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手術很成功。”


    聽到主刀醫生的這句話,劉青山眼眶濕潤了。


    可是他不敢哭出聲,怕爺爺聽了激動,隻能強忍著喜悅的淚花,給醫生深深鞠了一個躬。


    “謝謝,謝謝您!”


    那位醫生拍拍他的肩膀:“小同誌,明天摘了紗布,老人家的視力就應該能恢複一些,不過最好在醫院觀察三天再回家,畢竟大老遠的,折騰一趟不容易啊。”


    跟著,他又留了一些醫囑,比如說不能吃辛辣食物,要注意休息,不能用眼過度……還有一點,不能坐飛機。


    因為飛機起飛的時候,會導致眼壓升高。


    劉青山一條一條記在心裏,就是這最後一條嘛,就算他想坐飛機,人家也不讓啊。


    這個年代,飛機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坐的。


    等醫生走後,劉士奎這才摸索著伸出手,劉青山見狀,連忙把手伸過去。


    劉士奎輕輕拍了幾下孫子的手背,嘴裏一個勁說著“好好好!”


    看到爺爺肩頭開始顫抖,劉青山連忙寬慰道:“大夫剛才說的,千萬不能激動,爺,您也是老戰士了,必須服從命令。”


    “是,保證完成任務!”


    老爺子也被孫子給說樂了,還開了一句玩笑,然後才轉換話題:“三鳳兒啊,這兩天你也別閑著,給你大姐置辦一下結婚的東西啊。”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別怕花錢!”


    劉青山充分領會了爺爺的精神,當天下午,就抱回來一台春雷牌收音機。


    長一尺半,高也將近一尺,交直流兩用。


    收音機,也算是家裏的大件兒了,整個夾皮溝,也就村支書家裏有一台小戲匣子,跟寶貝似的,小孩子根本都不讓碰。


    要是哪天看到老支書打寶貝孫子,那不用說,肯定是瞎捅咕收音機了。


    雖然城市裏的人們,從七十年代流行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這舊三大件,已經逐漸向八十年代的冰箱、電視、洗衣機這新三大件發展。


    但是在農村,還遠遠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老三大件,要是能有一件兩件的,那都算是大戶人家了。


    病房裏就有插座,劉青山喜滋滋地把電源插上,調試一下,收音機裏,就傳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我一個老頭兒,就給我聽這個?


    劉士奎樂嗬嗬地說道:“不錯,四鳳兒肯定最愛聽。”


    腦海裏想象著小老四趴在收音機旁邊,聚精會神的小模樣,劉青山臉上也露出微笑,出來好幾天,還真有點想家裏人呢……


    第二天,有護士來給摘紗布。


    外麵的陽光比較足,劉青山連忙拉上窗簾,免得太刺眼。


    “老爺子,您睜眼試試?”


    聽了護士的話,劉士奎眼皮挑動幾下,然後緩緩睜開,原本白蒙蒙的眼睛,重新又變得清澈。


    眨了眨眼,他臉上洋溢著喜悅和激動說道:“瞧瞧這丫頭,長得多俊,以後肯定能找個好婆家。”


    護士被他說得一樂,喜滋滋地走了,好像還是第一次有患者誇她長得漂亮呢。


    “爺,能看到俺嗎?”


    劉青山蹭地一下跳進爺爺的視線。


    “能!”


    老爺子使勁點了一下頭,然後伸出粗糙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孫子的臉頰,心裏充滿唏噓。


    青山這孩子,真的長大嘍。


    要是子君還在的話,那該多好啊?


    瞧著老爺子又要激動了,劉青山趕緊祭出無敵法寶——春雷收音機。


    “爺,你看看這是啥?聽聽,二人轉‘回杯記’,您不是一直念叨著想聽嗎?”


    劉青山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收音機。


    聽著收音機裏傳來的聲音,劉士奎是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個!”


    見老爺子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過去,劉青山跟著說著:“爺,這回你眼睛好了,趕明個兒,咱們再買個電視機,又能聽聲,又能看人,更帶勁呢!”


    劉士奎一個勁地點頭:這日子啊,總算是有奔頭嘍。


    隨後的幾天,劉青山除了照顧爺爺之外,就是抽空去采購一些物品。


    當然,也多虧有吳建軍和剛子他們幫忙,淘弄來不少票兒。


    要不然的話,就算劉青山手頭有錢,也買不到想買的東西。


    不過有個東西,那哥倆也無能為力:進口雙卡錄音機。


    這東西,沒有外匯券,買不了啊。


    剛子也跟著著急:“青山又會唱又會跳的,的確應該買個錄音機,蹦擦擦,蹦擦擦……”


    “幹嘛呢幹嘛呢,你要蹦外麵蹦去,別把樓板蹦塌嘍。”


    還沒等劉青山阻止呢,大眼睛護士李雪梅進來就是一聲吆喝。


    這眼睛大,瞪人的威力也大,剛子立刻就消停了。


    緊接著,托馬斯就走了進來,先是跟劉青山來了個擁抱,然後又跟劉士奎問候了兩句。


    他手裏還拎著一網兜的水果,裏麵好像還有幾瓶罐頭和奶粉啥的。


    劉青山一邊招呼他們坐下,一邊開起玩笑:“托馬斯先生,不送花,改送水果,您這也算是入鄉隨俗了吧?”


    這時候看望病人,可不就是水果和罐頭嘛。


    “沒錯,是李這麽告訴我的。”


    托馬斯衝旁邊小護士努努嘴道。


    劉青山洗了點水果,分給大家,李雪梅不好意思當麵吃,就裝進衣兜裏。


    閑聊一陣,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劉青山跟剛子解釋說:“這個錄音機不是俺用,俺準備多錄點英語磁帶,給俺二姐聽,她準備考大學呢。”


    “青山,有你這麽個弟弟,你家那倆姐姐真幸福。”


    剛子也好生感歎,這幾天,他可都一一看在眼裏,劉青山給他大姐買的那些婚禮用品,許多城裏的女孩子結婚,都沒這個待遇。


    現在又要給二姐買錄音機,還必須是雙卡的,嘖嘖……


    “對了,剛子哥,你和建軍哥,找到學俄語的老師沒?”


    劉青山跟著問道


    剛子點了點頭:“廠裏有個退休的老技術員,年輕時候跟過老毛子專家,倒是會說俄語。”


    “那敢情好,趕緊學,以後咱們國家和外國接觸會越來越多,掌握一門外語很重要。”


    劉青山笑著應道。


    可是剛子卻撇撇嘴,有些無奈地說道:“可是人家嫌棄我們,不肯教,說我們流裏流氣的,不是正經……”


    正說著呢,就見吳建軍興衝衝跑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剛剛出版的報紙。


    “我看看我看看!”


    剛子立馬起身接過來,走馬觀花瞧了一遍,臉頓時就垮了:“咋沒寫我呢?”


    撲哧一聲,旁邊的李雪梅實在忍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


    “就你們幾個也想上報紙,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想學點文化,別人都嫌棄。”


    這丫頭還真厲害,小嘴叭叭叭的,包括劉青山在內,都被她用手給指了個遍。


    一邊數落著,她一邊搶過來報紙,把頭版頭條的新聞瀏覽一遍,立刻又變得眉開眼笑起來。


    “看看,這裏麵還有托馬斯先生呢,你們啊,就應該跟人家這位劉青山同誌好好學學。”


    她又點了一遍:“瞧瞧人家,年紀輕輕的就會外語,而且還見義勇為,搶救外賓,不圖回報,為國爭光,都是時代青年,這差距咋這麽大呢?”


    李雪梅越說越來勁,可是看著周圍這些人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對勁。


    一個個的,都在那憋著笑。


    尤其是她看著最不順眼的那個家夥,臉都憋紅了。


    於是往劉青山身前跨了一步,抖抖手裏的報紙:“瞧瞧報紙上介紹的這位劉青山同誌,同樣都會說外語,人家能救人,你呢,就知道騙吃騙喝——對了,你好像也姓劉吧,我聽他們也叫你青山……呀!”


    這丫頭終於意識到什麽,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愕得盯著劉青山。


    不會……這麽巧吧?


    劉青山則朝她眨巴眨巴眼睛,揶揄地說道:“李護士,你說的都是俺。”


    哈哈哈!


    剛子終於忍不住發出暢快的大笑,剛才被訓得跟茄子似的,現在終於順暢啦。


    騰地一下,李雪梅的臉色漲得通紅,連耳朵都紅了。


    不行了不行了,這屋裏沒法待了!


    李雪梅把報紙往劉青山手上一塞,然後一溜煙跑出屋,她現在隻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兄弟,可以啊!”


    剛子朝劉青山豎豎大拇指。


    劉青山則拿著報紙,走到爺爺床前,恭恭敬敬地把報紙遞過去:“爺,你看!”


    看到標題上印著“青年楷模劉青山”這幾個大大的鉛字,老人那雙粗糙的大手,就開始顫抖起來。


    “三鳳兒呐,你是咱們老劉家的驕傲啊!”


    劉士奎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他此刻的心情,真的可以用悲欣交加來形容。


    雖然兒子離世太早,可是自己的這個孫子,卻成為青年人學習的楷模,成為這個家的頂梁柱。


    要是子君知道,肯定也會含笑九泉的。


    “爺,眼睛剛做完手術,不能哭,這是好事兒,應該笑啊!”


    劉青山能體會到爺爺此時此刻的心情,趕緊勸慰著。


    劉士奎哈哈大笑幾聲:“青山呐,爺爺現在的眼睛就算再瞎嘍,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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