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倉促,堤上又全是人,詹逸群伸手去攔,已是不及。他銳利的眼神掃過,看見跌到河裏的陸天誠被人拉著正在站起,不會有性命之憂。身形移動,朝那個撞人後悄悄朝眾人後麵退去的漢子疾奔而去。


    而裝扮成民夫、趁亂混到堤上的幾名暗衛心裏一驚。饒是他們的視線一直不離陸天誠左右,但是剛才陸天誠緊挨著絡繹不絕的民夫,所站位置委實太過巧妙。等到陸天誠被人擠撞,暗衛才發現那人的企圖,卻也是救援不及了。他們焦急地往河裏看去,見陸天誠並無大礙,飛快地互相做了個眼色。暗衛本是暗中保護,既然正主無事,自然不會再往跟前湊。相反,他們還不引人注意地向後麵走,隱隱和詹逸群形成呼應之勢。


    陸天誠剛嗆了兩口水,就被人提著鑽出水麵。可沒等他慶幸能夠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湍急的河水便衝得他東倒西歪。下意識的,陸天誠伸出雙手摸索周圍,摸到不知誰的手臂,牢牢把住穩定身形。


    忽然間,堤壩上的腳步聲、哨子聲、說話聲,種種聲音突然消失。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分外響亮。陸天誠奇怪地甩甩頭,把臉上水珠弄下,一睜眼,赫然發現自己正站在官兵組成的人牆之中。他為了穩住身子而左右抓住的手臂,恰好把人牆連成一個整體。而堤壩上,民夫們、甚至薑國華,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就好像電影裏的定格鏡頭,一動也不動。


    沒有思索,陸天誠脫口而出,“別都傻愣著!趕緊扔麻袋!”在四周的安靜裏,他的話聲顯得格外清晰。


    隨著他的這句話,堤上的眾人齊齊發出響亮的回應,“是!”立刻,剛才還陷於呆滯的人群迅速行動起來,每個人看起來都更加油!更努力!更有幹勁!


    麻袋在身後扔下,濺起的水花一波波襲向陸天誠,令他狼狽不堪。水流衝到身上,似乎有好多軟中帶硬的小錘子在不停敲打全身,剛開始還能忍受,後來真是勉強自己不倒下去。兩邊拉著他的官兵雖然沒說話,但死死攥住的手,已經盡量在幫他分擔壓力。


    好難過!水流沒到胸部,本就呼吸不暢,更別提水勢急速,拍在身上那種鈍鈍卻直入骨髓的痛。剛才為什麽沒有立刻上去?陸天誠自己都沒法理解。可是感覺到雙手傳來的勁道,看著左右官兵本來不甚情願甚至帶著不快的神情,在這一刻,全都轉化為欣然和堅毅,陸天誠知道,如果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自己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易未卿趕到時,映入眼簾的,正好是陸天誠在水裏和官兵們並肩佇立、組成人牆堵截水流的流勢。


    她正經過附近,聽說渠山堤裂了個大口,覺得也許會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而且,也可以把情況記下來寫給陸天誠,那個人一定很感興趣。不顧雨燕的反對,易未卿坐著陸天誠贈送的那輛馬車,朝渠山堤進發。


    即使走得並不太快,但她們一行本就離得近。遠遠的,易未卿就從窗戶裏看到堤上幹得熱火朝天,可是奇怪的是,沒看到官兵。


    再走近點,才發現官兵們都在水裏忙碌,難怪地麵上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可是,兵服當中的一點湖藍色,實在是顯眼。顯眼到,即使人數眾多、場麵繚亂,易未卿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在水裏和官兵們一起截堵決口的,是微服的誠王陸天誠。


    正看得目瞪口呆,車身一偏,視線立刻被擋上了。“快停車!”易未卿拍著車壁。


    “可是公子,還沒到......”趕車的羅明當然也看見了水裏的陸天誠。震驚於貴為親王的陸天誠竟會有如此豪舉,對於易未卿的話,他下意識地回答道。


    “停車!”車子嶙嶙前行,還是看不見決口處的情景,易未卿著急地喊。同在車裏的雨燕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印象裏,自家小姐總是文靜的、溫和的,和人說句話都會靦腆的。雖然這些日子性格稍微開朗了些,可是大喊大叫,這麽多年,頭一次聽到啊!


    等待車輛停止的時間,易未卿覺得往常不過一瞬,今天卻格外漫長。停車的地點距離決口還有近二百米,下了車,易未卿匆匆走到河邊,往下方看去。湖藍的長衫在水波裏卷啊卷,那人的麵色蒼白,卻還是挺起了胸,伸出了臂,在水中屹立不動。沒錯!是陸天誠!


    他可是誠王,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親弟弟啊!易未卿眼前慢慢模糊,那人的身影也在模糊中漸漸看不清楚。她捂著嘴,把衝到喉嚨的尖叫拚命壓了回去。情感的劇烈波動,讓她心頭如遭重擊。雨燕見勢不妙,忙招呼銀心等人扶她就地坐下,為她端水喂藥。


    看易未卿淚流不止,雨燕輕聲地安慰她。緩和了下情緒,易未卿擺手示意無事,並否決了雨燕到現場去的提議,隻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


    一個堂堂王爺,竟然親自跳到水中,和官兵們一起興修水利。這份胸襟、這份行動力,著實令人敬佩。不止易未卿這樣想,堤上眾人以及官兵們也都這樣想。就憑著誠王這份熱忱,再不好好幹活,就太對不起他了。所以在場眾人的士氣,全被調動了起來:號子喊得山響,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很快,決口就要合龍了。


    再看詹逸群那裏,他進,那人退。來來回回,已經退到眾人的緊後麵。因為堤上人多且雜,詹逸群怕驚擾了眾人,一方麵對於幹活有礙,另一方麵也怕人群混亂,倒更方便那人逃脫,所以也沒出言攔阻。沒人注意,在自己身邊,一場追逐正在上演。


    眼見退到人員稀少的地帶,詹逸群猛然加速,在那人驚慌的目光中,攔住去路。才知道適才詹逸群沒用全力,那人眼見無法再避,從懷中掏出一把鋥亮的匕首,惡狠狠撲了過來。


    那漢子的功力,哪能是詹逸群對手。沒過十個回合,已經被詹逸群扣住手臂,反壓在地。“是誰派你來的?”


    問了幾句,被壓住的漢子都沒有聲響,詹逸群覺得不妙,鬆開手,把那人翻過來一看,嘴角流出黑血,竟是服毒死了。


    隱身於民夫中的暗衛見嫌犯被抓後自殺身亡,又互相看了看,埋頭幹自己的活去了。


    決口終於全被堵上,陸天誠的腿也軟了,被人摻扶著上到河邊。對於四周或崇敬或敬重或狂熱的目光,他硬著頭皮頷首微笑。天啊,他想要低調,低調啊!他不是存心想出風頭的。方才到底是誰擠我,讓我充當了一把英雄的?陸天誠還以為隻是某人不小心而已,心裏暗暗咒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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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這個小小插曲後,以後的水利工程一帆風順,各府不斷傳來某個堤壩築好了、某地衝毀的農田開始重新耕作、某段河流疏通了之類的好消息。眼看諸事俱定,陸天誠覺得在這裏停留也無甚意義,也該回京向他的皇上老哥交待差事了。


    臨走時,送行的信蘇官員且不說,便是自發的民眾,就將道路圍了個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還不得有萬多人。而且,還不斷有得到消息的民眾往這裏趕來。


    我的低調啊!陸天誠再次懊惱地低呼!換了旁人,樂不得見到這般場麵。陸天誠卻是一心本本分分做人,這要是傳到陸天羽耳中,讓他想歪了怎麽辦?結果,陸天誠與官員辭別後,貓在車裏不敢露麵,幾乎是狼狽不堪地突圍而去。可他沒想到,這樣一來,誠王頭上又多了項“謙恭”的美名。


    即使已經望不到陸天誠的車馬,易未卿還是凝注地看向遠方。身旁的雨燕嘟囔著,不解易未卿不去親自送人、卻在這裏眺望的行徑。


    不知過了多久,易未卿終於轉回頭,微微的笑容如潔白的百合在風中搖曳,綻放的熱情藏在了欲說還休的靜雅之中,“我們也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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