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節,陽曆早了一些,才九月十號,往年一般都是十一前後,正好是秋收的時候。


    難得沒趕上收拾秋兒,沒啥農活,夾皮溝合作社也就放假一天,大夥好好過個節。


    劉青山大清早從山上回來的時候,啞巴爺爺自然也跟著下山,在他家一起過節。


    古生物專家古俊山,也被劉青山邀請到家裏過節。


    看到啞巴爺爺,古俊山立刻激動地迎上去,握住啞巴爺爺寬厚的手掌,使勁搖晃:


    “老哥,謝謝了!”


    他嘴裏叫了一聲,然後就有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雙目之中晶光閃閃,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


    古俊山當然激動,在服用了一段時間藥酒之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好了。


    折磨自己多年的頑疾,最近已經很少發作,偶爾犯一下,症狀也極其輕微。


    他相信,要是再喝一個月,估計就能徹底複原。


    這簡直不敢想啊,多少年了,他都沒體驗過這種健健康康生活的滋味了。


    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是在正常不過,但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奢望啊。


    喝水不忘挖井人,對於給他配製藥酒的啞巴爺爺,古老頭簡直就當成救命恩人一般,連帶著,對劉青山這個引薦人,那也跟親兒子似的。


    啞巴爺爺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樂嗬嗬地用大手拍了拍古俊山的肩膀,然後比劃幾下。


    就古俊山那麻杆兒似的的身體,雖然這些日子稍微漲了點肉,可是也禁不住啞巴爺爺輕輕一拍,立刻矮了半截。


    “師父您輕點,別拍散架嘍。”


    劉青山先開了句玩笑,然後才翻譯師父的手勢:“俺師父說,古老您不用放在心上。”


    古俊山使勁點點頭,但是心裏卻萬分感動:能不放在心上嘛,幾十年的老山參啊,拿過來就給自己用了,錢都沒花一分,這個人情簡直比天還大。


    這已經不是人情能償還的,他也還不起,那就隻能當成一家人啦,把人情化作親情。


    早飯是包的餃子,嗯,這邊的習俗就是:反正隻要是年節啥的,那就吃餃子,好吃不如餃子嘛。


    一大家子,圍在一起包餃子,大夥還是習慣在原來的老房子這邊起火,大筒屋子,感覺聚在一起,特別熱鬧。


    “山杏,牛奶晾涼了吧,可以給小白喝了嗎?”


    鄭小小拿著個奶瓶,在自己臉上貼了貼,試著溫度。


    昨天來了之後,看到小白猿,她就愛心泛濫,晚上都擠在老四老五那屋裏睡的。


    山杏也捏著奶瓶試試溫度,然後笑眯眯地點點小腦瓜。


    鄭小小立刻歡呼一聲,直奔小白撲過去,嚇得小猴子吱溜一下,鑽進山杏的懷裏,還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


    這個小家夥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已經徹底恢複過來,一身雪白的絨毛,粉嫩的小臉,確實挺招人喜歡的。


    “小姐姐,估計小白把你當成馬猴子啦!”


    小老四笑嘻嘻地說著。


    馬猴子什麽的,是大人常常用來嚇唬小孩子的,小老四就比較怕。


    可是,小白要是看到馬猴子,不應該是同類嗎?


    大夥都樂嗬嗬地看著他們幾個小的耍寶,這大概就是他們這些長輩最喜歡的事。


    連劉青山,都有點這種心態:還有什麽,比看著小輩們健康快樂地成長,更令人欣慰的呢?


    呃,好像他也才剛滿十八歲,但是架不住心理年齡大啊。


    正在合家歡樂的時候,就聽到大門外傳來滴滴的汽車喇叭聲,這是又有客人來了。


    劉青山連忙放下擀麵杖,迎了出去,也不知道誰會來呢。


    老四老五,包括鄭小小在內,也都跟著迎出來。


    大門外停著一輛轎車,看著車頭那個車標,赫然是一輛皇冠,還是今年才出產的第七代,價格可不便宜。


    駕駛室的車門打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從車裏走了出來,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劉青山打量一下這位,心裏也是一愣:不認識啊?


    再瞧瞧這架勢,一身筆挺的西裝,紮著領帶,手腕上金閃閃的金表,這身行頭可不一般,派頭十足。


    至於相貌嘛,豎著鋥亮的大背頭,戴著金絲眼鏡,透著一股子儒雅和精明,就是個頭不像北方漢子那麽高大。


    劉青山確定不認識這個人,根據他的判斷,這位的氣度,應該不是當下的內地人,難道是港九或者南洋那邊的華僑?


    “您好,遠方的朋友。”


    劉青山笑著打了個招呼,甭管對方是什麽來頭,有什麽來意,先以禮相待準沒錯。


    “雷猴!”


    中年人也麵帶微笑地打著招呼,從那口帶著濃濃粵語味道的普通話來看,劉青山的猜測好像沒錯。


    這時候,從車裏又走下來一位女士,穿著打扮也都十分洋氣,無論是手腕上的玉石手鐲,還是脖子下麵佩戴的珍珠項鏈,都顯示出她貴婦人的身份。


    而且年紀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身上帶著成熟少婦的風韻,身上的旗袍,顯出很好的身材。


    隻是她顯得有些激動,以至於身軀都有些微微的顫抖,那模樣,就像是離家在外多年的遊子,終於踏上故鄉的土地一般。


    劉青山眨了眨眼:這位女士怎麽瞧著好像有點眼熟呢?


    這時候,鄭小小領著老四老五,正好從屋裏出來,一個大丫頭,領著兩個小丫頭,三朵花似的,還綻放著開心的笑聲。


    就在這一瞬間,山杏的笑聲就戛然而止,那雙大大的眼睛,忽然間淚水充盈,然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便滾落下來:


    “娘——”


    一聲顫巍巍的呼喚,從她的小嘴裏迸發出來,然後就伴著哇哇的滾滾雷聲。


    這一聲發自靈魂的呼喚,讓劉青山也猛然驚醒,他驚訝地望著眼前的女人。


    沒錯,是錢玉珍,是山杏的母親錢玉珍,那個飽受磨難的苦命女人,她回來了!


    可是給劉青山的感覺,錢玉珍怎麽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以至於他第一眼竟然沒能認出來。


    還是母女連心啊,有些東西,不會因為外在的改變而改變。


    噔噔噔,山杏撕心裂肺的哭著,奮力向大門外跑過來。


    “杏兒,杏兒,娘的寶貝!”


    錢玉珍也張開雙臂迎了上去。


    然後把女兒抱在懷裏,緊緊摟著那小小的身體,再也舍不得鬆開。


    母女重逢,彼此都哭得昏天黑地,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她們這對可憐的母女一般。


    劉青山默默地望著她們,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還有什麽,能比久別重逢更令人喜悅的呢?


    還有什麽,能比親人團聚更令人歡喜的呢?


    小老四一開始都蒙了,張大嘴巴,愣愣地瞧著,瞧著瞧著,眼淚也跟著流出來。


    鄭小小也早就知道山杏的身世,在經過最初的錯愕之後,她也攥緊小拳頭,一臉的喜悅和激動。


    院子裏驚天動地的哭聲,把屋裏的人都驚動了,也顧不得包餃子,全都呼啦啦地跑了出來。


    “是山杏她娘回來啦!”


    小老四的小喇叭開始廣播,小手背兒還抹著淚花閃閃的大眼睛。


    大夥也都吃驚不小,隨後人人驚喜:山杏這孩子命苦,先是被父親拋棄,然後母親又失蹤。


    現在好了,母女終於能夠團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林芝撩著衣襟,輕輕擦拭著眼睛,她的臉上卻滿是欣慰的笑容。


    終於,錢玉珍和山杏母女兩個的淚水暫時傾瀉完畢,但是山杏依舊被母親抱在懷裏。


    “娘,這一年,我就在青山大哥家裏住,有爺爺奶奶,還有二娘,還有大姐大姐夫,還有四姐彩鳳,我,我是家裏的老五。”


    山杏的小嘴叭叭的,介紹著她的情況,結果,聽得錢玉珍又開始垂淚。


    她無限感激地望著眾人,深鞠一躬:“謝謝,謝謝大家啦,林阿姨,謝謝你們一家人!”


    林芝上前,伸手搭住錢玉珍的胳膊,輕輕拍了兩下,笑吟吟地說道:


    “玉珍,回來就好,我算看出來了,我這個二娘,還是不如你這個親娘親啊。”


    結果說得山杏都有點不好意思,嘴裏叫了一聲“二娘”。


    錢玉珍則愛撫地拍拍山杏的後背:“林阿姨,都一樣的。”


    說完又看到劉金鳳和高文學走上來,就笑著點點頭:“文學,金鳳妹妹,祝賀你們,也謝謝你們!”


    高文學比較耿直,用手推了下眼鏡:“玉珍,你的病治好了?”


    錢玉珍點了點頭,回頭向大門外那個中年男人望了一眼,這個人,始終都微笑地望著這一切,臉上帶著謙和而喜悅的笑容。


    “今天是中秋節,團圓節,山杏和母親才能團圓的!”


    小老四的小嘴又開始說起來,不過說的好有道理,大夥都笑著點頭:這才是團圓節嘛。


    然後就瞧見小老四又歪著小腦瓜,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歪著腦袋說道:


    “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呦,你們看,山杏管我娘叫二娘,山杏他娘管我娘叫林阿姨,那山杏管她娘叫啥呀?”


    嗯,這個好像還真是個難題。


    劉青山也笑著搖搖頭,然後扒拉一下小老四的天線辮子:“還不是因為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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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四更迷糊了。


    其實真正論起來,錢玉珍和高文學同為知青,和劉金鳳是一輩人,自然要比林芝晚一輩的。


    不過呢,因為收留山杏,而且家裏還有老四這個跟山杏的同齡小夥伴,所以就跟著老四叫,稱呼林芝為二娘了,小老四,可不是其中的關鍵?


    這個輩分有點亂,那就亂著吧,反正隻有這種親情,永遠都不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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