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月餅嘍,各家掌櫃的都出來領月餅!”


    大張羅扯起大嗓門,全屯子都聽得真真的,比大喇叭都管用。


    嘩啦一下,十幾個小娃子就把馬車圍住,還有更多的,正撒丫子尥蹶子往這邊跑呢。


    “哇,好大的月餅!”


    四虎子瞧著馬車上金燦燦的大豆餅,口水都淌出來了。


    這些年齡太小的娃子,沒見過豆餅拍兒,還以為這是大月餅呢。


    老板叔喜歡逗孩子,尤其喜歡逗小男娃,隻見他笑眯眯地說著:“誰要是能抱動,就歸誰啦,直接抱家去!”


    一聽這話,娃子們就嗷嗷大叫著爬到車上,解開繩子,去抱大豆餅。


    一塊豆餅正經挺沉呢,年紀小的娃娃,還真抱不動。


    抱不動也得抱,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要抱回家,這個道理,大概就跟娶媳婦抱新娘子差不多,沒有哪個新郎官說自己抱不動的。


    有幾個才三四歲的娃子,實在抱不動,直接就開啃,費勁巴力咬下來一點豆餅渣,在嘴裏嚼著。


    一邊嚼還一邊說呢:“嗯,這大月餅真香!”


    娃子們正吭哧吭哧搬大豆餅呢,也跑過來準備領月餅的張杆子一瞧,嘴裏就罵上了:


    “老板子,你這不是坑人嘛,拿大豆餅拍子糊弄小孩玩呢。”


    啥,不是月餅?


    娃子們的動作瞬間定格,然後,渾身的力氣也都仿佛被一下子抽走了似的,懷裏抱著的大豆餅也都扔到地上。


    有幾個小娃子都氣哭了,用手指著老板叔:“壞人,你騙人,以後俺們再也不跟你家小五小六玩啦!”


    張杆子也跟著溜縫:“對,老板子,你肯定生兒子沒那啥!”


    老板叔一點也不氣,依舊樂嗬嗬的:“要是真能生兒子,沒那啥俺也認了。”


    這幫小娃子又是失望,又是生氣,正這個時候,就看到他們的青山大哥,忽然抱著紙箱子走到前麵。


    一隻手還高高舉起,手上拿著一個圓圓的東西,金燦燦的,就好像舉著個小月亮似的。


    “月餅,這個是月餅!”


    娃子們立刻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呼啦一下,劉青山就被小娃子們給團團圍住,一個個又蹦又跳又叫的,吵得他耳朵都嗡嗡響。


    猛然間,眼前黑影一閃,劉青山就覺得手裏的月餅被人搶了去。


    定睛一瞧,月餅已經咬在張杆子嘴裏,小孩子夠不到,他這個大人能啊。


    “俺一口咬個月牙兒,兩口咬個鋼叉兒,三口咬個……”


    張杆子正邊吃邊念叨呢,就聽劉青山的聲音傳了過來:“杆子叔,一人就一塊月餅哦。”


    啥,就一塊啊!


    張杆子瞧著手上剩下的那個小小的“大老虎”,索性全都塞進嘴裏,還嗚嗚地說著:“哪天吃還不都一樣,早吃早得。”


    在歡快的氣氛中,各家的大人都來領月餅,然後被家裏的一群娃子簇擁著,準備回家。


    “別走,還有牛肉呢!”


    大張羅又吆喝一聲,然後叫一個半大孩子去招呼張大帥來幫忙分肉。


    這下子,歡樂的氣氛更加濃烈,整個夾皮溝,也終於有了幾分過節的氣氛。


    劉青山也趁機收攏人心:“過節啦,這月餅和牛肉,就算是咱們合作社提前發放的福利,給家裏的老人孩子都解解饞!”


    大夥一哄聲地叫好,張杆子的嗓門最高:“俺就說嘛,還是吃大鍋飯好。”


    等張大帥腰裏掛著割肉的刀子來到現場,歡呼聲震天。


    張大帥這技術確實了得,一刀下去,基本就是二斤,半兩都差不上,大夥樂嗬嗬地拎著月餅回家,身後還跟有提著牛肉的娃子,走兩步,還會把小鼻子湊上去聞聞。


    等東西都分完了,這才把馬車趕到養豬場卸車,看著一塊塊金燦燦的大豆餅,張杆子也眉開眼笑:以後好像不缺零嘴嘍。


    劉青山拎著三塊牛肉也往家走,左右還跟著兩大護法:老四懷裏緊緊抱著四盒月餅,老五山杏美滋滋地端著個搪瓷盆,裏麵放的也是月餅。


    既然大夥都有月餅了,他也就把孫書記給的月餅票兌換了。


    不過這四盒月餅,還得給支書爺爺和隊長叔各送一盒,這也是孫書記交代的。


    至於牛肉,一份是他家的,一份是爺爺家的,還有一份,是楊紅纓的。


    按理說山杏還得領一份的,不過這些已經夠多的了,拿太多,別人該說閑話了。


    正好賣肉的送了一根牛尾巴,村民嫌全是骨頭,沒人要,就給劉青山家了。


    牛尾可是好東西,最是滋補,所以劉青山也就沒客氣,等會兒弄個牛尾鍋,正好給家人補補身子。


    到了家門口,本來歡天喜地的小老四,忽然抽巴著小臉說:“哥,大鹿鹿跑啦。”


    劉青山朝柴火欄子裏望望,裏麵果然空空蕩蕩的。


    難怪呢,這家夥沒跑出來,用那種特殊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他剛要安慰一下小老四,就聽身邊的山杏忽然說:


    “大鹿鹿肯定是想家了,想它的小夥伴,想它的……它的媽媽啦!”


    看到小家夥眼裏霧蒙蒙的,劉青山不由得心裏一顫,抬眼望望遠處連綿起伏的豆包山,嘴裏幽幽地說著:


    “也許,大鹿鹿回家住幾天,覺得還是咱們家好,有兩個小主人天天給它喂好東西吃,就領著家人全都跑來了呢。”


    真噠!


    山杏的大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重新充滿了希望。


    進了屋,家人把東西接過去,劉青山這才叫了一聲:“大姐夫,有你的信,好像還有樣書郵遞過來了。”


    嗖的一下,高文學就出現在他的麵前,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打開了包裹。


    裏麵果然是收獲雜誌,八三年第五期,整整齊齊十大本,散發著淡淡的油墨清香。


    劉青山知道,收獲是雙月刊,而且,在這個時代,銷量極大,有多大呢?


    平平常常,每一期銷售一百多萬冊吧。


    循著目錄,翻到刊登《小鳳》的頁碼,看著整整齊齊的鉛字,高文學淚珠滾滾,滴滴答答地落到了潔白的書頁上。


    屋裏人都欣喜地望著他,但是沒有人上前勸他,這是喜悅的淚花,讓它盡情流淌吧。


    ……


    中秋節的早上,劉青山照例先把水缸挑滿。


    雖然爺爺家的大棚裏打了一口壓井,不過要說飲用水,大夥還是喜歡喝大井裏麵的水。


    挑完水,大夥也把餃子包好了,端上桌,咬開外皮,裏麵是一汪油水裹著個肉蛋,香氣也撲鼻而來。


    餡子是劉青山調的,攪裏麵不少水,還打了兩個雞蛋進去,所以牛肉吃起來也非常鮮嫩,就算是爺爺奶奶的牙口兒,也能嚼得動。


    小老四一邊吃,還一邊笑嘻嘻地叫著“真香”。


    山杏雖然沒有老四這麽誇張,但是一雙大眼睛也彎彎的,還不時往身旁林芝碗裏夾餃子。


    看來,小家夥還真把林芝當成自己第二位母親了。


    吃過早飯,一家人就各忙各的,劉青山去場院打場,這時候也沒啥機械設備,大夥還用馬拉滾子,轉圈軋著鋪在地上的黃豆。


    跑幾圈之後,就用木叉子挑著地上的豆秧,翻個之後繼續軋,效率就不用說了。


    他心裏暗下決心:得早點實現機械化啊,把大夥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


    跑完石頭滾子,把豆秸挑到一邊,剩下的連黃豆粒帶豆皮子,都裝進麻袋。


    等最後黃豆都軋完了,統一再揚場,就是利用風力,把豆皮子啥的吹到一邊,剩下的就都是金燦燦的黃豆了。


    即便是過中秋節,大夥也一直忙碌到很晚,這才收工。


    劉青山回去的稍早一些,把牛尾剁成一節一節的,然後打了個水焯,這才在院子的大鍋裏燉上。


    作料不多,就放了點蔥和花椒,另外還把房簷子下麵穿著的紅辣椒,揪下來幾個,扔進鍋裏。


    等差不多燉爛了,這才加了點土豆和粉條,足足燉了大半鍋。


    又炒了幾個青菜,中秋晚宴就上桌了,雖然談不上多麽豐盛,但在這個時代,已經很不錯了。


    吃飯之前,林芝用盤子盛了一塊月餅,還有一些山裏的野果子,主要是藍汪汪的山都柿,還有幾個紅燦燦的大沙果,一起擺在櫃蓋上。


    櫃蓋上麵的牆壁上,則是那張全家福,這些東西,都是祭拜父親的。


    一家人齊刷刷的站在前麵,高文學也站在劉金鳳的旁邊,握著妻子的手。


    還有山杏,也和小老四拉著手,她也是這個家裏的一員。


    隻有楊紅纓站在一邊,默默地垂著頭,向照片上的這位前輩,表達著敬意。


    一家人眼裏都蘊著淚花,爺爺奶奶蒼老的身軀也微微顫抖,母親更是不停擦拭著眼角。


    每逢佳節倍思親啊!


    劉青山的心裏也十分激蕩,想想小時候在父親膝下承歡,想想父親教他背唐詩宋詞,想著想著,淚光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心中默念著:爸,我們現在都很好,您在另外一個世界也好嗎?


    身邊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劉青山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用袖子抹抹眼睛,他現在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有責任照顧好家人,


    他口中輕聲地念叨著:“爺爺奶奶,娘,姐姐妹妹,俺爹永遠都和咱們在一起,所以,咱們每個人,都要好好的。”


    旁邊的楊紅纓,也不由得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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