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零染覺得坦然回答她問題的燕柒瘋了。


    傳言燕柒與太子勢同水火,卻極少有人知道緣由。


    她活了兩世,也是不知的。


    可外界傳言再多,誰還敢直言去問太子或燕柒不成?


    所以,傳言隻是傳言,做不得真!


    可他怎麽就大咧咧的把他與太子不合的事情告訴她呢?


    是認為她隻是一隻小螻蟻,在她麵前說出事實也無妨?還是說,他覺得告訴她這件事情也是可以的?


    看著他坦誠的近乎不設防備的臉,她忽然想,或許她可以嚐試著勸燕柒與太子和解?


    這個念頭冒了出來,薑零染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瘋了的人!


    心口砰砰直跳,腦子一熱脫口就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太子真的是心懷善意。”


    燕柒帶著些戲謔的眉眼驟然轉厲,瞥眼朝她看來:“你見過太子嗎?”


    察覺到燕柒生氣,薑零染就明白,該中止這個念頭,可...可多活了一世的她,不能看著他往深淵走!


    見她搖頭,燕柒冷聲嗤笑:“你連太子的麵都沒見過,又如何能說他是心懷善意的呢?”


    頓了頓,音調愈加凜寒:“還是說,你與他們一樣,原本就是貪權慕貴之人。”


    合著替太子說話的人都被他自動歸成貪權慕貴一類?能讓燕柒如此武斷,他們之間的嫌隙究竟有多深?薑零染覺得任重道遠,心下微愁。


    迎著他的怒容,薑零染平靜下來,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挑釁:“怎麽看都像是公子不識好歹。”


    燕柒眸光中迸發出鋒利的冷意,錯著後槽牙道:“薑零染,你再說一次!”


    薑零染頂著逼人的威壓,緩慢的吸了口氣,舒緩著心口的緊繃。


    看廂竹和青玉二人神色驚惶,她道:“你們退下。”


    這種事情摻和的人越少越好。


    二人不明白燕柒怎麽忽然著了惱。


    不放心留薑零染一個人,可又覺得薑零染讓她們退自然有她的道理,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外。


    薑零染走到茶桌前,倒了兩杯茶,側目看著飯桌上的燕柒,道:“公子,再來一輪?”


    對症下藥,她要知道他們之間的根結在哪裏!


    燕柒氣極反笑。


    起身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霜白漠然的小臉看了兩息,涼涼輕笑道:“四姑娘雅興,在下自然奉陪。”


    “聽說你與太子不合,為什麽?”薑零染將其中一盞茶推到他手邊,抬眼,直視著他眼底的深邃與淺浮於表麵的一層冷漠,道:“先答再問。”


    燕柒笑了。


    這一笑,猶如輕霧繚繞,不真切的冰涼。


    “小丫頭,你不怕我了?”


    薑零染誠實道:“怕。”


    她怕召禍。


    可誰讓她欠他的恩情呢?


    救命之恩唯有以命還。


    ......


    前世,天和九年七月,雨水過頻,兩湖大澇。


    太子前去賑災,期間被意外滾落的大石塊砸中脊骨,命雖保住了,可卻永久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沒有哪一個國家會讓一個殘廢的人來做儲君的。


    也沒有哪一個朝臣是願意擁立這樣的君主的。


    太子養傷期間,朝廷局勢大變,幾個親王趁機撬了太子的政務。


    而“太子黨”也另擇新主。


    幾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做了抉擇!


    此戰中,拔得頭籌的人是信王燕辜——燕柒最好的兄弟!


    而那時的燕柒也願意禦前進言,重金籠絡,替燕辜造勢鋪路。


    次年三月,皇上壽辰後忽患惡疾,沒多久便駕崩了。


    信王燕辜不出所料的登基為皇。


    新皇登基的次年,也是七月,蜀中地動,傷亡慘重。


    燕辜讓燕柒捐九成的身家用做賑災款。


    賑災乃是國事,哪有以一人之力救災的道理?


    更何況,九成的銀子根本用不完!


    說是賑災,實則與明搶豪奪有何區別?


    薑零染不知其中曲折,隻知次日燕柒便捐了。


    這九成銀子從商行抽出來,代表著什麽,沒有人會不清楚。


    一夕之間,大庸第一商,隕落了。


    可燕辜還在燕柒身上索取著餘熱,他竟恬不知恥的把燕柒歸入了戶部,第一公子儼然成了給國庫賺銀子的工具。


    而後一次宮宴,她看到了站在角落裏,麵色平靜的燕柒。


    一襲墨衫,襯的人嶙峋蒼白。


    繁華喧囂場裏那僅有的一點落寞盡數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像是一塊瘡,與這個花團錦簇之地格格不入。


    席間有人向他敬酒,帶著惡意的嘲笑。


    燕柒也笑,笑的冰涼。


    他接過那杯酒,遙遙的對著龍椅上冷眼旁觀的燕辜舉了舉杯,道:“謝皇上賞!”


    燕辜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他卻不理會,闊步離開了大殿。u看書ww.uuknsh


    脊背筆挺,行走間衣袂飄飄,依舊是那個風采卓絕的少年郎!


    而壓倒燕柒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雲癡。


    燕辜竟然讓雲癡去給曾經輕薄了她,而後被燕柒狠狠教訓的武狀元做妾。


    雲癡為保尊嚴清白,自盡了。


    仿佛是猜到結局一般,太子一改與世無爭的態度,接連進言,太子妃也冒死覲見,跪求燕辜放燕柒出京。


    燕辜不允,叱罵太子妃陰險惡毒,故意離間他們兄弟之情。


    憤怒之下,一紙詔書,將京中養病的太子貶出了京。


    太子死在了半道上,太子妃也沒獨活。


    沒幾日,燕柒的死訊傳了出來。


    新皇溫厚,追封燕柒為安逸侯,厚葬燕山山腳下了。


    那時她已經被孟致沛限製了自由,燕柒的死訊她過了好幾日才知道。


    她讓文叔去亂葬崗給雲癡收了屍,算是還了燕柒那跳水撿荷包的情。


    這一世她欠燕柒的更多,所以她必須要救下他,讓他遠那個居心叵測的燕辜。


    燕柒定定看她片刻,沒分辨出這“怕”字的真假。


    端著手邊的茶抿了一口,他望著桌角明亮的燈芯,低聲道:“我家在江南,你知道嗎?”


    燕柒不知她聽過多少關於他的事情,索性從頭講起。


    也不知在賭什麽氣,多少人在他麵前說過太子好,他都一笑置之,可到她這兒怎麽就軸上了?


    薑零染從他這句話中聽出了背井離鄉之人的酸楚與思鄉之情。


    想來他從沒有把京城當做過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星辰微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星辰微閃並收藏今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