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涼板床上,方寸失眠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尤其是關燈後漆黑帶來的恐懼,使他總感覺躺的不是涼板床,而是一口深邃黑暗的棺材,屍血將他包裹,四周彌漫著腐臭的氣息,整個閣樓內顯得毛骨悚然。


    今日陰仙姑三人帶來的消息,顛覆了他二十多年的生活,而曾經所經曆一切,如今全變得仿佛雲霧一般,縹緲、虛無、看不透。


    五月初七和六月初七,這兩個時間到底有什麽含義,方寸實在難以想明白,尤其是起母親與姐姐,也是死在這兩個日子。


    而她們二人根本未曾淘過沙,母親更是一直體弱多病,怎麽可能與此事有關,回想起以往家人幸福的歡笑,方寸難以將這一切關聯起來。


    要說是他殺,那凶手會是誰?怎麽能殺人不見血,還能微笑著死去,這顛覆了方寸的認知,或許隻有解開當年那場驚天大淘沙所隱藏的秘密,才有可能知道眾人為何詭異的相繼死亡。


    “難道因為自己是血嬰,汙穢的不祥之物,所以將她們咒死?”


    “不,這不可能,若是如此,早在很多年前,她們就已經死了!何苦等到四年前!”


    苦思冥想,沒有結果,方寸內心顯得焦急不安,拉了一把電燈的開關繩,昏暗的橘黃色燈光照亮了小閣樓。


    “嗞!”


    塗著蠟的火柴,劃過火柴皮,方寸點燃了一根大紅花香煙,煙霧的繚繞使得方寸冰涼的身體有了絲絲溫暖,眼神盯著搖晃的開關繩,陷入了深深的記憶中……


    四年前,姐姐與母親詭異的在一個月整的時間相繼去世。


    先行去世的是姐姐,五月初七的下午四點,買菜的途中,走在大馬路上,指著馬路中間,滿臉陰惻的對著身旁的姐夫說道:“那點有個嬰兒,我要去救他!”


    姐夫看了看說沒有,姐姐根本不理會,滿嘴振振有詞的硬說公路中間有一名嬰孩,然後笑靨如花的著衝了出去,姐夫失手沒能拉住,直接撞在路上飛馳而過的大貨車身上當場死亡。


    方寸趕到了現場後,隻記得那滿地的鮮血,和不堪的軀體,還有哭暈過去的姐夫。


    下葬老理兒講究後人多則屍體停放時間久,後人少則屍體停放時間短,沒有後人則講求速發,必須當天下葬,姐姐與姐夫結婚不久,根本沒有孩子,所以當夜子時必須下葬,最後家人匆匆的給姐姐辦理了喪事。


    在姐姐下葬前,方寸來到還未封蓋的棺材前,看了她最後一眼,就這一眼,“唰”的一聲,方寸全身汗毛就立了起來,炎熱的初夏,冷汗瞬間布滿全身。


    老話說:人死如燈滅,壽衣怨鬼怯;壽帽鎖魂柩,壽鞋祛邪毒;壽枕抬龍首,壽被罩怨念。


    所以老理兒講究人死一定要穿戴好壽衣、壽帽、壽鞋、壽枕、壽被,除了這些還要蓋上黃臉紙。


    黃臉紙也就是人死的時候蓋在臉上的那一張黃色的紙,也有叫蓋臉紙,也有用白布。


    古時候人們認為黃臉紙是隔陰陽的紙,如果死後不蓋,西天無法歸,閻王也不留,會成為孤魂野鬼,但實際上用處,卻是為了分辨人真的死了沒有,若是沒死,就能通過呼吸帶動紙張分辨出來。


    隻見棺材裏的姐姐全身壽衣穿戴整齊,唯獨臉上的黃臉紙,正在緩緩的滲出鮮紅異常的血液,當積累到一定程度,黃臉紙半脫落下來,方寸見到了姐姐麵部帶著鮮血的詭異微笑,那笑容的陰冷直衝天靈蓋,至今都難以忘懷。


    方寸被嚇到僵硬的身體,緩緩踱步到旁邊的條凳上坐定,緩了大半個小時,才恢複過來,然後子時一到,跟隨著家人一同埋葬了姐姐。


    而母親的死,很簡單,但更為驚悚!


    隻記得六月初七,母親妹妹的女兒,一名十五六歲的小表妹來通知的他,得知噩耗,方寸匆匆趕緊回家守靈。


    守靈是極為講規矩的事兒,家中長輩去世,若有後人子女,那就必須得守靈三日,而且這三日子女不能洗漱、不能吃飯,隻能喝白開水。


    不能洗漱,據傳說是你用掉多少水,去世的血親,在陰間就會喝下多少水,以此來承擔你所帶來的汙濁罪孽。


    而不能吃飯,方寸個人覺得完全是沒有什麽說法,這條老理兒能傳下來,估計也僅僅是為了讓四鄰閉嘴,不去亂嚼舌根。


    你想,若是去世了血親,還有心情吃東西,四鄰會認定你是不孝子。


    這些都還算過得去,而守靈最為難受的是,若是有兩個兒子,必須得守靈六日,三個兒子及以上,那就九日,不過守靈日多的,能否吃飯,方寸就不知道了。


    故而老話說:“守靈日,三六九,子女一生都不愁!”


    守靈三日後,離姐姐的墓不遠處,方寸將母親下葬。


    一開始母親去世所帶來的悲傷,使方寸一直沉浸其中,並未如何詢問家人去世的原因,直到下葬後,小表妹神秘兮兮的說了一句:“表哥,姨娘那天下午四點,微笑著說要去找姐姐,當時家裏都沒在意,一覺睡過去就再也沒醒過來。我記得當時那個笑容很怪異,我從沒見過人可以那樣的笑!”


    一句話,將方寸驚的癱坐在椅子上,腦海中不斷湧現姐姐死亡的時間、母親死亡的時間,正好一個月,就連小時也不差。


    打那以後方寸幾乎每天都會做同樣的噩夢,持續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那會兒他精神麵臨崩潰,差點因此進了精神病醫院。


    夢裏,去世後的母親與姐姐將他哄騙到一處漆黑、深邃的妖異黑塔裏,隨後五官變得模糊起來,眼球被逐漸被乳白色的液體充盈,液體在眼球內不斷遊走、散發,最終,二人變成一個慘白慘白,沒有五官的‘人’。


    二‘人’緩緩朝著方寸走來,冰涼的雙手死死的抓住方寸,沒有五官的臉貼著方寸的鼻子,口中振振有詞的說道:


    “寸兒,下來陪媽媽……嘿嘿……”


    “寸兒,下來陪姐姐……嘿嘿……”


    頓時,陰笑聲夾雜在陰風之中,方寸感覺整個塔都是他們的聲音在回蕩。


    “滾開!你不是我媽,你不是我姐!滾!啊!!!”驚慌失措的方寸大喊大叫,希望有人能夠救救他!


    可惜,事與願違,四下根本無人,更別說能救他。


    突然!其中一名‘人’化作了一團黑影,湧入了方寸體內,頃刻間,方寸感覺落入了冰窖裏,渾身冰涼無力,動彈不得。


    隨後,方寸感到三魂七魄被‘人’扣住了,正在往外拖,撕裂的劇痛,引得他再度大吼大叫起來。


    “啊!”


    疼痛的嘶喊後,方寸張開了嘴咬向其中一名‘人’,卻見到陰笑一聲,對準方寸吹了一口濁氣,一股屍臭的味道撲鼻而來,頓時他嘴裏彌漫著腐爛的味道。


    眼見靈魂已被撕裂到腳脖處,方寸知道,若是徹底被剝離身體,很有可能自己會死亡。


    “啊!我不能死了!我要活下去!”


    方寸仰天怒喝,劇烈掙紮,直到發現舌頭能動彈時,一狠心,嘴巴裏泛起了絲絲腥鹹的味道。


    口中劇烈的疼痛,使他從夢魘中醒了過來,吐出嘴裏的鮮血,後背早已被冰涼的汗水打濕。


    接下來的近兩個月時間,方寸隻要每晚低於淩晨三點睡覺,一閉眼,便會立即進入相差無幾的噩夢,身體馬上僵硬無法動彈。


    他根本分不清這些夢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隻要感覺魂魄被撕扯,他就會下意識的掙紮,在他腦海中,已形成了頑固的思維,根本的就認為這一切是真的。


    到最後,舌頭已無法再咬傷,手指也被咬的滿是傷痕,外人見他滿臉黑氣,如同病入膏肓一般,都催促他趕緊去醫院。


    精神萎靡到了極致的方寸,迫不得已去到了醫院,找了一名權威的留洋白大褂瞧了瞧,後來白大褂直接定論為‘變異型癔症’,也就是隻在睡覺會出現的癔症,必須要做深度的催眠治療方可緩解。


    那年頭會催眠治療的白大褂少之又少,uu看書.uuknshu 價格也很是高昂,最終因為療程價格問題,方寸放棄了治療,隻記得走時白大褂忠告道:“若是放棄催眠治療,最終結果很有可能步入精神病院,但也有奇跡,必須意誌堅定,每日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假象,才有可能自我恢複。”


    最終,方寸在每日的不斷自我暗示中,奇跡般的恢複了正常,隻是這四年,還是會不間斷的有過複發,隻不過次數很少。


    這一段記憶,埋藏在了方寸深深的腦海裏,就連那會兒神誌清醒的父親,方寸都沒有告訴,隻是今日突然到來的盜墓賊九卿家族,使得自己再度回憶起了那段塵封的內容。


    “嘶!”


    手指間的香煙燃到了煙屁股上,疼痛,使方寸從沉浸的回憶中撤出,滿臉油漬的他,拿過印著大玫瑰花的開水壺,倒了一盆熱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臉,焦躁不安的心緒似乎恢複了少許。


    突然,方寸自言自語了一句:“明日去老宅子去看看!”


    方寸的父親方山與母親二人,以前一直生活在村兒裏,更多的目的就是為了避人耳目,做這行是見不得光的。


    但是自打兩年前方山發瘋後,方寸才把他接到了城裏的醫院,當時方寸隻是草草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


    今日發生諸多事情,使得方寸鬼使神差的想回到以前老房子裏翻翻,看能否從中找到蛛絲馬跡。


    打定主意,方寸躺在涼板床上睡了過去,這一覺所幸未複發他的變異型癔症,一覺極其安穩,眨眼間就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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