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黃鶴樓。


    自從三國時建成,這座江南名樓就是天下無數文人墨客向往之地,也留下了數之不清的傳世佳作。


    午時,黃鶴樓裏已賓朋滿座,熱鬧非常。


    進出這棟江南名樓的,不是達官顯貴, 就是文人墨客,都有一定的文化修養,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來來往往的那些商人和旅客,以及從這裏路過的百姓,卻鮮少進入這座江南名樓。


    在這座宏偉和華美的江南名樓前,他們似乎感覺自己太過市儈、或者身上泥土氣息太重, 總是怯於進去。


    路過這裏時, 他們大多隻在門口及附近停留欣賞片刻,然後就轉身離去,去為各自的生活奔忙。


    唯有那些達官顯貴和文人墨客,才有閑情逸致登樓遠眺,欣賞壯美的景色,欣賞那些題在牆上、膾炙人口的詩詞。


    此時,二樓朝向長江的幾個窗口邊,七八位文人士子正憑欄遠眺,欣賞著長江上的美景,遙望著江對麵的沔州。


    欣賞風景的同時,這些文人士子也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聽說了嗎,僅僅幾天時間,醫公子就在沔州建了十幾座春苗學堂,收攏了數千名孩童入學,這手筆真是太驚人了!”


    一名三十出頭的文士說道, 滿眼崇敬之色。


    話音剛落, 旁邊另外一位青年文士就接茬說道:


    “誰說不是呢!就是不知道醫公子會不會來鄂州,會不會在鄂州也建造一些春苗學堂, 讓鄂州的孩童也有學可上?”


    聽到這話,又一個家夥加入了討論。


    “放心吧,我可聽說了,公子曾對陛下承諾過”


    “他要將春苗學堂建到大唐每一個城鎮鄉村,讓所有孩童都能進學,自然不會落下咱們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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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


    “不可否認,醫公子大力興學的善舉感天動地,但人力有時盡!”


    “即便醫公子是千年難遇的神童,恐怕也無法讓大唐所有孩童都進學,都識文斷字,更何況還是免費!”


    “再者說了,那些出身低賤的草民識文斷字又如何?難道還想逆天改命?簡直是癡人說夢!”


    話音未落,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其中很多人都眼含不忿,準備進行反駁。


    但是,當他們看到說話的那人,卻又打住話頭,選擇了沉默。


    那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氣度儒雅, 正在跟幾個朋友一起吃酒。


    同桌的幾人也都一樣,都是四五十歲左右的文士,一個個寬袍大袖, 頗有幾分名士風流的味道。


    在二樓吃酒和欣賞風景的人,很多都是鄂州本地人,一眼就認出了那幾位中年文士的身份。


    無一例外,那幾位中年文士全部出自名門望族,個個背景深厚。


    尤其剛才說話那位,更是出身四姓高門的盧家,本人也頗有才學,在鄂州官場和文壇的地位很高。


    這樣的人,一般人顯然得罪不起,也不想惹這個麻煩。


    尤其讀書人,更惹不起這些出身名門望族的家夥。


    隨著此人的話音落下,現場頓時陷入了沉默。


    或許是感覺氣氛有些尷尬,另一位中年文士主動岔開了話題。


    “聽說醫公子前些日子在安州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鹽礦,並親手提煉出了潔白無瑕的雪花鹽,這事已傳遍天下,安州也成為了天下焦點!”


    “醫公子此次來鄂州,要是也能有此類驚人的發現,那就太好了,那勢必會讓鄂州變得更加富庶!”


    正說話間,樓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緊接著,就聽到街道上有人高喊。


    “大家快看,醫公子來鄂州了!”


    聽到這喊聲,黃鶴樓二樓的這些客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像潮水一般往窗口那邊跑去。


    就連那幾個自認為高人一等的中年文士,也紛紛起身走向窗口。


    剛一來到窗口,他們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麵。


    黃鶴樓前那條通往江邊的街道上,所有人就像潮水一般,紛紛向長江那邊湧去,而且每個人都激動異常。


    而在街道的另一邊,一行人正沿著山道向黃鶴樓這邊走來。


    走在最前麵的,是四名身形彪悍、腰懸橫刀的侍衛。


    他們身後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留著一頭短發,非常醒目。


    在那個孩童身邊,跟著兩個粉凋玉琢的小姑娘,一左一右,蹦蹦跳跳的,顯得非常歡快。


    周圍還有很多腰懸刀劍的護衛,以及幾名隨從。


    再就是一些陪同的文武官員,一個個畢恭畢敬的。


    毫無疑問,那個十歲左右的孩童,就是名動天下的醫公子。


    其所到之處,那些蜂擁而來的人們紛紛閃向兩邊,在街道中間讓出了一條寬約四五米的道路。


    非但如此,街道上每個人都在向醫公子躬身施禮,在高聲問候。


    “見過公子”


    人們的問候聲此起彼伏,響徹整條街道,乃至響徹了整個鄂州城。


    再看醫公子,臉上始終洋溢著和煦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冬日裏最溫暖的一束陽光,照耀著街道上的每一個人,讓大家都感覺心裏暖洋洋的。


    行進之間,他不停跟街道兩邊的百姓點頭打著招呼。


    碰到一些年事高的老人,更是會走上前去親自將對方扶起,噓寒問暖一番,對那些老人非常尊敬。


    麵對一些幼小的孩童時,他又表現的如同一個哥哥,總是會送出一兩件小玩意,逗的那些孩童咯咯直笑。


    看到這一幕,黃鶴樓上的那些青年文人士子都眼熱不已,也異常感動。


    那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文人,卻滿眼震撼,甚至有幾分驚懼!


    “民心所向啊!這位嫡皇孫真是了不得!”


    出身盧家的中年文士喃喃自語道。


    話音未落,旁邊窗口前的幾位青年士子已轉身向樓下跑去,去迎接醫公子了。


    緊接著,其餘那些青年文人士子也有樣學樣,紛紛離開窗口,一個個迫不及待地向樓下跑去。


    轉眼的功夫,二樓就隻剩下幾位中年文士,再無其他人。


    那幾個家夥立刻互相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他們都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與此同時,他們隱約也看到了一絲激動和野心。


    ……


    黃鶴樓下。


    李醫伸手拉起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家夥,並拍了拍小家夥膝蓋上的灰塵。


    再看那個小家夥,早已激動的手舞足蹈,滿眼崇拜。


    “公子哥哥,我也想去學堂裏念書,您會在城裏建造春苗學堂嗎?”


    小家夥滿懷期待地問道。


    李醫輕輕摸了一下這個小家夥的腦袋,微笑著點頭說道:


    “當然會了,哥哥這次過江來,目的之一就是在鄂州城裏建造春苗學堂”


    “應該用不了幾日,鄂州的春苗學堂就將建成,到時你就可以去學堂裏進學了!”


    “進了學堂後,你一定要努力學習,健康成長,爭取早日成為棟梁之才!”


    “嗯!公子哥哥”


    那個小家夥用力點了點頭。


    隨後,李醫讓安內侍拿過一個木刻的小騎兵,當做禮物遞給了這個小家夥。


    接過禮物的小家夥,頓時樂得都快找不著北了。


    李醫又勉勵了這個小家夥幾句,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沒一會功夫,他們一行人已來到黃鶴樓門口。


    行至這裏,李醫停住腳步,抬頭開始欣賞這座名傳千古的江南名樓。


    這是一座飛簷鬥拱、氣勢宏偉的樓閣,位於蛇山之巔,瀕臨萬裏長江,是欣賞長江江景的最佳所在。


    從黃鶴樓上遠眺,洶湧奔騰的長江呼嘯而來,在這裏跟漢水匯合,然後以更加磅礴的姿態,浩浩蕩蕩向東流去!


    龜蛇二山隔江對峙,巍然聳立,如同兩名雄壯的衛士,守護著這條大江,守護著大江兩岸的人民。


    因武力而生的黃鶴樓,發展到今天,卻成為了文學史上的一個奇觀。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都曾到過這裏,在黃鶴樓上憑欄遠眺,歌頌長江、歌頌這錦繡山河,借景抒懷!


    這裏因此誕生了無數傳世佳作,在文學史上放射著璀璨的光芒。


    後世的時候,李醫也曾來過這裏。


    但那時的黃鶴樓,不過是一座用鋼筋混凝土建造成的旅遊景點,處處充斥著商業的味道,原本該有的文化氣息,幾乎蕩然無存!


    而此時的黃鶴樓,雖然隻有兩層,沒有後世那麽高大宏偉,卻透著幾分名士風流的韻味,令人心向往之!


    就在李醫欣賞黃鶴樓的這點時間,剛剛收到消息的鄂州刺史,帶著一眾麾下官員,急匆匆趕來了這裏。


    家在鄂州的一些皇親國戚和勳貴等等,聽到消息後,也紛紛趕來拜見。


    當他們抵達這裏,看到李醫正在欣賞黃鶴樓,都識趣的沒有上前打擾他。


    直到李醫將視線從黃鶴樓上收回,這些官員和勳貴才上前見禮。


    “見過公子,不知公子前來,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恕罪”


    鄂州刺史躬身說道,非常恭敬。


    之前在長江對麵的沔州(即漢陽)時,李醫就見過鄂州刺史和另外幾位鄂州官員,倒省了自我介紹。


    李醫微笑著搖了搖頭。


    “刺史大人不必客氣,是我讓沔州方麵不要通報”


    “我此行是遊曆,而不是巡查四方,不宜興師動眾!”


    說著,他就指了指陪他過江的幾位沔州官員。


    一番客套之後,鄂州刺史就邀請他們去府衙,然後在驛館安頓下來。


    李醫卻拒絕了對方的邀請,聲稱自己手下人已經定好旅館,在鄂州期間,他們一行人將會住在旅館裏。


    這完全在鄂州刺史的預料之中,在沔州時,李醫他們就住在一家普通旅館裏。


    因此鄂州刺史並沒有堅持,而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而且李醫也不打算去鄂州府衙,既然來到了大名鼎鼎的黃鶴樓,哪有不進參觀一番的道理?


    閑聊幾句後,李醫他們就準備進入黃鶴樓。


    就在此時,站在旁邊的黃鶴樓掌櫃突然躬身說道:


    “見過公子,草民乃黃鶴樓掌櫃,名叫江同”


    “歡迎公子攜隨從蒞臨黃鶴樓,此乃黃鶴樓的榮幸”


    “眾所周知,公子才華蓋世,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對聯”


    “草民在此懇求公子,望公子能為黃鶴樓創作一副對聯”


    “黃鶴樓若有幸能得到公子的佳作,草民必會將其裝裱,掛於樓前”


    說著,江掌櫃就長揖到地,非常恭敬。


    隨著他這番話,現場所有人全都看向了李醫,每個人都滿眼期待。


    他所創作的那些詩詞,早已傳遍天下,人盡皆知。


    對他在詩詞方麵的才華,根本無人懷疑。


    出自他手的那些朗朗上口的對聯,同樣傳遍了五湖四海。


    尤其掛在春苗學堂門口的那副對聯,更是無人不知,現在連很多孩子都會背誦。


    正因為那副寓意深刻的對聯,再加上春節時創作的眾多對聯,這種新式的文學體裁已迅速風靡大江南北。


    現在很多地方都開始在門口懸掛對聯,儼然已成為一種風氣。


    對於醫公子創作的對聯,大家都非常期待。


    要是能親眼見證醫公子創作一副傳世佳作,那就再好不過了。


    除了現場眾人,柳非煙和寧思羽這兩個小丫頭也滿懷期待地盯著李醫。


    李醫並沒有立刻給予回應,而是看了看江掌櫃,接著又掃視了一下現場眾人。


    稍作沉吟,他這才微笑著點頭說道:


    “好吧,既然大家都有這個興趣,那我也不好掃大家的興”


    “我可以為黃鶴樓創作一副對聯,至於是否懸掛在門口,這並不重要”


    聽到這話,江掌櫃頓時大喜過望。


    “謝公子恩賜,草民等人洗耳恭聽”


    現場其他人也一樣,全都喜形於色。


    李醫輕輕點了點頭,隨即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打量這座黃鶴樓,思索醞釀著。


    片刻之後,他已有所得。


    他舉目看了看不遠處的長江,然後微笑著朗聲吟誦道:


    “欄杆外滾滾波濤,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東去”


    “窗戶間堂堂日月,盡四時憑眺,幾曾見黃鶴西來”


    話音落下,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現場所有人都被這副對聯的磅礴氣勢震撼了,以至於愣在了原地。


    即便那些不通文墨的普通老百姓,多少也聽懂了這副對聯的意思,也是一副震撼不已的表情。


    剛才還在黃鶴樓二樓的那幾位中年文士,正準備走出樓門時,恰好聽到了這副對聯。


    結果他們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瞬間就愣住了,停在了門內。


    “好一個大江東去,好一個黃鶴西來!”


    “妙!真是太妙了!這副對聯必會流芳百世!”


    鄂州刺史讚歎不已地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撲通一聲。


    江掌櫃直接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哽咽著說道:


    “謝公子賜予的傳世佳作,草民不勝感激”


    隨著他的這個動作,其餘人全都清醒了過來。


    下一刻,所有人都齊齊拱手施禮,並齊聲說道:


    “公子高才,能聽聞公子創出這副名垂千古的對聯,吾等三生有幸!”


    李醫客氣地拱手回了個禮,並沒多說什麽。


    就在他放下雙手的一刹那,柳非煙和寧思羽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再也不舍得撒手。


    這種情況李醫早就習以為常,隻是笑了笑。


    接下來,他又跟眾人聊了幾句,然後帶著柳非煙她們走進了黃鶴樓。


    剛一走進樓門,站在門內右側的一個中年文士突然長揖到地。


    “範陽盧氏子弟盧成,見過醫公子”


    聽到這話,李醫立刻停住了腳步。


    他轉頭看了看這位中年文士,隨即微笑著點頭說道: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四姓高門的盧氏子弟,幸會,不知是盧氏北祖子弟,還是南祖子弟?”


    “你可認識盧照齡?對盧升之的卓越才華,我甚是欣賞!”


    盧成立刻躬身回道:


    “回稟公子,不才乃南祖子弟,現居鄂州”


    “升之賢弟出身盧氏北祖,數年前曾在江南見過數麵”


    就在他們對話之時,鄂州刺史等人紛紛衝盧成和另外幾位中年文士點頭打了個招呼。


    從他們表現出的恭敬態度上就能看出,他們很尊重這幾個中年文士,或者說是很尊重這些中年文士背後的名門望族。


    客套幾句後,李醫就結束談話,帶著柳非煙她們走進一樓大堂,然後向二樓的樓梯口走去。


    他並沒有邀請盧成等人,態度多少顯得有些冷澹。


    麵對這個結果,盧成他們都愣了一下。


    出身頂級名門的他們,主動報出出身來曆之後,還沒受過這樣的冷遇呢!


    以往的時候,別人一聽他們出身,往往都會表現的非常熱情。


    李醫這種冷澹的做法,他們還真沒遇到過。


    非但他們,鄂州刺史和江掌櫃等人也都愣了一下。


    但是,李醫沒說請盧成等人上樓,他們可不敢主動邀請。


    他們隻能繞過盧成等人,走進了黃鶴樓一樓大廳。


    片刻之間,盧成他們已清醒過來。


    下一刻,這幾個家夥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紅了起來,表情頗為難堪。


    在他們眼中,甚至浮現出了幾分屈辱。


    但是,他們卻不敢發泄出來,隻能強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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