啞巴爺爺在這,估計也沒啥好法子,頂多能用藥維持。


    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動手術。


    既然國內做不了,那就隻能去國外。


    雖然何婉清家裏,看著不困難,可是剛組建家庭,估計也沒有什麽餘錢。


    就算有點身家,也承擔不了高昂的醫藥費,那都是需要用外匯的。


    而這年頭,外匯恰恰又是最珍貴的。


    斟酌一番,劉青山覺得,既然遇到這件事,而且何婉清還是自己的輔導員,那肯定要伸手幫一把,於是說道:


    “何老師,如果去港島或者米國的醫院進行手術,成功率怎麽樣?”


    何婉清身子一震,他們也在醫院谘詢過,醫生說是,成功率能超過百分之五十,那就值得賭一把了。


    可關鍵是,他們真的拿不出這麽一筆龐大的外匯啊。


    少說也得幾萬美金,這筆錢,以他們目前的工資,一輩子都攢不出來。


    劉青山當然瞧出來她的猶豫,於是安慰道:


    “何老師,我在港島那邊,有幾位朋友,肯定可以幫忙的,需要的費用,我這邊先給你墊著。”


    “如果港島不成的話,去米國也可以,我二姐就在那邊留學,也可以照應。”


    “正好,我也準備去港島,正想向您請假呢。”


    何婉清已經聽得呆了,兩行淚水,從她的眼睛裏麵流淌下來。


    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才教了一個月的學生,在危難之際,竟然肯伸出援助之手,這份恩情,實在叫她無以為報。


    “老師,您別哭,大哥有錢。”山杏最看不得別人哭了,小嘴裏麵連忙安慰。


    小老四也在旁邊補充:“要是大哥的錢不夠,我和山杏還有呢!”


    何婉清再也忍不住,將兩個小丫頭攬在懷裏,一邊哭著一邊說道:“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她還以為,兩個小家夥是要把自己幾毛錢或者幾塊錢的零花錢拿出來呢。


    又哪裏知道,以眼前這兩個小丫頭的身家,幫她丈夫治病,還真不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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