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一時間都愣住了:啥玩意叫喚呢?


    劉青山連忙提醒了一句:“是來電話啦。”


    老支書一聽,這才慌手慌腳地拿起聽筒:“歪,歪,崴,外……你倒是說話啊,真是急死人啦!”


    “支書爺爺,你把聽筒拿倒了。”


    劉青山隻能又提醒一句。


    哦,原來是拿反了,業務不熟練啊,到底是老支書,在娃子們的哄笑聲中,麵不變色地把聽筒顛倒過來。


    然後又對著裏麵喊起了“歪”的四聲訓練,聽得那些小娃子直納悶:咋好像楊老師在課堂上教我們漢語拚音似的?


    “你們能不能換個明白人接電話!”


    周圍的人,都聽到電話裏麵傳來的怒吼聲。


    老支書這回也聽到了:“是公社的孫書記嗎,孫書記,你有什麽指示……啊,叫劉青山接電話啊,好滴,好滴。”


    他點了幾下腦袋,哢噠一下,就把聽筒又扣到電話機上。


    然後轉身麵向劉青山:“青山,找你的!”


    夾皮溝第一個接到的電話,是找劉青山的,結果被業務生疏的老支書給掛了。


    多麽富有曆史意義的一刻,就這麽給搞砸了。


    夾皮溝第一個打出去的電話,也是劉青山撥出去的,找公社的孫書記。


    交談幾句,撂下電話,原來孫書記是轉D縣長的指示,縣長也是轉述春城汽車廠那邊的來電:托馬斯贈送劉青山的那輛進口小轎車,已經到啦!


    這有電話就是方便,終於不用像上次那樣,折騰一大圈。


    對於小轎車,劉青山倒是沒有太多的期待,這玩意他早就開膩了。


    可是夾皮溝的這些村民不這麽認為,一張張臉上都樂開花,簡直比劉青山這個車主還高興。


    “小轎車啊,都是大幹部坐滴,青山,到時候俺坐你的小轎車轉一圈,體驗一把大幹部的感覺。”


    張杆子第一個報名,隨後村民就自發開始排號。


    這時候,大張羅忽然咋呼起來:“你們先都往後排排,元旦那天,俺家大江結婚,用小轎車接親,準保能把俺親家那邊震住!”


    對呀!


    大夥的心思都活泛起來,冬天農閑,是操辦婚事的旺季,好幾家都準備娶媳婦嫁閨女呢。


    以前都是用大馬車接親,弄幾輛自行車都算高級的了,這要是用小轎車接親,風風光光的多好啊。


    小娃娃們擠不上槽,急得又蹦又叫,最後二牤子這熊孩子,幹脆往地上一坐,哇哇哇地嚎上了。


    一邊嚎,他們還一邊蹬腿兒:“俺要坐小汽車,俺要坐小汽車!”


    劉青山也有點哭笑不得:“別哭別哭,等開回來,先拉小孩兒,大人都往後排。”


    真噠!


    二牤子也不嚎了,一骨碌爬起來,跟那些小娃子們一起,將劉青山團團圍在中央,那高興勁兒就甭提了。


    劉青山也直嚷:“嗨,這誰呀,蹭俺一身大鼻涕!”


    楊紅纓立刻趁機進行教育:“告訴你們多少次了,要講衛生,以後誰不講衛生,就不叫誰坐車!”


    “行了行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趕緊滾蛋,俺們還有正事要商量呢!”


    張隊長罵罵吵吵地開始攆人,好歹算是把這些小娃子們弄走。


    劉青山接過楊紅纓遞過來的手絹,擦著身上的鼻涕,他是真的一點不嫌髒,誰小時候,不是這麽過來的呢?


    而且他觀察到,這段時間,村裏的娃子們,整天都高高興興的。


    不僅僅是小娃子,大人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這才是劉青山希望看到的。


    改變家人,改變鄉親,這不就是他的願望嗎?


    他熟知時代的發展,到了幾十年後,雖然人們的物質生活極大豐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人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活得反而越來越不快樂。


    這樣一看,現在這些淳樸的笑臉,更值得珍惜。


    隊部裏麵都剩下大人了,就紛紛開始抽煙嘮嗑,劉青山不抽煙,但是兜裏總喜歡揣著一盒過濾嘴,還是錫紙包裝的。


    一般都是大前門或者江帆啥的,沒事就撒上一圈。


    “青山啊,這次去春城,正好聯係一下汽車廠那邊,咱們大棚裏的蔬菜,也快要收第一茬了。”


    老支書照例吧嗒著小煙袋,說出了大夥的心聲。


    其實劉青山這次下山,主要也是惦記著這件事呢,就算沒有小轎車這檔子事,他也準備跑一趟春城。


    點頭應承下來,他考慮更加周全地說道:“俺看看能不能叫汽車廠方麵出車來拉菜,咱們在家先多準備點草簾子和破棉被啥的,好好的青菜可千萬別凍嘍。”


    大夥都一起點頭,大張羅笑嗬嗬地說:“汽車廠別的沒有,就是汽車多,肯定沒問題!”


    正事說完,就進入扯蛋時間,張杆子一個勁拍大腿:


    “青山啊,你說你這小轎車要是早點弄回來多好,後天俺相親,開小轎車去,啥媳婦拉不回來?”


    旁邊的車老板子就開始幫腔:“對,一點沒錯,就算是豬八戒他二姨,都得乖乖上車!”


    大夥一陣哄笑,劉青山覺得這種場合,他一個小年輕就沒必要摻和了,於是站起來往家溜達。


    走過張杆子身邊,忍不住皺皺鼻子提醒道:“杆子叔,相親之前,別忘了好好洗個澡。”


    “嘿嘿,不用,俺就這個味兒,這就是勞動人民的本色,瞧不上的,就叫她離遠點!”


    張杆子拍著胸脯,滿不在乎地吹著牛皮。


    可是心裏卻是暗暗記下了劉青山的話,決定好好拾掇拾掇,這次萬一成了呢?


    回到家,劉青山去大棚裏忙活一陣,把刺老芽的枝子都分成小捆,然後埋到土裏,又給蔬菜都上了一遍水,這才回屋休息。


    第二天,又在家裏忙活了一小天,晚上去張隊長家吃完豬肉,等到第三天頭兒上,這才好整以暇地啟程前往春城。


    本來是打算叫上大頭和二彪子,小哥仨一起去的,可是大頭說,這陣子大棚正是關鍵時期,他不能撒手。


    二彪子剛回來不長時間,家中裏裏外外的,也想多幫著幹點活。


    那總得找個伴兒啊!


    一人為私,兩人為公,劉青山最後還是拉著老板叔,一同前往。


    畢竟老板叔是隊裏的會計,涉及到財務方麵,有他在場也比較好辦。


    村裏開了介紹信,又到公社換了信,爺倆終於在第二天早上,輾轉來到了春城。


    這是劉青山第二次來春城,和前一次的忐忑和窘困相比,短短不到半年時間,他已經有了十足的底氣。


    眼下明顯能夠感覺到,街麵上跑著的車輛更多了,除了有軌電車之外,偶爾也能看到幾輛外形老舊的小轎車駛過。


    街道兩側的招牌,也變得愈發豐富起來,劉青山眼尖,竟然發現,在那些國營的牌匾之中,已經出現了少數的個體招牌。


    就像那家寫著“珍珍美發店”的牌匾,櫥窗上貼著美女大波浪圖片的店鋪,明顯就是個體戶。


    它和不遠處那家莊嚴肅穆的“人民理發店”,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照。


    在道邊,劉青山甚至還看到了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大油桶,一個中年婦女嘴裏不時吆喝兩聲:“烤地瓜,熱乎烤地瓜。”


    劉青山的嘴角不由得浮起微笑:個體經濟,已經悄然興起,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地走上曆史舞台。


    “青山,你瞧啥呢?”


    車老板子懷裏抱著個兜子,感覺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這就是大城市啊,實在太大啦!


    “看那個賣烤地瓜的攤子,老板叔,你能想到什麽?”


    劉青山樂嗬嗬地反問一句,他知道車老板子也算是夾皮溝比較有見識的人物了,以後出來闖蕩的機會應該很多,可得好好引導引導。


    車老板子不大好意思地咽了下口水:“地瓜烤得挺香,俺在這邊都聞到香味了。”


    好吧,先吃早飯去,同樣的事物,在不同人的眼裏,代表的含義也就會不同。


    雖然街邊上還沒有出現早點攤兒,但是已經出現個體戶開辦的早點鋪子,兩個人走了一段路,就發現一家。


    進去之後發現,生意還挺不錯,是人頭濟濟。


    好不容易才找了兩個空位,劉青山要了包子稀粥,然後就發現老板叔盯著人家剛炸出來的大油條,眼睛都直了。


    那油條一尺多長,金燦燦的,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劉青山也忍不住又要了一根油條。


    至於老板叔,則直接要了三根油條和一大碗豆腐腦。


    老板叔往豆腐腦裏舀了一小勺辣椒,拌勻之後,就美滋滋地吃起來。


    這油條,酥又脆,滿口香,老板叔風卷殘雲一般,眨眼間,三大根兒油條就下肚,摸摸肚皮,好像才半飽。


    三根油條啊,而且每根都是一對兒的,價格真心不貴,才八分錢一根。


    他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小聲跟劉青山嘀咕:“咱們爺倆帶的糧票可不咋多呀,得省著用。”


    劉青山看到一名服務員正抹桌子呢,就問了一句:“同誌,不用糧票行嗎?”


    服務員朝劉青山笑笑,然後點點頭,嘴裏還熱情地解釋:“可以,就是價錢要貴一些。”


    這就是國營和個體之間的區別了,一個古板僵化,另一個則靈活許多。


    要是到國營飯店用餐,沒有糧票的話,你有多少錢也白搭,人家是真的不賣給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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