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王遠琢磨出了一點味道,這孫奇水會不會是故意的。


    早早打定要投,但投降也要送點特別的禮物,於是提出讓主君孤身入城的條件。


    隻要主君同意這個條件,孤身入城,那必定能傳出一段佳話。


    何等的膽氣, 何等的氣魄,如此身負人格魅力的主君,誰不願意效命呢?


    李隆孤身勸降的事一出,不僅荊南四郡人心降服,就連外地也有很多豪傑、士子來投。


    一時間,潭州城的客棧爆滿, 每天都是想求見李隆的人。


    為此,李隆對孫奇水愈發重視, 不僅將其原地留任湘郡郡守,更委任了很多樞密之事。


    這讓王遠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向孫奇水多學學,太牛了。


    三月二十日,李隆徹底梳理完荊南境內的疏漏,此前因為行軍過快,導致桂陽和湘郡境內還有一些殘軍盜賊。


    他們逃入山中落草為寇,講很多地方禍害得不輕,百姓苦不堪言。


    剛好大軍還沒散去,李隆就將他們分散狠狠地清掃了一遍地方,等於說是建國之前的武裝遊行。


    經此一役,再沒有什麽鄉野土豪,大戶之類的家族有異心,還哪敢啊。


    當然最關鍵的長江渡口, 也被李隆派重兵把守住了,隻是沒有水師, 難免防不過來。


    剛好對岸巡梭著很多戰船, 雖然比不上海上的那些大船,但在長江內河卻絕對夠用了。


    如果李隆當初有水師戰船, 打下沅南之地就很輕鬆了,甚至可以由水路入永山,這樣一統荊南的進程還要提前不少。


    雖然之後李隆也在發展水師,甚至任命孫良材為操船校尉,但戰船的鑄造卻是一大難事。


    這也導致如今孫良材手下還是一些上不了台麵的小船,運幾個人還行,打水戰就是送菜。


    沒有熟悉水戰的軍將,白手起家,水師的成形速度太慢。


    李隆到長江渡口一看,江水浩浩湯湯,狂濤怒吼,如此寬闊橫急的長江之上如果沒有一支過硬的水師,那很難說在南方大地有所作為。


    這不,江麵上巡梭的戰船就被李隆盯上了。


    從孫奇水那一打聽,那是州牧姬允所組建,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就是為了打造一支能渡江作戰的水師。


    治平年間彭慶叛亂,繞道潭州後方,一舉占領了長江渡口, 導致姬允隻能望洋興歎。


    由於常年沒有水上戰事,當時的荊州水師已經衰敗得不成樣子, 將領隻剩大魚小貓三兩隻,戰船也大都破敗不堪,需要修補甚至重造。


    為了控扼江麵,防止彭慶將戰亂波及到荊北,也為了下一步收服荊南失地,姬允充分發揮了州牧的權力。


    那時的姬允權威可沒削弱多少,不僅向中央要來了一大批撥款,還傳檄各縣,搜羅水師人才。


    就這樣,一支頗具戰力,成形的荊州水師被打造而成。


    可惜後麵荊南戰局變化太快,彭慶被迫退回桂陽,心向州府的孫奇水又重新控製了渡口,水師準備許久卻沒派上用場。


    再後來荊北黨奉橫空出世,姬允更顧不上派水師入荊南協助平叛了,使得新建的荊州水師沒打一仗。


    當然對商道護航,驅逐一些水賊這等小事就不用說了。


    “主公可是看上了水師?水師都督鮑元思是我好友,我可出使替您勸降。”孫奇水一眼就看出了李隆的想法,當即進言道。


    “不成,你身為一郡郡守怎可做一使者,寫封信,讓王遠那小子去就可以了。”李隆深深看了一眼孫奇水,搖搖頭說道。


    孫奇水也沒繼續請求,馬上寫了封信,交給李隆。


    李隆看了一眼信中的內容,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無非就是敘敘舊,再點明黨奉乃是戕害州牧的真凶。


    如今形勢下,鮑元思無非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投黨奉要麽投李隆。


    李隆已經一統荊南,而黨奉還受阻江陵城下,怎麽看也是李隆的實力更強。


    鮑元思隻要稍微明智一點,就會投有好友作保的李隆,而不是投戕害姬允的黨奉,不然名聲敗壞。


    如今這個沒有證據的消息,已經被李隆的探子傳遍荊北,真假沒人能辨。


    隻是動動嘴,黨奉就損失一大批民心,這也讓李隆嚐到了輿論戰的甜頭。


    “王遠,你告訴他,隻要來投,他鮑元思還是水師都督,其它條件都可以談。”李隆把王遠喚過來,又交代了一番。


    隨後伴隨著水波蕩漾,一艘小船駛入江麵橫欄的水師戰船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勸李隆回去時,那艘小船才重新回來。


    隻是這次下來的不止有王遠,還有荊州水師提督鮑元思。


    鮑元思身姿挺拔如蒼鬆,氣勢剛健似驕陽,看上去就是一幅悍將模樣。


    “參見主公!”然而鮑元思見到李隆,就馬上行大禮參見。


    李隆大笑道:“好好好,吾得元思,有如陸上三將,你信我我必不負你。”


    “主公過譽了,您敢孤身降服孫郡守,我就敢孤身投靠您。”鮑元思接著抱拳說道。


    鮑元思能如此果斷來投,或許有識時務的原因,但也一定有被李隆白馬單騎入城的事跡所折服的因素。


    大將最服什麽,最服這樣的人格魅力。


    “鮑元思聽令,命你為我麾下水師都督,統掌舊部,營官以上將領述職後再行任命。”李隆點點頭,正色命令道。


    “末將遵命。”鮑元思很滿意,李隆看樣子是一個重視水師,也是尊重水師的主公。


    水師的戰鬥力很難形成,對於船隻以及水卒的要求都很高,不是招收一些普通軍卒能填補的。


    李隆沒有隨意拆分水師,就是知道這一點,不會以外行輕易指導內行。


    至於述職調整崗位什麽的,鮑元思也沒覺得有問題,要是李隆什麽都不管,他才覺得奇怪。


    傍晚,李隆照例和一眾心腹在書房議事,往往這時定好的事,在第二天隻用走一下程序。


    “荊州水師共有蒙衝、鬥艦等主力戰船三十二艘,其餘網梭船、赤龍船、哨船等各類小型船隻五十六艘,水卒共計三千二百三十三人,船隻裝備床弩、拍杆……”


    隨著王遠匯報完新得的水師情況,眾人臉上都露出了喜色,一對比還在沅水中遊蕩的自家水師,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


    隻有李隆眉頭稍微擰了一下,放在沒有水師的勢力麵前,可能這支艦隊確實算豪華了,但比起揚州江南等地的水師來說,可能隻能算弱小。


    主力戰船甚至沒有一艘樓船,隻有蒙衝鬥艦,數量還不多。


    蒙衝船體狹而長,機動性強,便於衝突敵船。


    此船“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兩廂開掣棹孔,左右前後有弩窗矛穴,敵不得進,失石不能敗”。


    也就是蒙衝體型吃水量都不算大,打起仗來是以速度取勝,不能搭載太多水卒。


    鬥艦者,船舷上設女牆可蔽半身,牆下開掣棹空,船內五尺又建棚與女牆,其棚上又建女牆重列。戰士上無覆背,前後左右樹牙旗金鼓。


    至於鬥艦就要好一點了,可以和敵軍水師硬拚,搭載的水卒也多了些。


    隻是蒙衝鬥艦加起來才三十二艘,也太少了,大部分水卒作戰還得靠小型戰船靠近了拚殺。


    但轉念一想,李隆笑了起來,還是太貪心了,總比沒有得好。


    起碼架子有了,後麵隻需要往裏麵填充就是,再說下一步也不是打揚州,蜀地水師可沒什麽名氣。


    “王全雲,你拿個水師的撥款條陳出來,我要在一年之內讓荊州水師的規模起碼擴大一倍。”李隆看了一眼角落的戶曹主事王全雲說道。


    私底下李隆已經通過氣了,未來楚國國都就定在潭州城,方便統籌對荊北的攻伐大略。


    所以原來在郎陵節度府的“中央”也跟著搬了過來,此時書房內,六曹主官都在。


    王全雲應喏後,眾人又對水師的將領調整,以及如何掌控的問題作了一係列討論。


    但這些都不是今晚的議題關鍵,最關鍵的是何時建國。


    荊南既定,下一步就是稱候建製,但日子卻不是很好定,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缺一個合適的時機。


    為了能讓荊南百姓順理成章的接受,李隆特意讓玄衣衛的探子在民間四處散播消息,節度使李隆將要稱候自立。


    玄衣衛就是李隆設置的情報部門,類比前世明朝的錦衣衛,但在沒有建製之前,玄衣衛一直藏身暗處,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明麵上李隆的消息來源還是隻有原來投靠他的異聞司,私底下卻是有了兩重消息來源,這也是他能及時了解其他勢力消息的依仗。


    如今荊南四郡將要成為楚國的消息,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婦孺小兒茶餘飯後都會說到這件事。


    畢竟李隆的侯爵不是接的大虞朝廷,而是自立自封,荊南百姓當了這麽多年的大虞子民,一時難以接受。


    所以現在李隆就要考慮民心,是多給點時間讓民間接受,還是強行為之。


    “應該再等等,主公從來都是以民為本。”


    “是啊,反正黨奉被擋在了江陵城下,一時也對我們造不成威脅。”


    “不,我倒覺得越快越好,正好三日之後就是黃道吉日,正適合主公開國稱候。”


    ……屋內眾人紛紛擾擾意見不一,李隆也拿不定主意。


    他想到之前異聞司匯報的消息,推開房門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漫天星辰,接著又長久地盯著西北方向。


    “再等等。”李隆沉聲道。


    異聞司觀察天象,原本還能維持一定星光的紫微星於近幾日越發暗澹,西北帝宮似有大事將發生。


    果不其然,接下來幾天,西北鎬京傳來了驚天大消息。


    太後和幼帝同時崩了。


    原來自從應鴻羽強求秦王之封以來,太後對於應鴻羽就愈發不滿,隻是迫於應鴻羽的強勢忍著,但等應鴻羽割走關中全境為秦國領土後,太後忍不住了。


    你要丞相給你當丞相,你要殊禮給你殊禮,你要公侯封你做大國燕國公,可你還不肯放過我們孤兒寡母。


    這是太後親眼目睹應鴻羽出入宮禁,暢通無阻後的內心憤恨之感。


    特別是宮內的太監宮女都把應鴻羽當做未來主人時,太後知道可能自家兒子連傀儡都做不成。


    當初應鴻羽為了讓太後快點同意封他為秦王,許諾永為虞臣,誰知轉眼就要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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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太後從一個太監口中得知,秦王在谘詢禮部大臣禪讓之禮時,太後最後的幻想也丟掉了。


    他兒子當傀儡可以,但決不能在她們母子手中丟掉祖宗基業。


    於是,太後想盡辦法聯絡外朝的忠臣,但都這個時候了,鎬京哪還有什麽忠臣。


    就算有,沒有兵權,什麽事都成不了。


    最後逼得沒辦法,太後設宴邀請應鴻羽,同時以幼帝名義讓太監傳出衣帶血詔,號召天下討伐叛賊應鴻羽。


    應鴻羽一聽太後是邀他商量禪讓之事,也沒有懷疑,馬上就赴約了。


    席間,太後代坐在身旁的幼帝答應禪讓,同時以太後之尊敬酒以表誠意。


    不用說,這杯酒就是毒酒,還是皇室專用,觸之必死。


    應鴻羽見太後一幹而盡,也沒懷疑,當即準備喝下,結果被一隨從道士攔住直言有毒。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太後口吐鮮血,眼看命不久矣。


    “國賊,我在下麵等著你,大虞列祖列宗不會讓你得逞的。”太後鳳目圓睜,怒斥道。


    緊接著她又用雙手抱著幼帝,痛哭道:“母後不在了,這應賊一定不會讓你活下去,吾兒願意陪母後一起走嗎?”


    “兒臣願意。”幼帝聲音清朗,眼神平靜地看了一眼應鴻羽。


    “不好,快攔下!”應鴻羽發現不對,然而為時已晚。


    幼帝早就在嘴裏含住了糖丸,隻要咬破,即可斃命。


    三月二十五日,應鴻羽以太監宮女毒死帝後為由,對鎬京大內開展大清洗,殺盡所有知情之人。


    然而太後早就安排人送出了衣帶血詔,大事可能幫不上,傳個消息還是有忠心太監願意幹的。


    三月二十九日,攜帶衣帶血詔的太監出現在益州州治錦官城,經由益州牧姬鄢確認,此血詔為真。


    帝後崩殂的真相大白天下,應鴻羽再難堵悠悠之口。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對於李隆來說,這正是稱候建國的天賜良機。


    興平八年四月初一,當為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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