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坐著的人,突然站起那麽一個,立刻成了眾目所向。那人也自覺失態,頭上冒出冷汗,邊向陸天誠告罪,邊想坐回椅子。


    既然自己送上門,陸天誠哪裏會放過他,斷喝道:“馬遷!你知罪嗎?”


    屁股已經挨到椅子邊的信蘇承議被這一嚇,不由自主僵直了身子,就著那欲坐未坐的姿勢,扯開難看的笑臉,“王、王爺,下官聽不懂您在說什麽。”


    “聽不懂?”陸天誠嗤笑,“我給在座的大人們介紹一下,這位,”他指指地上左邊那人,正是昨晚領著馬車的煙袋男人,“信蘇糧庫糧曹盛春林。那位,”又指向左邊的男人,也就是昨晚碼頭上等候的那位,“實力可以排名信蘇前三的糧商郭子強。”


    “這兩位,都是我昨晚派人從冒遠碼頭‘請’回來的。各位是不是想聽聽他們當時在幹什麽?”拿起茶杯,陸天誠愜意地飲上一口,衝地上兩人道:“你們兩個,自己說說,昨晚在做什麽好事。”


    聽見陸天誠的話,灰頭土臉跪在地上哆嗦的兩個男人“咚咚”地磕頭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說!”詹逸群的一個字,讓他們哆嗦得更厲害了。


    “回、回王爺,昨晚、昨晚、昨晚小人們在倒、倒賣官糧。”


    廳裏立刻人聲鼎沸,在場的官員一個個義憤填膺地譴責這種大膽的無法行徑。


    “說說看,認不認識這位馬大人?”


    兩人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恰好和馬遷偷偷瞄來的眼光碰個正著。


    “就是他。就是他指使我把糧食從庫房裏偷出來的。”


    “是馬遷。他說趁著王爺您不管事,糧食趕緊運出去賣在各家商鋪裏,將來就算您想查,也查不到這裏。把事情都推到胡均的身上就行了。”


    “哦?”陸天誠看看額上冷汗如小溪般順頸而下流入衣內的信蘇承議,“沒想到馬承議不過六品官階在身,膽子倒大得很。還是說,馬承議還有好夥伴呢?”


    聽了陸天誠的問話,馬遷忙離開隻沾了點邊兒的椅子,跪伏著顫聲道:“王爺,下官和這兩人有些舊怨,沒想到他們竟敢跑到王爺跟前誣陷下官,請王爺為下官作主。”


    “馬大人!”聽他反咬一口,那兩人也慌了,忙不迭叫起來,“我可都是按你說的行事。該有的孝敬也一文未少,你可不能沒良心。”


    “是呀是呀,要不是馬大人說大人們都安排好了,讓小人放心去做,借小人天大的膽子,小人也不敢倒騰官倉啊!”


    “胡說!”馬遷梗著脖子不承認,“本官一向清廉,卻被你等小人陷害,真是......”他喘著粗氣,一派氣憤填膺的樣子。


    “馬大人何必生氣呢。”陸天誠拍拍手,底下又有人進來,將一本冊子遞到陸天誠麵前。他伸手接過,一邊翻閱一邊嘖嘖道:“精彩!從馬大人家中找出來的這本帳冊真是精彩至極。”


    揚手,冊子“啪“地落在馬遷麵前,封麵上“明細”兩字,成功地讓馬遷麵色變得死灰。明白大勢已去,馬遷慌亂地朝上瞅瞅,在地上抖成一團。


    朱明煥也是麵色鐵青,離開椅子跪在地上道:“下官治下不嚴,被這敗類鑽了空子,請王爺降罪。”廳裏眾人也紛紛跪下。


    陸天誠哼了一聲,“本王這裏還有幾本冊子,想必朱大人會感興趣。”


    幾本冊子遞到朱明煥跟前,朱明煥忐忑不安地翻看,臉上神色從猶疑不定漸漸變成驚訝、憤怒,狠狠瞪向身邊跪著的官員,“何慶山,你竟然幹下如此膽大妄為之事!”


    那位輪官職僅次於朱明煥的信蘇長丞何慶山,也已經哆嗦得不成樣子。被朱明煥這麽一喝問,立刻嚎啕痛哭起來,一邊往地上磕頭一邊道:“王爺饒命!饒命!”


    陸天誠也不理他,將臉轉向廳裏,點名道:“許化,陳中浩,連平洋......”


    被他點到名的官員,一個個軟癱在地,自有人將他們官帽取下,押倒當地。


    “爾等狼狽為奸,倒賣官糧,罪大惡極。押入死牢,明日處決。”陸天誠揮揮手,心裏沉甸甸的。畢竟十幾條人命,在作出這個決定前,他反複思忖。情感上不好接受,理智卻不斷提醒他:這種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決不能手軟。尤其新皇初立,更要恩威並施,不能給人們軟弱可欺的印象。


    不停求饒的官員連著那兩個作證的男人被拉了下去,陸天誠又下令,將獄中的治水都監提來。


    廳裏剩餘眾官就這樣跪著,陸天誠隻自顧自地飲茶,就當眼前沒人似的。過了一會兒,胡均身著囚服被帶了進來,也跪在了一旁。


    放下茶杯,“朱明煥!”陸天誠聲調嚴厲,“你身為信蘇知府,一方府宰,明知水患來臨,不思百姓疾苦,反而處處梗塞、難為朝廷下派的治水都監。胡均要按慣例提取地方治水儲銀,你不但不給,還授意手下諸事不予配合,致使堤壩維修不善,受災地區較之往年更大,民不聊生。見事情鬧大,你又往朝廷奏報推卸,欺瞞皇上。更引得下屬私賣官糧。你可知罪?”


    朱明煥被陸天誠一番話說得趴伏在地不敢抬頭,“下官知罪。”


    “陳雪鬆。”陸天誠又轉向目瞪口呆的信蘇折衝都尉,“你與朱明煥一文一武,守衛信蘇。眼見朱明煥做下此事,就算你不知情,難道看不出一點蹊蹺?”


    陳都尉回過神來,急道:“稟王爺,下官隻負責兵事方麵,至於地方政事,下官不能幹涉,也不敢幹涉。此事下官確實失察,王爺恕罪。”


    陸天誠皺皺眉,“不管文官武官,最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保一方平安。你不能幹涉,但你可以疑慮、可以擬折子上奏,此事你有失職之罪。”


    陳都尉不敢再辨,低低應了聲:“是。”


    陸天誠看向胡均,這是個四十許的中年人,雖是文職,卻是生得膀大腰圓,麵色紅黑,頗有武將之風。“胡均,你可知罪?”


    這幾日的牢獄之災,看來也沒能磨滅胡均胡大人的銳氣,抬起頭,胡軍理直氣壯地道:“稟王爺,下官無罪。”


    陸天誠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全為黎民,不含半點私心?”


    “胡某之心,可昭日月。”胡均大聲道。


    “據本王看來,你豈是沒有私心,而是私心不小!”看胡均做勢反駁,陸天誠舉手示意胡均聽完自己的話,“你作為治水都監,職責是什麽?是治水!是和地方合作,將百姓從水患中解脫出來。可是你呢?自恃治水經驗豐富,不是和信蘇眾官員商討合議,而以強硬的姿態壓迫地方,造成地方反彈,在錢糧上欺瞞刁難,致使堤壩修築因銀錢人力的短少而進度緩慢,誤了朝廷大業!”


    他目光炯炯,逼視著胡均:“是百姓重要?還是你的尊嚴重要?”


    胡均本來氣昂昂的,現在卻出了一身冷汗,“下官愚昧。不是王爺點醒,下官還在執迷不悟。”


    這位胡大人倒確實是心底無私。陸天誠暗暗點頭,放緩了聲調,“你能知悟就好。這幾日的牢獄之災,就當是對你的處罰,你服也不服?”


    “下官心服口服。”胡均欣然領受。


    “今上仁厚,知道朱大人隻是一時糊塗,並非心懷不臣。”陸天誠看著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朱明煥,聲調又柔了幾分,“罰朱大人俸祿半年,朱大人可服?”


    “服!服!”朱明煥沒想到對自己的處罰如此之輕,猶如從地獄升到雲端,滿心感激道:“謝皇上寬恕!下官一定盡心竭力為皇上效勞。”


    對其餘官員,陸天誠也都打著陸天羽的名號,輕輕處罰了事,惹得在場眾人感激涕零。這正是陸天誠想要的結果。


    對於朱明煥他們的處罰,陸天誠思來想去,覺得本源是官場爭鬥,沒有涉及到叛逆,也沒有參與到倒賣官糧的事件中。若是平日,當然不可能輕輕放過。可是陸天羽上位才穩,正需要這些在地方根基極深的老臣擁護。借此賣個人情,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輕輕一笑,親自將朱明煥、陳雪鬆、胡均攙扶起來,把三人的手合在一起,“從今以後,當以百姓為重,不要多生意氣。”(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笑看浮雲自卷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彭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彭越並收藏笑看浮雲自卷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