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沒事的,人家可是有正經工作單位,剛才我都看他工作證了,不會把咱們領黑店的,你先歇著,我過去看看啊。”


    劉青山笑著寬慰道。


    劉士奎點了點頭,本來以為孫子從來沒出過遠門,進城肯定發蒙,可結果實在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一點也不認生。


    看來,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能支撐起老劉家的門戶嘍。


    安頓好爺爺,劉青山洗了把臉,走了出去。


    看到劉青山出來,剛子連忙拽著他就往外走。


    在一棵茂盛的榆樹樹蔭下,小美正美滋滋吃冰棍呢,手裏還掐著兩根,隨手遞給剛子和劉青山一人一根。


    奶油的,五分錢一根呢。


    看著眼前的冰棍兒,劉青山舔了舔嘴唇。


    小時候奶油的很少吃,大多是二分錢一根的普通冰棍。


    吃的時候,還舍不得大口大口咬,一定要把冰棍湊到嘴邊,然後伸著舌頭,轉圈舔,方形的冰棍都舔成一個小圓筒。


    最後連木棍都要在嘴裏反複啜上幾口,榨出最後那點味兒來。


    “來來來,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吧。”


    剛子一手插兜,一手咬著冰棍說道。


    “俺就叫你剛子哥吧,哥,點歌吧,隨便點。”


    劉青山一邊吃著冰棍,一邊隨口應道。


    呦,口氣不小啊!


    剛子打量著眼前土得都快掉渣的少年,心裏是一千個不相信,決定難為難為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就整個“上海灘”吧。”


    發哥那部膾炙人口的《上海灘》還要兩年之後才會在國內上映,不過,電視劇是80年拍的,裏麵的歌曲,已經隨著磁帶流傳過來。


    要不是緊追潮流的人,根本就不會唱這首歌,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所以這個不知道哪個山溝溝裏跑出來的小家夥,肯定要歇菜了。


    “許文強那個是吧?”


    劉青山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說道:“唱這歌啊,最好穿個風衣,再戴個禮帽,然後圍上條雪白的圍脖,那才叫有氣質呢。”


    剛子一聽頓時傻了眼。


    因為他好不容易淘弄來的那本磁帶封麵,那個男人就是這種打扮,感覺太帥了。


    不,現在應該說感覺太酷啦!


    “那我先唱兩句,你聽好嘍:浪奔浪流,萬裏滔滔江水永不休……”


    一張嘴,就是字正腔圓的粵語腔調。


    霑叔這歌就是帶勁,劉青山扯嗓子這麽一嚎,頓時引來十幾個路人圍觀,等他唱完了,一起嘩嘩鼓掌。


    剛子這次是真的傻了,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小弟,你唱得真好。”小美也是一個勁兒鼓掌,眼裏仿佛冒起小星星。


    劉青山擺擺手,謙虛了兩句:“剛吃完冰棍,嗓子有點緊,唱得一般般拉。”


    剛子則一把拽住劉青山的胳膊,朝周圍看熱鬧的人嘚瑟:“這是我老弟,唱得不賴吧。對了老弟啊,你姓啥叫啥啊?”


    周圍的人撇撇嘴,全都散了。


    三個人這才重新正式認識了下,剛子大名叫劉全剛,跟劉青山還是本家呢,小美則叫吳美玲。


    “老弟,走,去公園,今天必須把那幫家夥全部拿下,每次都壓著我們,太沒麵子啦!”仿佛打了雞血般的劉全剛,拽著劉青山就往公園跑。


    “剛子哥,等等,俺和俺爺還沒吃飯呢。”


    劉青山擺了擺手道。


    別看他才十六,可是有幹巴勁兒,瘦巴巴的劉全剛還真拽不動他。


    “吃飯小意思,回頭哥領你們下館子,老弟啊,一會兒好好表現表現,把那幫家夥都比下去,晚上山珍海味隨便點!”


    劉全剛拍著胸脯說道。


    得,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劉青山也不好再端著了。


    況且自己剛來春城,人生地不熟的,無論是賣君子蘭,還是給大姐置辦結婚用品,如果有剛子這種坐地戶幫忙,肯定能輕鬆不少。


    於是乎,他跟爺爺打了個招呼,然後跟著一道去了公園。


    二分錢一張的門票,也不用他掏錢,剛子刷臉就進去了,看來他也沒吹牛,在這一片兒確實混得挺開的。


    這個時代的公園,還是以自然風景為主,沒啥太多的娛樂設施。


    綠樹紅花,勝在天然。


    順著碎石路,一直來到人工湖邊,這裏已經聚集了兩夥人,加起來差不多三四十號。


    一邊衣著打扮都跟剛子差不多,見了他遠遠地揮手招呼。


    另外一邊則穿著樸素些,也沒有那種流裏流氣的氣質,其中有兩個男青年,還挎著吉他,另外還有個身材高大的大老黑。


    這年頭,無論是吉他還是外國人,那都是能引發圍觀的。


    劉青山有點明白了:看樣子對方是大學生,還有個留學生,難怪剛子他們吃癟呢,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好。


    “剛子,這小子誰呀,哪個山頭兒下來的?”


    一個留著長發,長得還挺帥氣的男青年,瞥了眼劉青山調笑著。


    剛子立馬急赤白臉地跟對方掰扯:“飛哥,這是我老弟,唱歌老厲害了,一會跟那些大學生比一比!”


    瞅著劉青山這打扮兒,飛哥撇了撇嘴:“唱啥呀,唱紅星閃閃放光彩啊,跌份兒不?”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低笑。


    劉青山也沒急著表現,而是很低調地當了個稱職的觀眾。


    兩邊人來全了,雙方先是輪流派人鬥歌,不用說,對方吉他彈唱一出,剛子一方就輸得找不著北了。


    接著是鬥舞,這個倒是有點旗鼓相當的架勢,不過,當對麵的大老黑來了一段霹靂舞,驚呆眾人之後,一切就結束了。


    飛哥這邊人都罵罵咧咧的,不過還都挺講究,認賭服輸。


    隻不過,以後就不能在朝陽公園這裏玩了,這個場子,徹底讓給那幫大學生了。


    “嗨,等等,我弟還沒出場呢!老弟,給他們來一個唄!”


    旁邊輸紅眼的剛子也豁出去了,反正都這樣了,還能慘哪去?


    窩火的飛哥則沒好氣地說道:“來啥來,扭大秧歌嗎?”


    這次,他的那些同伴們沒笑,顯然都沒那個心情了。


    劉青山卻咧嘴笑了,關鍵時刻出手,這才叫雪中送炭嘛。


    “剛子哥,各位,那我就獻醜了!”


    劉青山嘴裏吆喝一聲,從容不迫地走到了場地中間。


    咦,他還真跳啊!


    這還嫌不夠丟人是吧,這小子穿得破衣嘍嗖補丁摞補丁的,就像剛從田地裏幹活剛回來似的,還學人家跳舞跳六的?


    給你個釘耙,來個豬八戒拱地正好。


    眾人顯然根本不看好劉青山,紛紛掩麵扭頭。


    但是,他們跟著就聽到對麵傳來一聲腔調有點詭異的驚呼:“哇嗚!”


    是剛才那個跳霹靂舞的大老黑,此刻,這貨倆眼發直,死死盯著那個半大小子,嘴巴張到一種令人吃驚的程度。


    別說雞蛋了,大鵝蛋都能囫圇個塞進去。


    再看那個半大小子,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這……這跳的啥舞?咋沒見過呢!


    嗯,真的沒見過!


    隻見那個半大小子腳步無比輕盈,在地上滑動,身上的關節就跟剛上完機油的鏈條似的,輕易展現出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視覺效果。


    甚至,觀眾都產生了錯覺:這小子走路是不是飄起來了!


    這下子,頓時把場中所有人都鎮住了,看向劉青山的眼光也完全不一樣了。


    那敞著懷的破布衫子,仿佛也變成插上翅膀的蝴蝶;那滿是補丁的舊褲子,也顯得那麽與眾不同……


    唯一遺憾的是,沒有配套的音樂,使得舞蹈效果打了一點點折扣。


    還有就是,劉青山的褲子太過肥大,要不然,各種滑步肯定會更加風騷瀟灑。


    等他都跳完了,沒有喝彩,也沒有掌聲,不過,周圍好幾十人呆若木雞的表情,儼然證明完全被他征服了!


    “噢,上帝啊,MOON-WALK!”


    那個留學生怪叫著撲向劉青山。


    大夥這才回神,飛哥滿臉激動地問對麵的一名大學生:“亮子,啥意思?”


    “月球漫步,也叫太空步,聽說是大洋彼岸那邊,歌壇巨星邁克爾傑克遜在今年創造的。咱們這邊還沒傳過來呢,沒人會,甚至都沒人見過。”


    那個叫亮子大學生也是滿臉驚歎地說道。


    謔,牛人啊!


    飛哥頓時兩眼放光:“對對對,剛才那滑步,跟在太空行走一樣,哈哈,亮子,這回輸贏怎麽說?”


    亮子擺擺手:“嗨,還管啥輸贏啊,先跟人家把太空步學了再說!”


    也難怪他如此激動,要是學會了這舞蹈,在學校食堂門口走一趟太空步,鐵定能混一年妹子的飯票!


    對對對!要學要學,飛哥也醒悟過來。


    然後,劉青山就被一群嗷嗷怪叫的青年男女給圍住,這回好,想跑都跑不掉了。


    大半個下午,劉青山教了他們最經典的後滑步,然後就沒那個精力和體力了,還沒吃飯呢,餓得慌啊!


    一幫大學生們戀戀不舍地離去,剛子則衝過來,直接把劉青山抱起來,轉了好幾圈:“老弟啊,不,哥,你是我哥!”


    “走,今晚春發合,我做東!”


    贏了比鬥,爭了麵子的飛哥也顯得格外亢奮。


    春發合,那可是春城老字號的大飯莊子,能去那兒吃一頓,倍兒有麵子。


    劉青山則皺眉說道:“飛哥,俺爺還在旅社等我呢。”


    哦,還有老爺子啊,那肯定跟咱們這幫年輕人嘮不到一塊。


    飛哥幹脆利落地擺擺手:“那好辦,等會兒叫完菜,一樣給老爺子撥點兒送過來,鐵定不能讓老爺子餓著。兄弟們,走起!”


    說完,他肩膀上扛起台燕舞錄音機,裏麵七了哢嚓直響,一夥人連走帶扭屁股,就跟群魔亂舞似的,惹得路人直躲。


    劉青山也趕緊溜邊,瞅著那個錄音機有點眼饞:要是能給大姐也買個就好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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