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後——


    西伯利亞荒原——


    林風站在齊膝深的積雪裏,遙望著遠方那座矗立在白色荒原上,孤零零的小屋。


    這是座非常簡陋的獵人小屋,它的門前用一圈柵欄圍出了一個小小的庭院,裏麵有一座類似庫房的木頭建築,在庫房旁還有一個看起來隨時都會被積雪壓塌的馬棚,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將視線移到小屋上,隻見一道細長的炊煙從那亂糟糟的石頭煙囪中緩緩升起,在凜冽的寒風的裹挾下,悠揚地飄向遠方,消失在白茫茫的霧靄中。


    這屋子的主人可能正在做飯,這個時候去打擾似乎不太合適,但林風沒有在意這點小事。他蹚著厚重的積雪,不急不躁地朝小屋走去,在進入庭院時,趴在雪地上休息的一條獵犬突然對他狂吠起來。


    “噓……別吵,驚動了你家主人可就不好辦了。”


    林風朝獵犬打了個手勢,示意獵犬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獵犬聽懂了他的話,還是他的手勢有著某種奇妙的魔力,在盯著林風幾秒後,獵犬像是突然對林風失去了興趣一樣,重新趴了下去,兩條前腿搭在身前,露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乖狗狗……”林風淡淡一笑道。


    見獵犬不再理會自己,林風更無顧慮,徑直走向小屋,正當他準備敲門時,小屋的木門突然由內而外的被打開了。隻見一個深咖啡色皮膚的黑人女子穿著厚重的保暖服,站在門口,麵色凝重地看著他。


    “我猜到你會來找我。”


    “這是當然,你可是把我的一些個人物品給帶走了。”林風平靜地回答道:


    “外麵下著大雪呢,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萊克斯?”


    沒錯,林風眼前的這個黑人女子便是萊克斯.伍德,那個兩次從異形狂潮中逃生的幸運兒。那一晚,她搭乘雷鳥先林風他們一步逃離了甘尼森市,在之後的數天,她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而直到昨天林風才找到了她的所在。


    萊克斯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林風身上,像是要看出點什麽,好一會兒後,才皺著眉點了點頭,讓到一邊。


    “謝謝!”


    林風壓著那頂破舊的三角帽,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步入了小屋。


    和外麵那冰天雪地的世界不同,小屋內十分暖和,那熊熊燃燒著的壁爐將屋子裏的空氣烤的暖洋洋的,而厚實的牆壁則很好的起到了保溫的作用,讓暖氣不至於跑到牆外去。


    小屋的陳設很簡單,入口的左手邊是個簡單的廚房,在廚房旁有一截向上的樓梯,林風沒有在第一層看見任何寢具,想來這小屋的臥室應該是在樓上。與廚房相對應的是位置時這座小屋的客廳,或許還兼做餐廳。兩張有些年頭的舊沙發就擺在壁爐前,一個小小的圓桌則放在了兩張沙發的正中間。雖然隔得有些遠,但林風還是注意到了在那張圓桌上放著一盤黏黏糊糊,難以形容,像是燉菜,又像是隨意做出來的大雜燴一樣的東西——可能那就是萊克斯今天的午餐吧。


    迅速地掃視了一遍小屋內的陳設,林風在萊克斯的注視下,走到了壁爐前的一個沙發前,身子重重地往裏一靠,左手放在胸前,語氣慵懶道:“你也坐下吧,站著和人說話可是很累的,而且我也不建議你一直待在門口,即使你穿的衣服並不算薄。”


    萊克斯瞪了一眼林風,有些慍怒地走了過來,雙手抱在胸前,坐進了另一張沙發裏。


    “雖說是我自己找上門的,但沒必要這麽生氣吧?”


    林風好笑地看著萊克斯氣呼呼的模樣。


    萊克斯沒有搭理林風,仍然怒視著林風,也不知道她這樣看了有多久,就在屋內的氣氛仿佛要就此沉默下去時,她忽地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在門口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但進入屋內後,在火光的照耀下,萊克斯發現林風右邊的袖子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你說這個啊,那天不小心被一隻會咬人的狗給奪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林風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抱歉。”


    抿著嘴唇,許久後,萊克斯低垂著腦袋說道。


    林風怔了一怔,隨後淡然一笑道:“一點兒小傷罷了,別在意。”


    他伸出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交叉搭在圓桌上,半是慵懶半是嚴肅地說道:“你肯定有問題要問我對吧?雖然我無法保證能夠給出讓你滿意的答案,但我會盡量解答你現在的疑惑。”


    獨自一人從美國跑到西伯利亞這種冰雪荒原裏隱居,想來不僅是為了躲避來自政府的麻煩,更大的可能是那天晚上受到了某種嚴重的心理創傷。而剛才在門口時她露出的那副表情,恐怕也是在期待著自己能夠給她給合適的回答吧。


    果不其然,在這句話說出後,萊克斯麵露糾結之色,顯得十分苦惱,好一會兒後,像是在艱難地咀嚼著什麽,說道:“能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麽沒出現嗎?”


    林風愣住了,但片刻後他便明白過來萊克斯指的是什麽。


    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直視著萊克斯,緩緩道:“你覺得我拋棄了你們是嗎?”


    萊克斯依然板著臉孔,但從她那帶著明顯質詢意味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她是這麽認為的。


    “的確,我接到了你的求救,但我最後沒有去幫你,更沒有救他們,你為此而生我的氣,怨恨我都是正常的。如果把我換做是你,在那個時候,恐怕也會產生出同樣的想法,但是——”


    林風的聲音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我有什麽理由要做那種事?我來這兒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不管是幫你還是救他們都不在我的工作範疇內,更不在你我之間的協定內,甚至那都不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所以你就見死不救嗎?你明明可以的——”


    “對,我的確可以,如果隻是帶你們離開的話。可我說過了,那不是我應該做的,難不成,你還指望我這個外星人來大發善心去救助你們全人類?如果你這樣想的,也未免太天真了吧,你把我視作了什麽,救世主嗎?那樣也太可笑了吧!想讓一個外星人當你們人類的救世主,我可不知道這個宇宙中有這樣的星際主義精神。”林風冷笑著回答道。


    林風是個向往正義的人,有著熱心的一麵,但他並非什麽善良的好心人,嚴格來說的話,可以把他視作一個心狠手辣的理想主義者。


    他不會去模糊對與錯,善良與邪惡,也不會因為陣營的不同把自己歸入某個立場,躊躇不安。在他的觀念裏,世上的一切皆是有著明確的界限的,而他則是站在那條灰色界限上的人,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著兩端,做出判斷。


    隻要不影響大局,他不會去糾結對與錯,也不介意幫任何一方,隻要符合他的本心,但若是情況危急,到了難以挽救的地步,那麽即使有違自己的想法,他也會狠下心去做某些殘酷的事,比如為了救100人,而放棄10個人之類的,或者為了不讓人類滅絕,而坐視某種城市消失。


    從這個層麵來說,他和衛宮切嗣是類似的人,隻不過他絕不允許自己對少數的那方下手,至多是眼不見為淨。


    對此,他會遺憾,卻不會心懷愧疚,更不會認為自己的見死不救做錯了,所以麵對萊克斯的指責林風坦然訴說,看不見一絲悔意。


    “但……你先前不是救了那麽多人嗎?那為什麽最後卻——”


    林風的意思萊克斯自然明白,聽到林風的回答,萊克斯也認為自己似乎有些無理取鬧,但那份愧疚的心理還是讓她覺得自己必須辯解什麽,否則會……


    “你其實不是在生我的氣對吧?你不過是在後悔,在愧疚,為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感到痛苦。”


    “我……”


    萊克斯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給自己辯解,可半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因為林風一點兒也沒說錯,她確實是在後悔,為那麽多人裏自己還活著這件事而痛苦,更是為自己當時下的那個決定而自責。


    其實她也清楚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在那樣的場合下,如果還不逃走的話,那麽無論是自己,還是已經在雷鳥上的人,哪一邊都活不了,而她隻不過是做出了最合適的也是最無奈的選擇罷了。


    雖然有數百人死去了,可她卻救了比這個數字更多的人,作為一個人而言,她已經合格了,將其稱之為英雄都不為過,她沒能做到的隻是無法拯救所有。可恰恰就是這一點,萊克斯怎樣也無法原諒自己。


    她為自己活著感到不恥,為自己拋下那些人感到羞愧,從那一晚開始,她每晚都被噩夢所纏繞,在一聲聲慘叫中被驚醒。為了擺脫那讓她痛苦的夢魘,她瞞著林風跑到了這極北苦寒之地,可即便如此,她也沒能得到解脫,那根刺仍深深地紮在她的心口。


    “你其實做的夠好了。老實說,如果換做是我在那樣的時候,也無法比你做得更好,所以你無需為此自責。”見到萊克斯痛苦的模樣,林風神色變軟,語氣柔和地安慰道。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但你不同,你擁有我沒有的力量啊!”萊克斯大喊道。


    “是嗎?你認為我有力量所以就能拯救他們嗎?不,我辦不到。”林風搖頭道。


    “誠然,我比人類要來得強大,可是我終究隻有一個人,能拯救的也隻到我的劍能觸及的範圍,在那之外的,我無能為力,這方麵你也是一樣。”


    林風直視萊克斯的眼睛,他的臉上雖然有幾分凝重,幾分黯然,卻沒有後悔,坦然承認。


    “我的老師希洛曾教導我別把自己視作神明,更別把自己看做救世主,要知道無論是怎樣偉大的存在,都有辦不到的事,uu看書 ww.ukansh 所以隻要問心無愧,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足夠了。”


    “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萊克斯喃喃道。


    “嗯,你如果還在為自己的決定自責的話,那麽不妨換個角度想想,比如那些被你拯救了的人,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從那座地獄般的城市裏逃出來,不是嗎?”


    林風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能讓萊克斯振作起來,但他已經把自己想要傳達的都傳達了,再多說什麽也是無用。


    看著陷入了沉思的萊克斯,林風無聲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轉身朝屋外走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至於我的東西就暫時寄放在你這兒,等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還給我也不遲。”


    推開門,林風步入了漫天的飛雪中。


    他偏頭望了一眼小屋西側的一片空地,雖然看起來什麽也沒有,但林風能感覺到那東西就在這兒,隻是被隱藏的很好而已。


    “雖說是寄存,但還是留些措施作為保險吧,畢竟這種東西泄露出去的話對她來說也是種麻煩呢。”


    嘀咕著,林風在【諾亞之翼】放出的投影上輕輕敲打了幾下,然後一道電光突然出現在那片純白的空地中,轉瞬即逝。


    “不知道你最後能否從那片陰霾裏走出來,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嚐試做什麽救世主,那不是你一個普通的人類能承擔的命運。”


    麵朝獵人小屋,林風將兩根手指並在一起,在腦袋上比了個手勢,接著一道璀璨的藍白色光芒將他包裹了起來,下一秒,他便在光芒的消逝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時空間的守護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亞蘭達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亞蘭達爾並收藏時空間的守護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