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日子,劉青山完全可以用“痛並快樂著”來形容。


    每天早上去山上練武,被師父痛毆,他現在也知道了,師父用這種特殊的方式,來錘煉他的筋骨。


    白天,就在大棚或者雞場豬場裏麵勞作;


    晚上,則跟四鳳五鳳一起學習,複習功課。


    一天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絕對充實。


    日子雖然比較艱苦,但劉青山覺得,自己就像是冬季裏,山上休眠的草木,在冰雪嚴寒中,不斷地積蓄力量,等待來年春天一到,就會綻放出最美麗的生命色彩。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十一月初。


    這天早上,劉青山早起出門,發現外麵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厚厚的一層積雪。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估計有十公分,基本不會融化,這也宣告著冰天雪地的冬天正式來臨。


    他依舊步行上山,現在他的腳步已經明顯比以前輕快,身體也壯實了不少,饒是如此,還摔了幾個跟頭。


    等他從山上練功回來,看到大姐夫正扛著木鍁,清理大棚塑料布上麵的積雪。


    高文學耍筆杆子有一套,幹活兒就差多了。


    他站在地上,先把比較低矮的邊沿清理一遍,然後就想順著山牆爬到大棚上邊。


    結果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骨碌下來,幸好地上的雪厚,很快爬了起來。


    “大姐夫,還是我來吧。”


    劉青山上前接過木鍁,然後攀上山牆,噌噌幾下,就爬到中間最粗的橫梁上。


    從這個橫梁往兩邊,都是緩坡,直接用木鍁往下輕輕一出溜,一大條子積雪就嘩啦嘩啦地滑落到地上。


    大棚裏麵溫度高,塑料布又光滑,所以最下麵這一層積雪,並不結實。


    在橫梁上走了一個來回,兩邊的雪就清理完畢,瞧得高文學直歎氣:俺咋就不行呢?


    “三鳳兒,清雪呢!”


    遠遠的,大頭在大道那邊打著招呼。


    他正各家各戶走呢,告訴大家趕緊把大棚上的雪清掉,不然的話,陽光進不去,棚子裏的溫度起不來。


    “大頭,這雪下的不小,有啥情況沒?”


    劉青山嘴裏也吆喝著,他知道,大頭肯定都走一圈了。


    “沒啥大事,就是老蔫兒叔家的大棚,粘的地方被風撕開了,俺來借金鳳姐的電熨鬥用用。”


    說話間,大頭就進了院,又跟劉青山說:“這場雪一下,草甸子也封凍了,咱們得抓緊時間收割葦子,早點把草簾子苫上。”


    劉青山點點頭:“那就明天開始吧。”


    等大頭拿了電熨鬥離開,他又去了爺爺家的園子裏,也把積雪給推了,另外還有山杏家的大棚、啞巴爺爺家的,以及張杆子家的,也都過去瞅了瞅。


    基本上都被清理完了,是張撇子他們哥幾個,倆人抬著一個長長的大杆子,最前麵橫著一塊木板。


    站在地上,把木杆子送到大棚上麵,輕輕一拽,一大片雪就被帶下來,又安全又快捷。


    “二哥,還是你這玩意好使。”


    劉青山打了個招呼,雞籠子已經都做完了,他又給張撇子拿了二百塊錢,購買鐵絲之類的,準備囤積一批。


    張撇子嘿嘿憨笑兩聲:“青山,下雪了,哪天閑了,咱們一起滾蘇雀去。”


    幾個人一起扛著超級大耙子,在屯子裏轉一圈,大棚上邊的積雪都清完了,順便也把明天割葦子的事情,通知了下去。


    磨刀不誤砍柴工,怎麽也得事先整理一下工具不是。


    等劉青山回家,發現老四老五正在大門口堆雪人呢。


    這第一場雪因為溫度不是那麽低,所以雪比較黏,倆小丫頭推了一大一小兩個大雪球。


    正發愁搬不動大雪球呢,看到劉青山,立刻跑過來,分別拽住他的一隻胳膊。


    劉青山就笑著幫他們幹活:把那個小點的雪球,搬到大雪球上麵,下麵的當身子,上邊的當腦袋。


    然後兩個小丫頭就開始裝飾雪人:揪來紅辣椒當鼻子,兩個黑木炭當眼睛,頭上扣個破水桶,身上還畫出來兩排扣子,跟穿著呢子大衣似的。


    “哈哈,這個雪人就是哥哥!”


    山杏笑得兩個眼睛都彎起來。


    老四也拍著巴掌:“那我們再堆兩個小雪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


    倆小家夥幹勁兒挺足,很快就又弄出倆小的,為了區別,脖子上都畫出來圍巾。


    “吃飯啦!”


    林芝的聲音傳出來,小老四便噔噔噔跑到東院,把爺爺奶奶和楊紅纓都叫過來吃飯。


    按照慣例,下了第一場雪,就正式開始吃兩頓飯,上學的時間也不再分上下午,早上八點半上學,下午兩點左右放學。


    “老師,我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老四指著雪人顯擺著。


    楊紅纓嘴裏誇著:“真好看,這幾個雪人都是誰呀?”


    老四眨巴眨巴大眼睛:“兩邊小的是我和山杏,中間大的是楊老師。”


    剛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


    山杏動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劉青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你個小馬屁精!


    吃過早飯,跟大姐夫一起,把後院蚯蚓大棚上邊的雪也清了,還要清理當院和大道上的積雪,這個在農村也是不成文的規矩。


    誰家對著的大道,要是不掃雪的話,那會被人笑話是一家子懶蛋的。


    一場大雪,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銀白,仿佛一下子就潔淨許多。


    可是那些鳥獸就慘嘍,覓食成了大麻煩,整個冬天,也是它們最難過的季節。


    老家賊還好一些,厚著臉皮,它們成群結隊的,在雞槽子和鴨食盆子周圍,跟著撿點剩的。


    林子裏的那些鳥獸,才是真的艱難。最安逸的就算是鬆鼠了,人家可是有儲備糧,心裏不慌。


    看來啊,過日子還是有點算計的好。


    清理完積雪,劉青山又趁著中午暖和的工夫,活了點沙泥兒,跟爺爺和大姐夫一起,把兩家的爐子搭建起來。


    火爐子是用紅磚壘起來的,至於鐵爐子,現在還屬於高檔貨,農村還很少見。


    因為主要是燒柴火,所以爐子都搭得比較大,添點苞米瓤子或者木頭柈子之類的,呼呼呼燒起來,屋裏很快就熱熱乎乎的。


    再加上火炕也能散熱,所以屋子裏麵是一點都不冷。


    但是千萬不能歇火,這時候的門窗之類的都是單層的,還不那麽嚴實,所以停了火之後,屋子裏的溫度就迅速下降。


    第二天起來,茶缸子裏的水,都能凍成冰坨。


    用老太太們的話來說:屋裏凍得叮當的,連頭上的尿盆兒都凍成冰啦!


    當然,現在剛入冬,還不至於那麽冷,但是保暖防寒工作,也得提上日程。


    今年除了屋子裏,還有大棚裏麵,再過一個月,晚上也得燒爐子,要不然溫度就太低了。


    劉青山家裏,因為搭建蚯蚓池子,所以剩了點磚頭,別人家的話,連一塊多餘的磚都沒有。


    他找支書和隊長商量一下,狠狠心,決定買一批鐵爐子和鐵皮爐筒子,一家一個,都安裝到大棚裏麵,反正這玩意一次性采購,可以用好些年。


    一共需要將近三十套呢,這就得去公社鐵匠爐去預訂了,張隊長親自出馬,跟老板叔趕著大馬車去公社了。


    等吃過晚飯,劉青山看到大姐收了一簸箕苞米進屋,坐在炕上搓苞米。


    先用苞米扡子,在苞米穗子上鑹下來幾趟,一般都是隔幾行鑹一趟兒。


    然後倆手攥住苞米穗子,向相反的方向使勁一擰,苞米粒兒就嘩啦啦地散落到簸箕裏。


    楊紅纓瞧著新奇,也想幫著幹活,結果,苞米扡子差點穿到手上,擰了兩穗苞米,掌心就差點又磨出泡來。


    這農活,還真不是你想幹就能幹得了的。


    “大姐,是要炒苞米花嗎?”


    小老四的小腦瓜反應很快,一下子就猜到了大姐的用意。


    因為吃兩頓飯之後,晚上天長肚餓的,餓得人都睡不著覺,就嚼點苞米花,糊弄糊弄肚皮。


    看到大姐點頭之後,老四老五就樂得直蹦高,張羅著去外麵收沙子。


    因為炒苞米花的時候,為了受熱均勻,鍋裏還要先放幾捧細沙子。


    當然嘍,用鹽炒是最好的,但是這時候誰家也舍不得這麽做。


    太敗家了,大粒兒鹽也得一毛二一斤呢。


    沒等老四她們出門,劉青山已經用鐵撮子收了半下沙子進屋,找了個篩子,放到鍋裏,把沙子倒進篩子裏。


    嘩嘩嘩的,細沙子就漏進鍋裏,篩子裏剩下的石頭子之類的,就直接扔了。


    林芝坐在灶坑前麵燒火,劉青山用鐵鏟子,翻動著鍋裏的沙子,等沙子熱了,倒進去苞米,繼續翻炒。


    啪!


    伴著一聲聲輕響,有的苞米粒受熱炸開,然後就立刻有一隻小手伸進鍋裏,把雪白的苞米花揀出來。


    是老四和老五,你一個我一個的,輪著來。


    剛炸開的苞米花還是很燙的,兩個小家夥就來回用兩個手心倒騰著,還呼呼地直吹氣。


    等稍微涼了,就美美地放進嘴裏,伴著濃濃的玉米香味,就是這個時代,孩子們眼中的美食了。


    在他們看來,一點不比什麽奶油爆米花差。


    因為鐵鍋不是密封的,所以爆花的苞米隻是少數,大多數都是隻裂開一道小縫。


    這種叫“啞巴苞米”,估計是沒有爆花的緣故吧。


    不過吃起來比較酥,嚼在嘴裏,嘎巴嘎巴的,也挺香的。


    就是吃多了容易渴,還有的娃子,上學的時候,也裝兩挎兜苞米花,課間嚼兩把。


    劉青山一連炒了好幾鍋,這才罷手,又收了一簸箕柴火,試試新搭的爐子好不好燒。


    一瞧燒爐子,小老四又是眼睛一亮,跟山杏找了一把粉條,用剪子把粉條剪成寸斷,然後碼到爐蓋子上。


    粉條受熱之後,就會變得越來越粗,等表麵烙得金黃之後,就可以拿下來吃了。


    嘎嘣咬一下,十分酥脆,還帶著點焦香。


    除了烤粉條,還可以在爐蓋子上烙土豆片,下麵的爐膛裏,還可以燒土豆,這些都是小娃子們最喜歡幹的。


    沒法子,那時候的人,肚子裏都沒底,尤其是小孩子,跑跑顛顛的,肚子餓啊……


    第二天,劉青山照例早起上山,剛出了大門,迎麵就撞過來一個黑影,把他頂了個大腚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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