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俺們這邊收的價格高!”


    負責收購的業務員,嘴裏大吼一聲,提醒那些村民。


    “那你們家家康,收地皮菜不?”


    一個臉上長著一撮黑毛的家夥,嘴裏尖聲尖氣地問道。


    “地皮菜啊,那玩意誰要。”業務員一臉嫌棄地說道。


    一撮毛嘿嘿兩聲:“你們不收,人家夾皮溝那邊收,價格比黑木耳還貴一倍呢。”


    他身邊的一個黑大漢,甕聲甕氣地補充一句:“不收跟他磨嘰個啥!”


    業務員有點氣不過,過來瞧瞧這夥人出售的蘑菇,除了黏糊糊的地皮菜之外,剩下那些蘑菇和黑木耳之類的,也有不少。


    這家夥眼珠一轉,立刻有了主意:“那你們把地皮菜賣給對麵的野菜廠,剩下的,我們廠都收了,你們還能多賣倆錢呢,買點啥不好。”


    “呸,你個狗日的,那是人幹的事兒嘛!”


    黑大漢使勁啐了一口,差點吐到業務員臉上,嚇得他是連連後退,想要回罵兩句,結果瞧瞧對方五大三粗的樣子,估計打不過人家,隻能悻悻作罷。


    這時候,劉青山快步走了上來:“黑大哥,還有一撮毛老哥,夠仗義,俺決定了,那些蘑菇啥的,對麵是什麽價格,我們夾皮溝野菜廠,不會少一分錢!”


    說話間,他就走到近前,拍拍丁老黑寬厚的肩膀:


    “俺們夾皮溝野菜廠,從來不賺鄉親們的黑心錢,而且很多別人不收的山貨,俺們也照收不誤!”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展示了劉青山的決心:何家康你不是想打價格戰嘛,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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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蘑菇木耳這些山貨一分錢不賺,我還有羊肚菌兜底呢,誰怕誰呀!


    他的聲音很大,排隊的那些村民也都聽到了,機靈一點的,立刻掉頭就往道南奔過去。


    既然同樣的價格,何必在這邊排著呢?


    況且剛才何家康為了製造聲勢,故意叫收購人員慢慢磨蹭,大夥都等得心焦磨爛。


    丁老黑也伸出大手,同樣拍拍劉青山的肩膀:


    “青山兄弟,講究,以後俺們丁家溝的山貨,全都賣給你們廠啦!”


    劉青山也哈哈大笑:“沒錯,咱們鄉裏鄉親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夥放心,外人開的廠子,要是幹不下去,拍拍屁股走人,俺們夾皮溝,往哪跑啊?”


    “是這個理兒,以後俺們守林村的山貨,也都賣給夾皮溝野菜廠!”


    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也加入進來,正是守林村的老劉支書,背著手走過來。


    他都來半天了,剛才不好出頭,畢竟家家康那邊的收購價高,要是強行叫村民去夾皮溝這邊,守林村的村民,肯定有意見。


    背後免不了說閑話之類的,畢竟老劉支書的兩個孫女,就在夾皮溝野菜廠上班呢。


    現在既然劉青山做出了價格保證,那麽他也就沒有什麽後顧之憂,當然要挺身而出,幫著夾皮溝一方站台。


    老劉支書在守林村,還是很有威信的,那些排隊的守林村的村民,立刻收拾自己的擔子或者背簍,都朝道南的野菜廠轉移過去。


    眨眼間,家家康這邊的隊伍,就剩下短短的一截,遠沒了剛才的聲勢。


    看到這一幕,何家康再也忍不住,剛才他一直抱著膀子看好戲,結果看著看著,變成了一出悲劇。


    他也沒有別的法子,沒有像夾皮溝這種坐地戶的各種關係,那麽隻能是打價格戰了。


    何家康狠了狠心:“我們家家康野菜廠,再把收購價格提高百分之十,原來賣一塊錢,現在能賣一塊二!”


    好家夥,又漲了,那些賣山貨的村民,一個個都眉開眼笑的:這啥也沒幹,天上就嘩嘩掉錢,直往腦袋上砸。


    正往夾皮溝野菜廠那邊移動的人群,也停下腳步,猶豫著要不要回去繼續排隊,畢竟那邊又漲價了。


    劉青山也笑著揮揮手:“俺們這邊也漲,剛才俺都說了,一塊兒做生意,價格當然要保持一致。”


    何家康則氣得臉色鐵青,他就納悶了:你們一個小村子,憑什麽敢這麽拚,就不怕虧本嗎?


    一直旁觀的楚專員,以及縣裏的領導們,也都不好出頭。


    他們是不想看到這種激烈的競爭局麵的,可是又沒有理由去阻止。


    要是雙方往下壓價的話,縣裏可以出頭管一管,可是人家往上提價,收益的是那些采山貨的村民,他們也無權幹涉。


    可是這麽鬥下去,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領導們心裏有點後悔:不該來趟這趟渾水,畢竟雙方都不好得罪。


    何家康實在氣不過,張嘴又想繼續提價,結果被旁邊的楚雲玲用眼神阻止。


    楚雲玲輕聲說道:“家康,不能這麽做生意的,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這樣拚下去,肯定是兩敗俱傷。”


    “小玲,我主要是咽不下這口氣!”何家康也知道,再提價的話,那麽利潤空間就已經非常小。


    在此之前,他們兩家野菜廠,和縣裏已經協商完畢:原來各個供銷社的代收點,現在已經全部取消。


    收購價格方麵,給野菜廠留出來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利潤空間。


    當然,這部分指的是出口島國那邊的價格,也就是跟藤田正一所屬公司簽訂的合同,至於你賣給別人是什麽價格,那不做約束。


    可是賣給別人的話,恐怕比起島國那邊的價格,隻低不高,根本就是賠本生意。


    這部分利潤,要上稅,還有廠子裏的各種開銷,實際利潤,也就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間。


    要是何家康再讓利的話,那就真成賠本賺吆喝了,他可下不了這個決心。


    就在猶豫的工夫,就看到幾輛大解放車,緩緩向這邊駛過來,就在兩家野菜廠的路中間停了下來。


    車上跳下來一個魁梧的漢子,左瞧瞧,又看看,嘴裏嘟囔一聲:“怎麽兩家野菜廠,哪家是啊?”


    看模樣,應該不是當地的,是外地運送山貨過來的。


    車上都是一個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那麽顯然都是幹貨兒。


    這樣看來,這幾輛大卡車上的山貨,數量就比較驚人了。


    大多數山貨,晾曬之後,十斤能出一斤的樣子。


    何家康見狀,連忙朝手下丟了個眼色過去:這可是大生意,必須抓住!


    負責收購的業務員,連忙領著兩個能說會道的過去,又是遞煙又是給點火兒的,嘴裏還不斷介紹著家家康野菜廠的一些優惠政策。


    看到這一幕,劉青山心裏都有點鄙視:改搶生意了是吧?


    不過,當他看到從駕駛室裏,又下來三個人之後,頓時心中大定,樂嗬嗬地迎上去,先朝著中間那位老者打起招呼:


    “這大老遠的,您老咋也跑來了?”


    那老者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凡是被他眼神掠過的人們,大熱天的,都似乎覺得心裏一寒。


    不過,當老者最後看到劉青山之後,鋒利的眼神也瞬間消失,反倒有了一股慈愛之色:


    “好你個臭小子,是擔心我過來吃你這個大戶不成?”


    “海爺爺,這不是擔心您來回折騰嘛。”


    劉青山湊上來,親切地扶住海大貴的肩膀頭。


    海大貴卻不領情:“少拍馬屁,俺這身子骨還禁得住。”


    “那是那是!”


    劉青山一邊點頭,一邊又和海大貴身旁的兩個年輕人打著招呼。


    這時候,何家康終於忍不住,也親自上陣,走過來向海大貴問好:


    “老爺子,這大老遠來的,旅途勞頓,先去我們野菜廠,喝杯水,歇歇腿,我們廠子就有食堂,好酒好菜隨便上。”


    “你又是哪根蔥?”


    海大貴斜眼瞥了他一下,眼神又重新變得無比銳利,瞧得何家康感覺後背都毛毛的,嘴裏訕笑兩聲:


    “老爺子,我是家家康野菜廠的經理,我姓何,您運來的這些山貨,我們可以高價收購。”


    海大貴早就是人老成精,即便是不知道剛才發生的那些事,不過一瞧這兩家野菜廠門對門,也就大致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於是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就跟轟蒼蠅似的:“一邊去,哪涼快哪待著去,我們的山貨,隻賣給夾皮溝!”


    “你!”


    何家康一下子被噎住了,用手指著海大貴,眼裏滿是憤怒。


    “你想要動手嗎,樂意奉陪,我這一身骨頭還沒老!”海大貴是屬辣椒的,越老越辣,雙臂一振,渾身骨節劈啪作響。


    尤其是那一雙眼神,仿佛兩把利劍一般,驚得何家康連連倒退,腳下拌蒜,一個腚蹲坐在地上。


    “熊包!”


    海大貴扔下一句評價,就大手一揮,引導那幾輛大解放,開進夾皮溝野菜廠的大門。


    “老爺子,夠霸氣。”劉青山也豎起大拇指。


    然後他又朝地上癱坐的何家康笑笑:“何總,忘了介紹,這位海老爺子,跟俺們夾皮溝是合作夥伴,瞧見剛才那兩位年輕人沒有,就是我們派去的技術員,指導培育黑木耳的。”


    何家康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有這種關係,你們怎麽不早說,欺負人是吧,我跟你們拚啦!


    隻見他從地上蹦起來,嘴裏歇斯底裏地吼著:“提價,提價,收購價再提百分之十,比原來高百分之三十!”


    “劉青山,有膽子,你也跟著漲價,看你們夾皮溝,有多少錢夠賠!”


    瘋了,這家夥現在是徹底瘋了。


    劉青山依舊是一臉微笑:“提高百分之三十就好大顯擺,我們夾皮溝野菜廠,價格比原來提高百分之三十五。”


    然後用手向對方一指:“何家康,你還敢不敢再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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