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一行人,開著兩輛車,趕到野菜廠,還有一輛大解放,也跟在後麵。


    這會是晚上六點半左右,天還沒黑呢,可以清晰地看到,家家康野菜廠院裏,停著兩排大卡車。


    十幾名工人,正把車上一隻隻大麻袋,小心翼翼地抬下來。


    “知道車上裝的是什麽嗎?”


    劉青山向劉文靜詢問,今晚是劉文靜值班,而且大頭也在這陪著對象,他抓抓自己的大腦殼說:


    “三鳳,你看那些車的牌照,都是龍江省那邊的,肯定是從那邊運過來的山貨!”


    劉青山朝著後邊的大解放擺擺手:“那就告訴大夥這個消息好了。”


    這種事,他們夾皮溝野菜廠,不好出麵,群眾自發抵製,才是最好的辦法。


    “青山兄弟,需要我幫忙嗎?”洪雲生也湊上來,甚至連錢玉珍也來了,正麵色不善地望著對麵。


    隻見一輛轎車,飛速開過來,直接開進家家康野菜廠,車門一開,何家康興衝衝地從車裏鑽出來。


    這些天,他一直在縣裏,忙活著籌建方便麵廠的事情。


    一開始的時候,何家康還是很起勁的,畢竟能夠和陳東方合作,他很期待。


    他早就聽過陳東方的名號,小諸葛的稱號,當然不是白叫的,這種合作,肯定是強強聯合。


    而且碧水縣對於他們也比較支持和重視,何家康很是享受了一番投資者的優厚待遇。


    偏偏在這個時候,形勢急轉,天降一名港商來投資,而且也是投資建設方便麵廠。


    這下子立刻搶走了所有的風頭,叫何家康立刻受到冷落。


    氣得他心裏大罵:強龍不壓地頭蛇,等著吧,等著你的錢打水漂吧!


    就在這種心態下,他接到通知,說是從龍江省收購的山貨運到野菜廠,何家康一聽到這個好消息,立馬興高采烈地從縣裏趕回來。


    看到那一溜大卡車,以及車上滿滿當當的山貨,何家康憋在心裏的怒火,終於找到一個突破口。


    夾皮溝野菜廠,你們不是跟老子搶生意嘛,哈哈,老子就算一點本地貨收不到,也照樣能賺錢!


    這一刻,何家康意氣風發,一邊指揮卸車,一邊叫食堂那邊,好好預備夥食,招待送貨的司機,以及對方派來押送貨物的三名代表。


    這三位代表之中,為首的是一個地級市土產部門的領導,王彪王主任,跟楚家有著密切的關係,所以對何家康也比較客氣。


    他操著一口濃鬱的東北話:“那啥何經理啊,俺們那嘎達的山貨,連春天收的山野菜,都給你們運來啦,夠意思吧。”


    “夠意思,王主任辛苦啦!”


    何家康嘴裏奉承著,手上殷勤地給王主任遞煙。


    雙方相談正歡的時候,就看到大門口湧進來十多個人,扛著鋤頭,拎著鐮刀。


    一瞧衣著打扮,就是剛從田間下地回來的農民。


    “正好卸車缺人手呢!”


    何家康大喜,嘴裏張羅著:“老鄉兒,你們都過來,雇你們卸車,完事每人發兩塊錢!”


    兩塊錢的工錢,不少了,幹一天能賺兩塊就不錯了。


    那群村民很快就圍攏上來,為首一個,臉上有一撮毛,笑嘻嘻地問道:


    “這車上拉的啥玩意,沉不沉啊?”


    “不重,一點都不重,都是晾幹的山貨。”


    一個野菜廠的小領導連忙回道。


    一撮毛立刻滿臉羨慕:“哎呀,這是哪個大隊采這麽多山貨,這下可發啦!”


    剛才那個小領導嘿嘿兩聲:“這是從外地運回來的,轉手就賺一倍,應該是我們老板發了才對。”


    本來是想拍拍馬屁,結果何家康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怎麽能隨便亂說呢!


    一撮毛眨巴眨巴三角眼,心裏立刻有數,嘴裏嚷嚷著:


    “弟兄們,看來是沒錯了,開始幹活啦!”


    “幹活幹活!”那些村民都嚷嚷著,背起車廂邊上的大麻袋,健步如飛。


    瞧得那些工人都讚歎不已:“還是咱們農民兄弟有勁兒,幹活就是厲害!”


    可是很快就發現不對勁:這些人扛著大麻袋,都往大門口走。


    剛才那個小領導連忙吼了一聲:“走錯啦,這些貨都運倉庫裏去!”


    那邊傳來一撮毛笑嘻嘻的聲音:“沒錯,俺們直接把這些山貨都扛到公社院裏,讓公社書記給評評理,你們倒買倒賣,這是投機倒把知道不!”


    臥槽,趕緊關大門。


    家家康野菜廠的人,意識到不妙,這年頭要是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那可夠喝一壺的。


    何家康也怒了,組織起工人,上前攔截。


    那個一撮毛還挺橫,嘴裏叫囂著:“俺看你們誰敢動,要是敢動俺一根手指頭,就訛你們個傾家蕩產信不信?”


    旁邊還有一個魁梧的黑大漢,肩膀上摞了兩個大麻袋,嘴裏還底氣十足地吼著:


    “你們家家康就知道幹偷雞摸狗的事兒,把外地的山貨運來,不是把俺們的山貨都給頂了嗎,弟兄們,一把火燒了狗日子!”


    “給我打!”


    何家康也氣急敗壞,一聲令下,手下就真有人往上衝,一拳懟在一撮毛臉上,誰叫這家夥嚷嚷得最歡呢。


    一撮毛被打得鼻血都淌出來,直接往地上一躺,嘴裏發出殺豬般的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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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黑大漢也急了,把肩膀上的麻袋一抖,就直接壓倒兩個工人,然後也大叫起來:


    “奶奶的,跟他們拚了,這是斷了咱們采山人的財路啊!”


    一撮毛連忙滾到丁老黑身邊,小聲提醒:“別提這個,咬死了他們是投機倒把,被咱們發現了。”


    對毒對,大老黑這才想起來,又扯嗓子吼起來:“你們偷雞,叫你們偷雞,偷雞還打人!”


    “還有倒把呢!”


    一撮毛這個氣啊,投機倒把你都不知道,還偷雞呢,偷你家雞啦?


    正這個時候,大門口又湧上來二十多人,也都是附近的村民。


    一撮毛把鼻血往臉上一抹,就開始賣慘:“鄉親們救命啊,家家康野菜廠投機倒把還打人,從外地運來山貨,被俺們發現,就要打死俺們,救命啊!”


    啥,還真有這種事,後來趕來的那些村民一聽,也都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來就開打。


    很快,不斷有一群群的村民湧入家家康野菜廠,人人喊打。


    這會兒天已經眼擦黑,上百人聚集在這裏,也分不清誰是誰,都打亂套嘍。


    何家康見勢不妙,還想腳底抹油,可是那些村民都認識他啊,哪裏跑得掉,被丁老黑一腳踹倒,然後就被人圍住,一陣拳打腳踢。


    一撮毛在旁邊跳得最歡:“這個姓何的家夥是經理,他肯定就是罪魁禍首,削他,削死他!”


    村民們本來都停手了,一聽這話,又都圍上去。


    混亂之中,也不知道是誰掄起大木棒,狠狠砸在何家康的腿上,就聽哢嚓一聲,何家康嘴裏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劉青山趁亂跑出家家康野菜廠,手裏的棍子早就扔了。


    現在場麵極度混亂,而且天也烏漆墨黑的,這時候又沒有監控,知道誰打的。


    洪雲生就在路邊站著看熱鬧,還攬著身軀微微發顫的錢玉珍。


    劉青山慢悠悠地走了回來:“玉珍姐,裏麵打得昏天黑地的,何家康最慘,腿都被打斷嘍。”


    “好,玉珍,這下你總算是出一口惡氣啦!”


    洪雲生也向劉青山投去感激的目光。


    然後他看著亂成一團的野菜廠,心有餘悸地說:


    “青山老弟,是你們村的那位張杆子大佬叫來的人吧,估計隻有他,手下才有這麽多兄弟,而且還都這麽能打!”


    劉青山被他給說得有點發蒙:杆子叔啥時候混成大佬了?


    正這個時候,一大群人又跑過來,前麵帶隊的正是大頭,後邊跟著公社孫書記以及幾名公安。


    “都助手,我是公社的孫洪濤,大家都停手!”


    孫書記吼了兩嗓子,亂糟糟的局麵,總算是平靜下來,孫書記平時還是很有威望的,老百姓都服氣,自然也就聽話。


    “躺下,躺下!”


    一撮毛看到公社領導來了,就非常幹脆地往地上一躺,嘴裏還輕聲吆喝周圍的同伴。


    “俺也沒受傷啊?


    大老黑有點不樂意,氣得一撮毛跳起來,往手上抹了點鼻血,然後都擦大老黑的黑臉蛋上。


    很快,野菜廠的水銀燈也被打開,當院裏立刻亮堂起來。


    孫書記板著臉,沉聲喝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也大致說明白事情的經過,聽得孫書記也直皺眉:這事挺棘手!


    “送醫院,快送我去醫院,我的腿斷了!”


    何家康這時候才敢發聲,剛才都快疼死了。


    “唉呀媽呀,俺的鼻梁子被打斷了,快點送醫院!”


    這時候,又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來,一撮毛也跟著搗亂。


    孫書記一揮手:“受傷的先都抬衛生院去!”


    結果真真假假的,一下子抬出去十好幾個。


    有兩個人抬著丁老黑,累得直吭哧,丁老黑實誠,直接從板子上爬起來:“俺好了,不用去衛生院。”


    等出了大門,抬著何家康的木板,被幾個人攔住。


    最前麵是一個穿著非常講究的年輕女子,她望著木板上的何家康,一字一句地說道:“何——家——康!”


    “你……你……你是錢玉珍!”何家康還是認出了對方。


    錢玉珍冷冷一笑:“何家康,你要好好養傷,一定要養好傷,我等著你,等著把你的方便麵廠也親手毀掉,等著你沒有立錐之地的那一天!”


    聽了這話,何家康就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冒出,一時間,竟然超過斷腿傳來的疼痛。


    他終於堅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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