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商量好了,先在家裏休養一天,就去動手。我正好抓這個空,一家家的入,把他們的腿骨攪得粉碎,讓他們後半輩子隻能靠人服侍,再無力去作多餘的事情。


    逸群不知道怎的知道了此事,前來責問。我自問沒有做錯,又恨他公事公辦的樣子,說話便不留情。門外,誠王來了。他腳步雖輕,卻瞞不過我等習武之人。我才不怵他,立馬喚了進來。


    逸群一口把事情攬了下來,我有些感動,誠王的話卻又提醒了我。他是王府侍衛,事事有禮儀,處處有規矩。如果還照我原來天馬行空的性子,將來隻會給他惹麻煩。可若是改了,我還是艾紅綃嗎?


    那幾日,我昏昏沉沉的,腦子裏都是這個念頭。後來還是誠王跳水攔堤的事情,把我的腦子從混沌中驚醒了過來。我雖然隻出來兩年,可為了增加經驗,見天在三教九流裏混,看過得聽過的絕對不少。那個誠王真是挺特別的,既然逸群不肯離開,也許將來得著機會同誠王說說,能有解決方法也說不定。決定了,和他們一起回鳳京去。


    沒想到那個誠王烤肉還是高手,而且很細心,知道吩咐逸群為我烤肉。哈哈,我對他的看法是越來越好了。但是詹逸群,我現在有點拿不準他在想什麽了?他同我說笑,有機會也會陪我玩樂,可我就是覺得,我們倆差點什麽。他可有一點兒喜歡我?還是純粹為了我的閨譽無損才應了這門親事?


    比如現在,逸群在為我烤肉,專心的、一言不發的,烤肉。說句話你會死啊?!幹脆,把林菱拉過來。也就是誠王爺的小妾,水靈靈的美人啊。


    誠王回來了,對林菱的眼波,明顯接受不了,反說有事要出門。我拉著林菱要跟去,他竟然不帶。哼,這麽大王府,還愁沒人陪我們逛街不成。


    沒想到,這趟上街,誠王是被背回來的。當時,我和林菱正在閑聊。說實話,林菱長得美,性情又溫柔,手還特別巧,這樣的女子我看了都喜歡,不知道誠王那家夥腦子裏是不是充滿漿糊,竟明顯地避而遠之。天涯何處無芳草,若不能立與那人身側,何妨轉身離去,另尋高枝。我看誠王那家夥,應該不會在意的。


    還沒等我的言論發表完,就有丫頭來報信,“王爺被詹侍衛背著回來了。詹侍衛傳話,讓您去王爺寢室。”


    以我的江湖經驗,多少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情。拉起林菱就跑。到了那個明清池,卻被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根本不得上前。


    不過我也不擔心,林菱都去了,肯定沒事了。我萬萬沒想到,誠王那個死腦筋的家夥,寧願在池子裏自己扛一晚,也不喊人侍寢。你說,林菱有哪點不好呢?再聽到逸群把著池子不放人進去,我的頭“嗡”一聲,這個禍,闖大了。


    果然,誠王還沒醒,太後就來了,把逸群喊去問話。然後,就是逸群被人押在院子當心,說奉了太後旨意,當場杖斃!


    我當然不幹,徑直闖進去拉了逸群要走。那個木頭,這時候還要顯示他那撈什子的忠心,就是不走。還把我的耳環扔回給我,言明自此和我再無任何瓜葛。


    真是傷心!就算明白他是不想連累我,卻也把我艾紅綃看輕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真的,從來沒試圖了解我的為人嗎?


    許是看出我眼底的狠絕,那個管家趙建有竟命人持利刃至於逸群頸上,我若不束手就擒,便立刻割下去。雖然他是逸群的幹爹,可這裏是王府,誰知道義子的情義能占得幾分?我不敢冒這個險,隻能乖乖被押下關在一間房子裏。


    在屋子裏我急啊,轉來轉去,突然靈機一動,假裝肚子疼,喊了幾聲。果然有人進來探望,看來逸群在府裏還是有些人緣的。一邊感慨著,我一邊下手如風,撂倒了兩個。反正逸群要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拚了命般的出手。對方看我認真,便也認真起來。架不住他們人多,很快,我的右臂、後背都被傷到。正危急間,一個蒙麵男子加入進來。他對這裏的地勢十分熟悉,拉著我三繞兩繞,就逃了出去。


    那男子半途帶我鑽入一狹窄小巷,拿出包裹翻出衣物囑我換上,然後去巷口守著。我見這人倒還知禮,而且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快速把紅色外衣脫下,套了身青襖綠裙,說聲:“好了。”


    那人才回頭,蒙麵巾也摘下,憨厚老實的一張臉,沒見過的人。他的衣物也已換了。沒等我問他,他已經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原來他是我那未曾謀麵的師兄。他出師那年,師傅撿的我。雖然說過出了師門再不相認,他卻每年都要捎封信回去,哪怕師傅從不回信。這點讓我慚愧。前兩年,師傅破例寄了封信給他,信上把艾紅綃的樣貌仔仔細細描述了一遍,囑咐他這個師兄有事關照。所以,我一到王府,他就認出來了。


    看我過得不錯,他就暫時沒有露麵。沒辦法,我們這一脈人,都有點兒個性。直到方才,他見事情鬧大了,趕緊蒙麵救我出來。


    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師兄把我托付給他的一位好友,隻說路上遇賊,受了傷。我長了個心眼,在進去前就往臉上貼了道傷疤,又把容貌用藥水洗過遮了顏色,才哄過後來的追查。


    那時,我以為逸群已經死了,一腔怨恨都潑到誠王身上。天天想著,要趕緊養好身子,好去報仇。可我這傷又不敢直接去藥堂,隻得用幾副藥方拚湊,傷好得很慢。


    王府裏出了那麽大的事,還被人熟門熟路地救走了人,一時間查得極緊,師兄一個月後才能有機會出來同我見麵。我才知道,逸群沒有死。


    這一放鬆下來,我大哭了一場,覺得心裏那個委屈,卻沒處說去。我為那個呆子日日傷心,還想著報完仇就去殉情。人家倒好,沒事,還出京任軍職去了。到了這時,我才清楚地知道,我算是掉進去了。虧我還勸林菱“天涯何處無芳草”,可若你看旁人都是狗尾巴草,卻上哪裏找第二株芳草去?


    我不甘心!立刻投了帖子到誠王府上。陸天誠這人我算是看透了,難得的君子,絕對可交。誠王很痛快就告訴我,逸群去了北狄邊境的軍中效力,並問我那日帶我逃出王府男子的身分?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隻好含糊說自己也不知道,同時隱約的點出那人對他並無惡意,隻是臨時起意。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聽出點兒端倪,就沒再追問。


    傷勢還沒全好,我隻能雇了馬車慢慢走。反正誠王送了一大筆盤纏,不用白不用。那人也沒事,我也不著急了,就當順便遊山玩水。


    終於找到詹逸群所在的軍營,那些士兵的目光都怪怪的。真是,前來投奔自己的未婚夫有什麽好奇怪的。我顧不上許多,想到我們倆就要見麵了,心情那個彭湃呐!一路上不急,現在倒有些迫不及待了。打聽了他今日正好休假,去城裏買東西。借了匹馬——那個士兵不願意,讓我一鞭子抽旁邊去了,回來再和你道歉吧——飛奔著往城裏趕。


    一邊趕一邊想,這次非要那塊木頭也開花不可,可不能光我一個人陷進去。琢磨了好多妙招,哪來的妙招?當然是這一路上買了好多書看的唄。所以說讀書認字就是好。想得倒得意,卻忘了我還騎著馬,就這麽一直跑進了城。邊城人少,卻也鬧了個雞飛狗跳,在打翻了第五家攤子後,我終於把跑得起了性的馬勒住,一抬眼,怎麽那麽巧,恰好和逸群的眼睛對上。


    逸群的眼裏有不解、迷茫、驚訝,竟還參雜著些許厭惡,唯獨沒有我想看到的歡喜。雖然他的表情下一刻就變了,卻是變得很生氣的樣子,疾步過來道:“你這是幹什麽?”


    我幹什麽?我來找你還能幹什麽?挑挑眉,看向剛才站在他身後的那兩個女子。我說那些士兵的臉色怎麽都掛著奇怪?一個穿著打扮明顯是丫頭,省略,另一個,粉盈盈的裙襖,粉盈盈的小臉,此刻正微張著紅唇,驚訝地望著這裏。倒是你,應該和我解釋一下,你在幹什麽吧?


    “她是誰?”我在馬上拿鞭子指著粉盈盈的那個丫頭,希望逸群能給我個解釋。他的臉色再變,變得更加難看,還衝我吼,“你先下來!”


    好啊,我千裏迢迢來找你,就是為了聽你吼我?其實也知道應該先下馬,把紛亂的街坊們安撫下,再細細談來比較妥帖。可當時心中這口氣就是按捺不下去,我手一揮,五大錠銀子分別射到了五家被我打翻的攤位前。


    讓我好笑又傷心的是,我手剛抬,那人竟退後擋在了粉盈盈的丫頭麵前,像是我要拿鞭子打她似的。好,很好,非常好,詹逸群,我艾紅綃在你心中,就是這麽一種人麽?


    我駁馬就走,全不管那人在我身後喊。其實他喊的什麽,以我紛亂的心境也聽不見了。我隻知道,他沒有追上來。當然,守著那麽嫩生生的人兒,和我這舉止幾同男子的相比,肯定要先顧著那邊了。


    把馬還回去,同那被抽的士兵倒了歉。他倒沒惱,還說幫我瞞著的,上邊不知道。要不,光攪亂軍營這一條,就夠我嗆了。他的目光清正,沒有邪念。我知道他好心,卻沒有精神同他寒暄,懶洋洋謝了一句便要走。然後,那士兵道:“你看見詹偏將了嗎?”


    隻此一句,我停下了腳步。反正那士兵是管馬匹的,左右現在無事,就和他聊了起來。才知道逸群在這裏極受歡迎。


    羅嗦了不少,總歸一句話。他樣貌俊美,行事公正,關心下級官兵,睦鄰友愛剛直得出了名,連上司被他頂撞後,都拿他沒辦法。那是必然,我心裏念叨,也不看看是誰讓來的,那木頭後麵可有個大靠山呢。


    所以,不光士兵敬佩他,連周圍的百姓都喜歡他。至於那些家裏有待嫁女兒的,更是曾經遣了媒婆來作筏。雖然逸群說已經定下親事,但還是有一個兩個不死心的。


    聽到這裏,我心裏挺美的,逸群還記得我這個未婚妻嘛。那剛看見粉盈盈的那個丫頭怎麽回事?趕緊振作起來繼續聽。原來那丫頭就是個不死心的,因為她家裏開著醫館,軍隊嘛,又時不時有人病了傷了什麽的,便趁機和逸群拉近乎、套關係。今天就是那丫頭說去城裏為醫館買些大件物事,不得拿,請逸群去幫忙。


    呸!拿不了雇人就是,分明借機揩油。不過讓這管馬的這麽一說,我心裏痛快多了。等晚上再看見逸群,前前後後地說開了,他衝我歎氣,責備了幾句,我也笑嘻嘻地沒有回嘴。雖然還有點不痛快,比如他沒有說我想你啊之類的,但是想想他就是這種木木的性子,也就拋開了。其實後來才知道,哪裏是拋開了,所有的不快都在心裏藏著呢,藏得多了便藏不下了,才有了那次的總爆發。


    那時我到軍營已經半個月了,知道逸群有兩個兄弟叫趙滿和馮華,但在別的營盤,沒見過。那個醫館的丫頭,叫玉嬌的,知道了我和逸群的關係,還總是隔三岔五的來找逸群,不是誰誰的傷病應該怎麽治,就是誰誰家裏有事需要幫忙,反正總能找出借口。偏偏逸群對我冷淡淡的,對那個玉嬌和氣的緊,一見她來了,眉也揚了,嘴也彎了。我同他說過,他還說對客人才更要客氣。敢情對我冷冰冰是應該的?


    當眾牽手也不肯,私下半點兒親昵的動作也不肯做。問他何時成親,又告訴我,他立足未穩,事業未成,此時成親,對我有愧。更過分的是,說我在軍營寄宿多有不便,愣是在外麵租了處宅子,非要我搬出去。


    我搬了新家,正在火大。那個玉嬌知道了,過來一陣冷嘲熱諷。這丫頭平日在逸群麵前總是溫柔委婉、嬌弱動人,沒想到說起刻薄話來一套套的。聽得我更加厭惡,抽出鞭子抽向她身邊的大樹,想著把她嚇走了事。


    怎麽這麽巧,又讓逸群趕上了。他攔了我的鞭子,氣哼哼地等我一眼,自去安慰佳人去了。我心底壓下去的不快,便再也忍不住了。


    是,他俊美,他公正,他性格好,可惜,他不是我的那株芳草。經了這麽多事,連我艾紅綃的人品性情都不了解的人,怎能指望廝守一輩子?


    我頭一次哭了。從小到大,再苦再難,我都沒有哭過,今天卻在這個冤家的麵前掉下了眼淚。前世我必定是欠你的,才要我經了這麽一遭。罷罷罷,你既無心我便休!我回房收拾包裹,把定情的玉佩留在桌上,那個二次送出的耳環也不要了,你留著也好,扔了也好,與我再無關係。


    從窗戶翻出去,忍不住再看了後麵一眼,淚眼朦朧中,那人還在好言安慰哭得梨花帶雨的佳人。心中一震,竟吐了口血出來,不敢再停留,趕緊飛掠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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