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言論一日日的發酵,眾人都稀奇納罕平肅侯府的坦然自若。


    究竟是無所謂還是缺心眼兒,這妻剛小產,妾還懷著,他們就都能做到不聞不問,寢安食香?著實是一家子硬心腸。


    溫泉莊子上日子靜謐,薑零染無事抄經,有事寫信。


    二月十二,廂竹代薑零染去送添妝。


    鄭明蘊沒看到溫泉莊子的地契,臉上的笑登時就垮了下來。


    神色傲慢的捏起禮單看了眼,頓時一震,再湊近了些細瞧,眼底瞬間就漾開了笑,溫和道:“今雪她有心了。”


    這添妝著實豐厚。


    溫泉莊子一時沒得到不要緊,她總會從薑零染手裏摳出來的!


    廂竹看著鄭明蘊的神色,心下鬆了口氣。聽得鄭明蘊問及薑零染的身體情況,恭謹答道:“姑娘身子骨還很弱,大夫囑咐靜養,故而不能親來給三姑娘添妝,請三姑娘莫怪。”


    鄭明蘊巴不得她不回來,免得晦氣了好日子。聞言笑道:“一家子骨肉,不必這麽生疏客氣。我是知她的心的,這就夠了。”


    而後又慈愛的叮囑了幾句安心靜養之類的話,廂竹一一應下,告辭離開了。


    五姑娘薑詩韻聽說了薑零染豐厚添妝的事情,唯恐鄭明蘊見錢眼開,念了薑零染的好兒,從而取消了她進平肅侯府的事情,忙趕來薑婉瑜這裏探口風。


    薑婉瑜正忙,薑詩韻搭不上話,幹站著又不好,便幫著丫鬟整理起了衣衫首飾,看到匣子裏一對兒水頭極好的翡翠手鐲,豔慕不已。


    薑婉瑜無意瞧見了薑詩韻的眼神,輕蔑笑道:“以後你就是平肅侯的姨娘了,什麽好東西沒有,還用眼饞這些?”


    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麵。


    薑詩韻怎會聽不出這貶低嘲諷的語氣,但她不在意,反倒暗暗雀喜,因為薑婉瑜的話讓她放了心。


    倚香閣裏,翠娘終於從京兆府拿到了確定無罪的書文。


    喜氣洋洋的在門外放了兩掛鞭炮,重新開門營業。


    那日京兆府抓人的陣仗不小,翠娘本以為生意會大受影響,誰知一開張便賓客滿座。


    所有人的目的隻有一個,一觀那個讓孟致沛神魂顛倒,丟妻棄子的妓子到底是何等風姿!


    他們的好奇對於翠娘來說就是銀子!


    麻溜在一樓的大廳裏擺了一張鮮花編就的蒲團,讓打扮的搖曳多姿的鄭清儀端坐在上麵,供人觀賞。


    半日下來,“看票”收到手軟,再加上酒水小食,竟也抵得過樓裏正常一日的收入。


    管事白菜找到翠娘,提醒她見好就收,免得消息傳到平肅侯耳中,他要怪罪!


    翠娘聽到平肅侯這三個字便怒的想罵娘,氣道:“我倚香閣這些日子的損失還沒找他清算,他有臉談怪罪?”說著眼風狠狠刮了眼鄭清儀,陰冷著道:“再說,她現在是倚香閣裏的姑娘,不是他平肅侯府的妾!想要不掛牌不露臉,拿銀來贖回去!”


    這話占著理!白菜聽著點了點頭,又道:“隻是,她那肚子裏的孩子需謹慎著些。”


    鄭清儀懷了福胎的傳言都快傳瘋魔了。


    這孩子是吉是凶,是死是活,都不是他們能操縱的!


    翠娘哼笑道:“已經囑咐下去了,茶飯什麽的都不重要,安胎藥是一頓不能少!”


    白菜見翠娘雖借機刁難,但到底心裏有譜,也不多話,自去忙了。


    同一條街上,街東頭的萬花樓裏,燕柒正同好友小聚。


    圍著八仙桌,正正好的坐了八個人,個個貴身華服,氣宇不凡。


    一身著青衣竹紋的高瘦男子站起身,指著壺裏的酒,笑問酒桌上的人:“這是我家的新品,你們說實話,喝著如何?”


    此人名叫木捷中,家中世代釀酒,商行遍布京城內外,每次得了新酒方都要拉著他們鑒酒。


    他對麵的身著柿紅色錦袍的男子略皺著眉,砸了咂嘴:“我喝著沒上次的好。”說著撞了撞身旁的人:“孜沽兄,你說呢?”


    二人一個是秦家二公子秦雲融,一個是蘇家大公子蘇孜沽。


    秦家是當今皇後的母家,這秦雲融是皇後的親侄子,太子殿下的親表弟,活脫脫的皇親國戚!


    蘇家也不差,祖父蘇子炎生前是當朝帝師,伯父現任刑部尚書,其父當朝次輔,姑姑是湘王妃,一家子的權貴!


    蘇孜沽一口沒咽下去被秦雲融撞了下,差點嗆了,啞著嗓子道:“...有些太烈了。”


    燕柒身邊的墨衫男子卻一臉喜意,如獲至寶道:“你家的酒就這個喝著最爽口!”說著又一口悶了,痛快的嘶了聲:“夠勁兒。”


    他名王荃,其父禁軍統領王占。


    一人聞言笑了起來,調侃道:“你小娃娃一個,還懂得酒好不好?”


    說話的是萬家二公子,萬景西,其父萬冗是都察院禦史。


    王荃“嘿”了一聲,不樂意道:“萬景西,你好意思說我嗎?不就比我大三歲?”


    眾人聞言皆笑。


    木捷中又問燕柒:“你說說看,如何?”


    這滿桌子盡是舌頭挑剔的主兒,但若說真有鑒酒本領的,也就燕柒一個。


    燕柒捏著青瓷杯,就著杯沿抿了一小口,舌尖化開,酒汁入喉,他道:“口感確實有點凶,勝在不澀重,不過京城內怕是不好銷,往北邊試試。”


    木捷中點頭。


    與他預想的差不離,這京城裏的人大都喜歡口感甘醇的純釀,這麽烈的,少有人喝。


    但北邊就不一樣了,天氣陰寒冷冽,多喜歡喝些烈酒驅寒暖身。


    王荃聞言立馬抱住了酒壺:“先給我留幾壇子再送走!”


    木捷中哭笑不得:“我還能少了你的酒不成?”


    門“吱呀”一聲從外推開,看書 .kanshu一位身著素羅對襟小襖,下著丁香色繡纏枝紋馬麵裙的姑娘走了進來。


    姑娘衣著素雅,身形高挑,秋娘眉下一雙豔麗桃花目,鼻子秀挺,朱唇小巧。


    唇角上提,笑意疏朗又不乏風情。


    她就是萬花樓的花魁,雲癡。


    秦雲融看她回來,忙問:“可探查到出了什麽事?”


    雲癡笑了笑,目光在眾人身上遊走一圈兒,卻賣起了關子:“你們猜。”


    秦雲融的好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被她這三個字又重重的砸回肚子裏,一時貓抓似的難受:“你可真是...。”他想說刁鑽。但看了眼燕柒,又咽了回去。


    萬景西不以為意道:“看人都往西邊跑,莫非又是倚香閣出亂子了?”


    本是一句無意調侃,卻看雲癡眼眸一瞠,旋即掩唇笑道:“你可真猜對了!”


    眾人一聽是倚香閣的熱鬧,好奇心再次攀高:“平肅侯又去了?”


    雲癡搖頭:“是那鴇母翠娘,在樓裏搭起了場子賣票賞人。”


    “賞人?”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王荃奇道:“賞誰?”


    燕柒眼光波閃,心中已有答案。


    “鄭清儀。”雲癡說著望向燕柒,看他絲毫不驚訝,便知他已經猜到了。


    燕柒笑著起身:“莫說他們,我也好奇極了。”


    當然,這好奇是在他見了薑零染以後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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