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憶風睜開眼時,晨光已穿透了玻璃窗。


    “我們好像沒有做噩夢。”江琳琳說。


    “沒有。”陸憶風肯定地說道,“你呢?”


    “也沒有,我都快忘了香甜的睡眠是什麽滋味了。”她說。


    他們在床上躺著,並不急於開始新的一天。明晚要進行電視訪談,所以,今天艾菲和史密斯要對他們進行指導。


    江琳琳還要穿高跟鞋,還要聽他們的嘲諷。陸憶風心裏暗自想著。


    但這時,他們的女仆捎來了艾菲的條子,上麵說鑒於他們最近已做了勝利巡演,所以她和史密斯一致同意他們自由處理在玩家公眾前的訪談。培訓取消。


    “真的嗎?”江琳琳說。她把字條從陸憶風手裏拿過去,仔細地看著。“你知道嗎,這就是說咱們有一整天的時間歸自己支配。”


    “咱們哪兒也不能去,也不怎麽好。”陸憶風滿心渴望地說道。


    “誰說不能?”她問。


    樓頂。她們要了些吃的,隨手拿起幾張毯子,來到樓頂。


    他們一整天都待在鋪滿鮮花的樓頂花園,伴隨著叮叮咚咚的風鈴聲和遠處的汽笛聲,快樂地野餐。


    他們吃東西,曬太陽。陸憶風揪下垂吊的藤蔓,利用他新學的知識,編織起網子,打起了繩結。


    江琳琳給他畫像。他們還利用樓頂四周的電磁防暴牆做起了遊戲——一個人把蘋果扔過去,另一個人把它接住。


    陸憶風甚至跳了下去,把江琳琳嚇了一跳。但最後他竟然像蘋果一樣彈了回來。


    沒有人打擾他們。傍晚,江琳琳把頭枕在他的膝頭,編著花冠。


    而陸憶風用手指纏絞著她的頭發,說是要練習打結。過了一會兒,他的手突然不動了。


    “怎麽啦?”江琳琳問。


    “我真希望能讓這一刻凝固,此時、此刻,直到永遠。”他說。


    以前,每當陸憶風說起這樣的話,對她表白他永遠不變的愛時,她都有種負疚感,很不舒服。


    可這次,江琳琳感受到的卻是陣陣的暖意,她不再為根本不存在的未來擔心憂慮。這麽想著,江琳琳的話脫口而出:“好吧。”


    陸憶風聽到她在笑,“那你同意了?”


    “我同意。”她說。


    陸憶風的手指又回到她的頭發裏,江琳琳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可他搖醒了她,叫她看日落。


    美麗的晚霞染紅了凱匹諾大陸的天邊,“你一定不想錯過這美麗的景色吧。”陸憶風說。


    “謝謝。”她說。她覺得他們能看到的晚霞已經屈指可數了,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


    他們不想去吃飯,不想見到其他人,也沒有人叫他們。


    “我在這兒很開心。我已經厭倦了讓自己周圍的人為我而難過。”江琳琳說,“每個人都在哭。噢,史密斯……”她無需再說下去了。


    他們在樓頂一直待到上床的時間,之後他們又悄悄地溜到陸憶風的房間,路上也沒碰到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他們的化妝師們來叫醒他們。奧克塔維亞一看到睡在一起的陸憶風和江琳琳馬上就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你要記住卡爾文的話。”李媛厲聲說。奧克塔維亞點點頭,哭著跑了出去。


    江琳琳回到自己房間化妝,剩下陸憶風和李媛、索菲亞待在屋子裏。通常她們在一起時嘰嘰喳喳的閑聊已經消失了。


    除了在給陸憶風修飾邊幅時讓他抬頭、說說化妝技法,她們幾乎沒說話。


    快到午飯時間了,陸憶風突然覺得什麽東西滴落在他的肩頭上,他轉過身,看到索菲亞邊給他剪頭發,邊默默地流淚。


    李媛給他使了個臉色,之後她把剪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離開了房間。


    現在隻有李媛一個人在給他化妝。她的皮膚蒼白,上麵的文身裝飾似乎要從皮膚上脫落下來。


    她臉上沒有表情,決計忍住內心的哀痛。她為陸憶風弄頭發、修指甲、化淡妝。她纖細的手指不停上下翻飛,來彌補她同伴的空缺。


    整個化妝的過程,她都避開了陸憶風的目光。最後卡爾文出現,允許她離開,這時她才抬起頭來直視著陸憶風,說:“我們都想讓你知道……能幫你打扮的得體,是多麽大的榮幸。”之後,她匆匆地離開了。


    他的化妝師們,讓人覺得單調不夠機靈,她們對羽毛和晚會是那麽的癡迷,可最後卻用她們特別的告別方式碾碎了他的心。


    索菲亞的話表明他們大家都心照不宣,陸憶風再也回不來了。難道全世界的玩家都知道這一點?


    陸憶風心裏納悶。他看看卡爾文,不用說,他也知道。但正如他說的,他不會流淚。


    “那麽,我今晚穿什麽?”陸憶風問著,眼睛看著他手裏拎著的服裝袋。


    “巴澤爾‘總統’親自指定你穿這件衣服。”卡爾文說。他拉開拉鏈,露出了裏麵他和江琳琳拍婚紗照時所穿的婚服正裝。


    黑色重磅開司米,低領,卡腰的燕尾服。還有一雙白手套。


    “雖然在電視上播放婚紗照的當晚,他們宣布了絕地極限賽的消息,可玩家們還是為自己最喜愛的婚紗投了票,這是贏得第一名的那件。巴澤爾‘總統’讓你今晚穿這件。我們反對也沒用。”


    陸憶風用手指拈起衣角,在手裏揉著,思忖著巴澤爾這樣做究竟是什麽意圖。


    因為他的行為冒犯了遊戲規則,侵犯了他們的絕對權威。因而他的痛苦、他的損失、他的屈辱將是巴澤爾‘總統’最希望看到的。


    而他認為他們穿著婚紗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巴澤爾把他們的婚紗變成了他的裹屍布,這是多麽銳利的行徑,這重重的一擊不僅使他和江琳琳,也將使所有玩家的內心傷痕累累。


    “哦,這麽好看的衣服浪費了也挺可惜的。”陸憶風淡淡地說。


    卡爾文小心地幫他穿上衣服。衣服穿好後,陸憶風詫異起來,“這衣服總是這麽沉嗎?”他問。他記得以前有幾件衣服確實很沉,可這件感覺像是有一噸重。


    “因為光線的緣故,我又做了些改動。”卡爾文說,“江琳琳的婚紗可比你的還重。”


    陸憶風點點頭,可他沒覺得光線和改衣服有什麽關係。卡爾文又幫他戴上手套和墜飾。又為他整了整妝,然後他們一起出門。


    “你真是太有型了。”卡爾文說,“喏,因為這衣服很合體,所以你們在牽手時不要把手臂抬得超過頭頂。唔,到你需要時,按下袖子上的開關。”


    “需要?這次也需要按開關嗎?”陸憶風問道,回想起上一屆訪談時江琳琳穿著服裝轉圈的情形。


    “我肯定劉子琛還會讓她轉圈。如果他沒有,江琳琳會自己提出來。隻是不要一上台就打開,你和她要把這些留到最精彩的時刻。”卡爾文對她說。


    “你給我一個信號,我好知道什麽時候合適。”陸憶風說。


    “好吧。你的訪談有什麽計劃嗎?我知道史密斯讓你們自己設計話題。”他說。


    “我們沒有。今年就看現場發揮吧。可笑的是,我一點也不緊張。”


    是的,陸憶風確實不緊張。不管巴澤爾“總統”多麽恨他,觀眾還是他的觀眾。


    他們在電梯口碰到了艾菲、史密斯、塞西爾和江琳琳。江琳琳穿著白色真絲的墜地長裙。還有許多裝飾珍珠,衣服上、繞頸的長絲帶上、還有麵紗上,美的像畫。


    在凱匹諾大陸,婚禮按玩家意願可以簡單得多。新娘通常會租用或在商城裏挑選一件新的婚紗。但相比於租用,一件嶄新的婚紗價格十分昂貴。


    他們在本區的裁決大樓一起填一個表格,然後係統會根據他們的婚禮檔次分配給他們一所營地住房。鄰裏和好友聚在一起吃頓飯,還可以買個蛋糕。舉辦一場派對。


    在新人入住時,會有係統派遣的npc司儀和團隊唱一種傳統歌謠。也會舉行婚慶儀式:到場的嘉賓發放紅包郵件。新人做出各種各樣的禮包,有食物、有材料、還有道具或金幣。然後大家分享。


    也許在末日生存的環境下結婚玩法總讓人覺得格格不入,但在新手村或其他比較落後的玩家區,沒吃到婚禮蛋糕或拿到紅包,大家就感覺沒有結婚。


    其他選手已經聚集在台下,小聲談論著什麽。但當他們出現時,那些選手都不再說話。


    陸憶風感覺到大家都麵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和江琳琳的婚紗。是嫉妒嗎?怕他們把觀眾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最後,布蘭妮說話了:“真不敢相信卡爾文讓你們穿這個。”


    “他沒法選擇,巴澤爾讓他這麽做的。”陸憶風說,好像在為他辯護。他不打算讓任何人說卡爾文的不是。


    高阪介京把他金黃的卷發甩到腦後,突然開口說道:“噢,你看上去太可笑了!”他抓住他妹妹的手,把她拉到隊伍前麵的位置。其他的選手也排好隊。


    陸憶風很不解,一方麵有些選手很生氣,而另一些人卻輕輕地拍著他和江琳琳的肩膀表示同情。約翰娜甚至停下來,為他擺正了項鏈。


    “讓他為此付出代價,好嗎?”她說。


    陸憶風點點頭,可他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後來才慢慢明白過來。


    他們都坐到了台上,劉子琛今年頭發和臉部都是淡紫色的。他先做了一個開場白,然後開始采訪各位選手。


    直到這時,陸憶風才第一次意識到其他選手們有多氣憤,他們感覺遭到了背叛。


    可是他們很聰明,用巧妙的方式表達自己,使觀眾們把矛頭對準了gm和賽委會的管理員,特別是巴澤爾‘總統’。


    也並非每個選手都這樣。像李萬偉和伊諾貝麗,就是為了重返賽場,參加比賽。


    還有一些選手,那些癮君子、畏怯的或迷惘的人,他們沒有參與進來。但有很多的勝利者,他們運用自己的智慧參加到對gm和“死亡遊戲”進行反抗的特殊的戰鬥中。


    高阪惠乃——也就是高阪介京的妹妹說,當她想到很多玩家因失去她而痛苦時,她就忍不住哭泣。這樣,她把矛盾焦點引到了死亡遊戲。


    高阪介京回憶起玩家們所給予他和他妹妹的關愛。比特用他神經質、顫巍巍的聲音問道是否有專家最近對絕地極限賽規則進行了檢查,從而對比賽的合法性表示出懷疑。


    布蘭妮背誦了他寫給血腥收獲的戀人的一首詩,有一百個人暈了過去,因為他們以為詩是念給自己的。


    約翰娜在訪談中提到是否可以對目前的情況采取應對措施,因為絕地極限賽的設計者顯然沒有預料到勝利者和玩家觀眾之間產生了如此深厚的感情,沒有人可以這麽殘酷,將這種感情的紐帶切斷。


    希維爾靜靜地回顧,以前在鐵民林地,每個玩家都認為巴澤爾‘總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限,那麽,他為什麽不去改變世紀極限賽的規則?還要發動一場“死亡遊戲”?


    緊跟在她後麵的查夫也堅持說,如果‘總統’願意,可以改變遊戲規則,但他一定不要以為大家對這很在意。


    輪到陸憶風時,觀眾情緒激動,已經亂成了一片。他們有的哭,有的崩潰、有的甚至在大喊要改變規則。


    江琳琳身穿白色婚紗的亮相引起了現場的混亂。不再有他們、不再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明星戀人、不再有激動人心的婚禮。


    劉子琛不停地說讓大家安靜,好讓陸憶風講話,但即使他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他預定的三分鍾講話時間在快速地溜掉。


    最後,借著暫時的平靜,劉子琛說道:“那麽,陸憶風,今晚對大多數人來說,顯然是一個激動的夜晚。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陸憶風用無奈的聲音答道:“很遺憾,你們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他悲哀的看了一眼江琳琳。


    “但是,至少你們看到了我穿上婚紗。”江琳琳接上說,“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是最漂亮的婚紗嗎?”他們已無需再看卡爾文或塞西爾的指示,陸憶風也知道是時候了。


    她開始慢慢地轉圈,把很重的婚紗的長袖舉過頭頂。而陸憶風則按下了袖子上的開關。


    這時他聽到了觀眾的尖叫,u看書 .uukansh.om 他以為這是大家覺得他們很漂亮的緣故。可隨即他注意到有什麽在他們的身旁升起。


    是煙霧,燒火引起的煙霧。這火和他上屆在彩車上燃燒的金光閃閃的人工火焰不同,這火看上去更像真火,而且它正在吞噬他們的婚服。


    火焰燃燒得越來越猛烈,他知道江琳琳的心裏也開始發慌。被燒焦的片片絲綢在空中飛旋,珍珠首飾脫落到地上。


    不知怎的,他的燕尾服形狀發生了改變,被逐漸燒盡的燕尾服裏麵好像藏了一個夾層,脫落出了另一件風衣似的服裝披在他身上。


    江琳琳也沒有停下,一方麵她的皮膚應該同樣沒有灼熱感。另一方麵,她也知道在一切的背後有卡爾文和塞西爾的作用。所以她一直不停地轉啊,轉啊。


    陸憶風一度呼吸困難,因為他完全被奇怪的火焰包圍了。突然,江琳琳的火焰消失了。


    她慢慢地停下來。不知自己是否已經裸露了身體,陸憶風也納悶為什麽卡爾文為什麽要燒掉他們的婚紗。


    可是,他們並沒有裸露身體。陸憶風穿著一件和他的日常行裝設計得一模一樣的大衣,隻不過它是碳黑色。


    而江琳琳的服裝變得由極小的羽毛做成。太奇妙了,她舉起飄逸的長袖,這時在電視屏幕上,他們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江琳琳穿著黑色的衣服,隻有袖子上——噢,應該說是她的翅膀上,有斑斑白點。


    卡爾文把她變成了一隻夜鶯。而陸憶風的大衣仍舊在燃燒,映照出一個閃亮的“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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